他在冰箱里胡乱找了一些吃的，把肚子填饱，他打算再出去找找卢巧荟，今天如果再找不到她，他决定登寻人启事，甚至报警。
　　 他穿上外套走下楼。阳光如此灿烂，昌盛街恢复了喧嚣。
　　 那个小小咖啡屋没有一个客人，有个服务员坐在收银台旁发呆；那个报亭的老头坐在报摊前，歪着头在打盹，李凡拓想，也许他昨晚又被老婆子踢下床整宿没睡吧，原来还有人比自己倒霉，李凡拓得意而宽慰地笑笑。他看到小卖部的老板娘拖着慵肿的身躯，在店里忙乎着，她五岁的儿子坐在地上哭，抹着一脸的鼻涕，老板娘麻木地理着她的货架，充耳不闻孩子的哭天抢地。
　　 李凡拓摇头叹息，心想这一切也许再也不能作为他和卢巧荟发挥想像的素材了。
　　 李凡拓买了一包烟，拿出一根叼在嘴里，毫无头绪地朝西走。走出几十米后，他突然站住了，他对自己说：我为何不去她公司找她呢？还有，我为何不打王梅婷的手机问问呢？他为自己的重大发现感到得意，为自己是个如此有智慧的人感到欣喜，他掏出手机拨打王梅婷的手机。
　　 手机通了，响了好几声却没人接听，李凡拓失望地挂断了。他招呼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来。他上车后，对司机说：“去远洋大厦。”
　　 二十分钟后，李凡拓来到了卢巧荟上班的地方——远洋大厦。李凡拓上到十五楼，他对前台的女孩说：“我找一下卢巧荟。”
　　 女孩说：“卢巧荟不在。”
　　 “不在？”
　　 “她好像请假了。”
　　 “请假了？什么时候请的？”
　　 “这我不大清楚，要不你问人事部的人吧。”
　　 “那你帮我叫一下杨倩倩吧。”
　　 “好的，你稍等。”
　　 李凡拓倚在前台的立柱上，知道卢巧荟目前是平安的，他感到宽慰了许多。
　　 过了一会，杨倩倩出来了，她一看是李凡拓，愣了愣，在距离十米开外的地方站住了，她第一感觉就是李凡拓找她来兴师问罪来了，她忐忑不安地看着李凡拓，李凡拓英俊的脸上胡子拉碴，满是疲惫，神情忧心忡忡。他看到她了，向她扬了扬手。
　　 杨倩倩慢慢地踱过去，李凡拓迎上来。
　　 “你好，你找我有事吗？”
　　 “你知道卢巧荟去哪儿了吗？”
　　 “她请假了，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李凡拓感到很失望：“她什么时候请的假？”
　　 “今天一早，怎么了？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李凡拓摇摇头，“她昨晚就离开家了，手机一直关着。”
　　 杨倩倩一脸愕然：“真的呀？怎么会这样呢？昨天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
　　 “你帮我想想她会去哪儿了？”
　　 “这我也不知道，她一直没跟你联系吗？”
　　 “没有。”
　　 “你们怎么会闹成这样？”杨倩倩明知故问，她也是为了试探李凡拓是否知道是她告的密。李凡拓沉默着，眉头紧锁望向远方，一脸忧郁，杨倩倩感到有些难堪，连忙说：“那，那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找她？”
　　 “不用了，你回去上班吧。谢谢。”说完，李凡拓走了出去。
　　 杨倩倩呆立着，懊悔不已，她想要不是自己多嘴，卢巧荟和李凡拓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李凡拓再次拨打王梅婷的手机，手机响了几声，依然没人接听，李凡拓发了一条短信给王梅婷，说希望她如果知道卢巧荟的下落就速回电。
　　 李凡拓在卢巧荟的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巧荟，我想你！看到短信请速回电，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千万别再躲起来了，好吗？请速回电。想你，爱你的凡拓。
　　 李凡拓彷徨在喧哗的大街上，迷茫而怅惘。他到现在才知道，卢巧荟在他心中的份量如此厚重，简直根深蒂固了。可他却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悔恨。
　　 一直到下午，李凡拓都没收到卢巧荟和王梅婷的回信，他感到这一次对卢巧荟的伤害一定是太深了，他突然想起“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诗句来，他在心里笑了笑，纳闷自己怎么变得这么酸了。
　　 像卢巧荟这种刚烈女子，天性纯良，心里容不得一点玷污，她何以忍受这种背叛？李凡拓能想像得出来卢巧荟知道他和杨钰的事时那份绝望。烟雾缭绕下，他默默地独饮着自己酿造的苦果。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卢巧荟，卢巧荟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心中的苦楚。
　　
　　 【九】
　　
　　 晚上，李凡拓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一看上面显示着王梅婷三个字，他兴奋地接过来，“喂，王梅婷。”
　　 “李凡拓啊？我今天上班忘了带手机了，回到家才看到你打来的电话和短信。”
　　 “你知道卢巧荟在哪儿吗？”
　　 “你们呀，怎么会搞成这样？”
　　 “是我错了，卢巧荟在哪儿？”
　　 “卢巧荟昨晚是在我家睡的，但第二天她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什么？她又走了？”李凡拓像重新被丢进深谷，心凉透了。
　　 “嗯，我刚才打她手机，关机了。”
　　 李凡拓沉思着，王梅婷说：“你这一次伤她不浅，那天晚上她在我这儿哭了好久，像个泪人似的。”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看见你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
