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天空(十六)
“没这么严重吧?还有政府在。”
“你是真不清楚,给你说了也白搭。哎呀,别说这些晦气事,说说你到底为何与家里闹到这步田地了?”
“以前就很想和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反正就是不想回去。”
“我知道你和你老爸经常闹矛盾,也不至于搞得这样绝吧。再说了,你不想你妈?”
“不想,才怪。可我一看到我爸那副官架子,就很逼气。那可是在家里,总是指手画脚,高喊高叫的,把我和我妈都当成是他下属。很难理解他,很难沟通。”
“你也别怪你爸,也许他有苦衷。”
“唉,我和他啊,很难走到一起。可怜的却是我妈。”
…………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谁啊?”
“卓小萱。”
“她啊,在初雪酒吧。不,应该是在班上认识的,我们都坐后排位置,经常打照面。后来在酒吧碰到,就多聊了几句。”
“可,我看她不像经常去酒吧的那种女孩子。”
“那丫的,可厉害了,忒能喝酒,说是去享受他的初恋。可,每次都是一个人。我在酒吧当职,经常陪她喝一两杯,偶尔送她回家。不过,她确实很有原则,宁愿逃课去酒吧,也不愿超过十点半回家。有一次听她说什么,什么阿非,还强调是非常的非,怕人家听错了去。”
“阿非?是不是一中传得挺厉害的那个阿非?”
“对对对,应该是他。今年的文科状元,时非。那小子,人不错,就是不喜欢交往。我本想和他交朋友,却不在一个班,很少见面,也就不用说其他的了。”
“哦,原来是他。”
“怎么了?”
“他写过一些文章骂当局领导,我爸也在其列。挺佩服他。”
“那小子文章写得确实不错,还经常写诗,听说还发表过不少。自从与卓小萱混熟了以后,她经常挂在嘴边。那丫的,只要和她熟,话如磅礴大雨,下个没完没了。”
“人家的原则嘛。”
“不过,依稀能感觉到,她也不好过。和你我一样,努力嘛,可那个分数就是上不去。不努力,似乎又觉得对不住自己或对不起别人。哎呀,反正就是不痛不痒,难啊!”
“三十六行,哪一行都能有一两个出头鸟。读不了大学也就算了。”
“对。这话我爱听。看来我们的邵峰同志还是看得蛮开的嘛!”李飞故意放肆一笑。
“笑我!当心,你这张脸!”
“不打紧。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不上大学,我们又能做啥?”
“到外面闯闯呗。花花世界,无所不有。”
“可终究还得回来,不如就在这地方干点合适的,再说,到外面闯也不容易。”
“唉,这个问题,我还不想多作考虑。凡事养好伤再说!”
“也是啊。对了,那住院费,咋办?总不能让人家吃亏啊。”
“以后再说,慢慢还。若将你口袋里那几张还给人家,那么我们就得喝西北风咯。”
“也是,那以后再说。起码也得打个电话给人家说清楚。”
“你这呆子,若能,早打了。她没用手机有好久了,说是要奋发图强呢。”
…………
国庆节头一天,李飞基本康复,从医院走出,裹着夕阳的余晖,大声宣布:我李飞回来啦!惹得周围人一阵关注,然后又忙起了自己的活。孙邵峰赶忙催走,担心人家扔来乱七八糟的不明飞行物。
中秋节,孙邵峰驾摩托车带上李飞,直奔李飞家。一路上,真所谓风尘仆仆,公路长久失修,尘土们闹起了革命。二人在短短一个小时的行程后,由黑发青年变成了白发老头。
李飞小妹差点没认出是哥哥,当她认出时,一把抱住刚下车的李飞,不肯松手。
“哥,我好想你!”小妹边说边哭。
“老哥我也很想你啊,可是还有位大哥哥在呢,总得把手松开吧。乖啊。”
小妹这才松开手,很礼貌的朝孙邵峰喊一声,哥哥。
“李飞,你真好,还有个乖巧的妹妹。”
“扯淡呢,也是你妹妹嘛。”
小妹顾不及擦干眼泪,高声朝屋里喊:妈,你快来啊,哥哥回来啦!
李飞妈从厨房走到门口,行动十分不便。
“小飞回来了!”