　　 李凡拓一惊，原来卢巧荟竟然跟踪我！他感到很惊鄂，陷入尴尬当中，王梅婷似乎听到李凡拓压抑的叹息。“你在听吗？李凡拓。”
　　 “我在听，她还说什么了？”
　　 “你别管她说什么，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呀？”
　　 李凡拓掐灭烟头，握着手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唯有一声叹息，王梅婷着急地说：“这么说你和那女人的事是真的？你真的爱上别人了？”
　　 意识到无法回避这个尖锐的问题，他说：“我没有爱上别人，我自始至终只爱卢巧荟一个，这一点请你告诉她。另外，她所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她误会我了……”
　　 王梅婷深深地叹息着，“李凡拓，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可你总要对你的行为解释一下吧？任何人看到你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都会这么想，卢巧荟这么在乎你，她更会这么想，你要理解她。”
　　 “王梅婷，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我会慢慢跟卢巧荟解释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如果见到她，或者联系上她，请你一定要帮帮我，让她回来找我，我一定当面向她解释清楚。”
　　 王梅婷又叹了一口气：“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我见到她一定会劝她的，你放心吧。”
　　 “谢谢。”
　　 “老同学了，不用这么客气。”
　　
　　 【十】
　　 挂了电话后，李凡拓突然感到饥饿难耐，他打开冰箱，消灭了所有的食物，还感到饿，他下楼买了些面包和牛奶。
　　 吃饱喝足后，他走进卫生间，想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他照了照镜子，再次被自己吓了一大跳，镜中的男人一脸憔悴，眼里布满血丝，胡子倔强地竖起，高挺的鼻梁倨傲地屹立着。他对着镜子笑笑，跟早晨不同的是，这副笑容已经像笑了，起码看来没那么可怖。
　　 他把胡子刮掉，感觉自己重新变得英俊了，他再次对着镜子笑笑，吐了吐舌头，竭力作出快乐的表情，可他感觉镜子的人皮笑肉不笑。他冲了个热水澡，柔柔的水拂过全身，他感到有些酥痒，他想起了卢巧荟纤柔的双手抚摸他时就是这种感觉，卢巧荟那曼妙雪白的肌肤，宛若莲花的胴体，光滑修长的脖颈，丰硕翘挺的乳房，粉嫩粗细均匀的大腿……
　　 夜里，李凡拓梦见卢巧荟回来了，李凡拓扑过去要抱她，她快速闪开，李凡拓跌倒在地，李凡拓爬起来时，卢巧荟已不知去向，李凡拓喊着：“巧荟，巧荟！”
　　 他被自己的声音吵醒，一阵怅惘失若之后，他失眠了。
　　 对李凡拓来说，在这个冬季，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他看到的景物都是灰暗的。他有时候想放声大哭，但是哭之后一切如旧，反而更加悲伤，在近乎死寂的内心里失声呐喊。已经十天没见到卢巧荟了，她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
　　 李凡拓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时，右眼总是莫名地跳动，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感到有些不妙。
　　
　　 【十一】
　　
　　 晚上回到家，进屋不久，李凡拓猛地听到三声急促的敲门声。臆想的画面迅速涌到脑海里，几乎要把他逼疯，他似乎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个警察站在门口，严肃地问他卢巧荟你认识吗？李凡拓点点头，警察说她死了，我们要跟你了解些情况……
　　 再次传来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李凡拓的臆想。他怔了怔，然后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警察，而是他日思夜想的卢巧荟。
　　 在四目瞬间的交织中，注定会百味流转。卢巧荟冷漠地盯着他，李凡拓从未见过卢巧荟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眼里盛满了凉薄和抗拒。李凡拓神思恍惚，恍若隔世，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的思维有些短路，他看着卢巧荟发着呆，直到卢巧荟凛然地说了一句：“不让我进屋？是不是不方便？”
　　 李凡拓如梦初醒，说：“进来吧。”
　　 十天不见的卢巧荟，消瘦得形骸殆失，神情落寞，像朵枯萎的蔷薇。李凡拓紧紧地盯着她，伤感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爱意。卢巧荟和他对视几秒钟，移开视线那一瞬间，泪水盈满眼眶，李凡拓感到自己的心碎成千万片，他嘶哑着：“巧荟，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卢巧荟沉默着，冷冷地望着他，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憔损欲枯的容颜，失神的大眼睛盛满了忧伤，倔强的嘴唇紧闭着。她垂下眼帘，和着泪水沉思：爱情如此折磨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已经遍体嶙伤了，不去爱就不会受伤了，就此惜别吧！过去的恩爱也许只是我的幻影或者是他在演戏，这一切或许只是我的错觉，我现在醒来了……
　　 “你怎么不说话？”李凡拓感到莫名的窒息。
　　 卢巧荟再也抑制不住地掩面啜泣，李凡拓刚要把她抱在怀里，她用力推开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别碰我，别碰我！”
　　 李凡拓吃惊地缩回双臂，茫然而痛心，他忧伤地看着卢巧荟：“巧荟，你，你怎么了？我真的让你感到如此恶心吗？”
　　 卢巧荟泪如雨下，她轻轻地摇头：“我们的缘份尽了，你去寻找你的幸福吧。”
　　 李凡拓惶恐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卢巧荟抹干眼泪，下定决心似地说：“我们分手吧。”
　　 他几乎咆哮着说：“不，不，卢巧荟，你为何要跟我分手？你难道忘了我们曾有过的海誓山盟？”
　　 “海誓山盟都是骗人的谎言，我不会再信了。”
　　 “巧荟，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你别装了，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李凡拓连忙抓住她的手：“巧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就是知道太多了，所以我的心也死了。”
　　 “巧荟，你那天晚上跟踪了我吗？”李凡拓紧张得手心冒着汗。
　　 卢巧荟实在不想回忆那天晚上的事，她低下头，忍住眼泪，沉默着。
　　 “你看到什么了？告诉我。”
　　 卢巧荟泪眼汪汪地说：“不重要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也别再提了，我累了。”
　　 卢巧荟开口说了这事，给李凡拓带来一线希望，他使劲抓住她的双肩：“卢巧荟，这很重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到我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卢巧荟痛彻心扉，她捂住耳朵大声说：“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我恨你，恨你们。”
　　 李凡拓放开她，心如刀绞，他说：“好，我不说，但是请你冷静想想，你所看到的不是事情真相。”
　　 卢巧荟怒视着他：“不是真相？你是说我看到的只是幻影？”
　　 李凡拓无奈地摆摆手，说：“卢巧荟，如果你一定认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我向你道歉，请你不要说分手……”
　　 卢巧荟打断他说：“不可能了，你知道我的个性，我的心是揉不进沙子的，我们到此为止吧？”
　　 一种绝望迅速攫住李凡拓，他感到恐慌和痛心，他失神地坐在沙发上，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
　　 卢巧荟流着泪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李凡拓徒劳地看着她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她白晰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李凡拓开始撕心裂肺了。
　　 卢巧荟黑色的高跟鞋“咯咯咯”地踩在地上，像锤子一样敲在李凡拓的心坎上，每敲一次他的心就跟着揪一次。李凡拓呆呆地看着卢巧荟，那张“梨花一支春带雨”的脸显得楚楚动人，李凡拓感到实在难以舍弃对卢巧荟的感情，他猛地站起来，抱住卢巧荟，亲吻着她的嘴和脖子，卢巧荟挣扎着，李凡拓不顾一切地吻她，边吻边动情地说：“亲爱的，别离开我，好吗？别对我这么狠心，我知道错了。”
　　 卢巧荟怔了怔，伤感地望向墙上指向22：42的时钟，她毅然推开他，然后拿起行囊，准备离去。
　　 李凡拓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上，深情地说：“卢巧荟，我是个男人，我不会对你下跪，但是我会求你留下，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卢巧荟潸然泪下，心想这个让我爱恨交加的男人在我心里已经死去了，我不会再回头了，她喃喃地说：“李凡拓，自从那天晚上我看到你抱着别的女人，我的心已经死了，你说，死去的心还能复活吗？”
　　 “卢巧荟，别这么说，她只是我的客户，她喜欢我，可我不喜欢她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套房子吗？我的工资也不高，你知道的，为了买房和你幸福相守，我，我就……她能给我介绍客户，加上她一直在诱惑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吗？”他哀伤地说，几乎要流泪了。
　　 卢巧荟心里一颤，随即一阵心寒，心想他为了钱、为了房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不是我想要的男人，她感到心寒。幽幽地说：“别说什么都是为了我，我承受不起你这份爱，对不起，放开我，我要走了。”
　　 “巧荟，你心肠怎么这么硬？你真忍心就这么丢下我自己走？你能去哪儿？这才是你的家呀。”
　　 卢巧荟心乱如麻，心如刀绞，她说：“别说了，我累了，放开吧，李凡拓，我们有缘再见了，祝你幸福。”
　　 卢巧荟抽身的时候，李凡拓的手触到她的指尖，她指尖的冰凉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想原来女人都是冷血动物。
　　 李凡拓呆立着，望着卢巧荟离去的背影，那婀娜多姿、长发飘飘的身影，也许以后只能留在他的梦中了。
　　 “砰”的关门声重重敲击着李凡拓耳膜那一刹那，他感到天眩地转，仿佛看到自己喋血街头的惨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