“妈,是我,小飞啊。妈,你的腰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快请同学到屋里坐。快。”
那一刻,孙邵峰不忍去看他们母子俩的表情,害怕自己破坏某种氛围。
李飞在水缸边舀水,他父亲正巧从地里回来。头戴草帽,汗水湿透灰衬衫。不回来还好,这一回来啊,两父子又开始永无结果的争吵。
“你这个畜生,还知道回来啊!这不是你家!”李父一见到儿子,破口开骂,气势汹汹。
“我怎么了?我!”李飞不想破坏一家团聚的气氛,加上有客人在场,愤怒的语气立刻缓下来,“我到底怎么了?”
“你干的好事,心里清楚!老子不稀罕你这样的龟儿子!”
李父见小妹正在翻弄椅子上李飞买回来的东西,一把抓将在手,狠狠往地上摔,猛一脚将它们踢飞,月饼和糖果散落四处。小妹立即大声哭了。李飞妈靠门站着,面露悲伤,不知如何是好。孙邵峰硬是傻了眼,不敢作声。
“还买什么买!你的臭钱,我们不稀罕!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滚啊!”看来,李父真是气急败坏到一定档次了,不然不至于在孙邵峰面前如此糟践自家的颜面。
“你爸和我爸有得一拼。”
“别提了,伤心透顶。他向来认为我是不孝子,加上人们道听途说,不知把我说成是什么样的人了。真搞不懂那些人为啥来着,一个个的吃饱了撑得慌,硬要惹出些是非来才顺心。”
“试着解释一下不行么?”
“算了,我爸的脾气我了解,听不进。”
…………
又是一路风尘仆仆,再坐一回时光飞车,从黑青年到白老头。
回到县城,两个糟老头在异样目光下走进一家浴室,大概一小时后,糟老头变俊青年,在欢送目光下离开那家浴室。
孙邵峰本打算回家,可一想起父亲那架势,想想作罢。骑车到小区外,盯着自家窗户看了良久。莫法,回不去就是回不去或不愿回就是不愿回。有些情绪不需太多理由,只一条便足以产生情绪并长期膨胀下去。
“不打算回去看看?”
“我若回去,你一个人过中秋?”
“也是。独自饮酒赏月,乐也是悲啊,何况佳节中秋。”
后来,二人找一家火锅店,火热一顿,喝些啤酒,算是过中秋。
长假倒数第二天,李飞二人在街上闲逛,碰到卓小萱。临走时,李飞邀请她晚上去初雪,还说不见不散。卓小萱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孙邵峰很少进酒吧,也不甚欢喜酒吧里不暗不明的灯光。他坐在李飞身边,很少说话,偶尔插上一两句,总觉不淡不咸。李飞除了爱睡觉,也爱喝酒,更能侃。尤其在女子面前,不侃个天荒地老,也得侃个日月无光。其实,天早已黑尽。
在孙邵峰看来,卓小萱并不像李飞所说,话如磅礴雨,而恰恰相反,连小雨都算不上。她和孙邵峰一样,选择听,掏净耳窝,好好的听。有了听众,李飞毫不吝惜口水。昨天、今天和明天全由他一人包揽,孙邵峰和卓小萱只静静的做本分听众。
十点半,卓小萱准时回家。孙李二人在酒吧待到十一点,灌了不少酒水。
从酒吧出来,李飞已有醉意,却硬撑说没事。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里大概很受伤。
孙邵峰建议回去,李飞坚持再喝。
吃烧烤,李飞要一瓶白酒。孙邵峰察觉,这小子欲买醉,没敢喝上一口。果然不出他所料,猛烈的酒精不到半小时将李飞放倒。瓶子空一半就做了碎瓶,李飞手一松,它从桌面掉到地面,哐当一声,碎了。碎瓶岂能容烈酒。随即,李飞一阵翻江倒海,秽物四溅,搞得人家没法做生意,几位来客,见此等场面,绕道而去。孙邵峰怀万分歉意向摊主赔不是,人家也懒得领情,催促赶紧走人。孙邵峰扶起死猪一样的李飞,翩翩而回。
夜幽幽,月色明,路人行,车声远;风清凉,叶丝丝,灯火疏,前路茫。
不知明天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