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五国满脸红光地从乡政府回到家，在大门口就碰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一看这阵势，知道牛五国一定是喝酒了。常言道：酒后吐真言，酒醉心里明，大家想知道他和什么人在一起喝酒。
　　 “五哥呀，今天混上免费午餐味道好极啦！”
　　 “那是，这年头儿，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得夜草不肥，谁还不混几顿免费午餐呢。”
　　 “伟大人物说过：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不求人办事，能舍得请人吃免费午餐吗？”
　　 “那是。咱求人办事，咱买单天经地仪。和县乡领导交朋友，今后不会亏待咱。”
　　 “五国的混上七品县令朋友了吗？”
　　 “不是七品县令，是县林业局郭科长、乡政府于得木主任。我要当植树造林模范积极分子，领奖状，上电视讲话，这是很风光的事，不是谁想上电视就能上电视的。有的人一辈子也上不了电视。”
　　 “花多少钱请的客呀？”
　　 “不多，不多，才三百二十五。”
　　 正说着，牛五国爱人出门来，说：“喝多了，净胡说，别逗酒疯子了，回家睡吧。”
　　 众人知趣地走了。牛五国边走边说：“这一回算我喝高了，下一次一定把村支书喝倒不行，这酒是45度，九两一瓶，下一次喝50度的。”
　　 几个村民也看见了村支书王大福，村长马成宝、牛五国姐夫胡文德个个满脸红光回了家。第二天，魏德信也知道了，牛五国为了保这树大棵请乡村干部喝酒。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今后说不定在什么事上就见到明显区别了，但魏德信也不想请客，他外出打工，临出门时再三交待家里，今年交公粮时，千万不要上交公粮，看他乡干部怎么办？
　　 转眼就到了交公粮的日期。高音喇叭一连广播几遍，党员干部带头，教师带头，积极分子带头，两三天无人带头交公粮。
　　 村支书王大福找到牛五国对他说：“牛五国带头吧，只要你带头交公粮，保你上电视，叫你风光风光，你也算植树造林先进分子呀。”
　　 牛五国听到这句话，立即表态，带头上交爱国粮。于是几个村干部和牛五国一块去乡粮管所交公粮。干什么事，只要前面有了带头的，后面就有了跟随的。最后全村只剩下五户不交公粮，其中有魏德信一家在内。村干部在广播上说了几遍：最后剩下五户没有交公粮了，如果不上交公粮，乡派出所来抓人，别怪村干部没有讲清楚。
　　 广播后的第二天，村里其他四户也上交了公粮。魏德信一家仍然没有交公粮。村支书王大福上门做工作，说：“全村都交了公粮，你一户能顶住吗？这可是国家政策。真想叫派出所来抓人吗？”
　　 “地里没有长粮食，你也不是看不见？牛五国带头交公粮，替我家交了没有？”魏德信妻子不紧不慢地说：“要不，等德信回来再说。我们家也没有钱请乡村干部喝酒。”
　　 王大福有点不高兴了，说：“看你说的，谁请我喝酒，我也没有叫他少交公粮呀！你不交，我只好向乡里实话实说了。派出所来不来人我就不管了，我已尽到责任了。老说喝酒干什么。”
　　 “派出所来人，叫他去地里看看，看他们讲不讲道理。吃了人家的酒肉，替人家说话，我向上级告他们去。总会有人出面讲一个公平理。”
　　 “好吧，我也不说了。算我自讨没趣吧。”王大福边说边走了。
　　 王大福向乡里汇报了全村交公粮的事，当然也汇报了魏德信一家不交公粮的详细原因。村里不少人正在看这事怎么处理，有人想叫派出所来人把魏德信老婆抓走，有人想看村干部怎么收场。有人也替魏德信老婆担忧，万一派出所来抓人怎么办？是不是托人找一找关系以防万一。
　　 乡派出所有人去看了牛五国的大树，当场说了一句话：“换成我，我也会叫牛五国把那一棵大树刨走，太影响庄稼了。”
　　 几天之后，县林业局郭科长带电视台记者来了三个人，乡里来了一名副乡长，于得木主任也来了。几个人在牛五国的大树周围转了几圈，用摄像机拍了十几分钟。尔后，叫乡干部讲话。
　　 记者写了讲话稿：我们乡十分注重植树造林工作，房前屋后，路边村里都要植树，种树更要护树，像牛五国这样的爱树护树模范应该受到人们的尊敬。
　　 先后说了两遍，记者说：“很好，OK。”
　　 记者又为牛五国写了发言稿：我是爱树的，上小学时在学校就爱植树，那时还受到了校长的表扬。现在分了责任田，我在路边种了这棵树，每次浇地时，我总多浇一点水，再给树根处多上肥料，春天我还给树打农药防虫害，你看这树长得多么精神！
　　 牛五国先后看了四五遍，才让记者开始录像。他平时很有一套油腔滑调，这时却想不出来好词了。
　　 村支书王大福也知道记者来了，本来他要陪同记者去地里采访，但村长马成宝一句话让他留在村里，主要是防魏德信老婆去记者面前说什么不利的话。真是怕什么就有什么。
　　 魏德信老婆也听说了记者要去地里采访牛五国家的大树。边出门边大喊：“我看记者讲不讲道理？是谁花多少钱请来的？他知道不知道我们家少收多少斤小麦？”
　　 村支书王大福说：“老魏家的，别去了，乡长、林业局领导也在场。别叫记者看咱村里的笑话。记者来一次不容易，牛五国上一次电视也不容易。给他一个面子，也给我一个面子吧。”
　　 这时村妇联主任王莲花也来了，一把拉住魏德信老婆的手。“魏嫂子，别去了。牛五国上电视像结婚一样是喜事，再有矛盾也不要去喜事上添乱，你说呢？”
　　 “他牛五国上电视，很风光。啥时候我也请记者来，我也上一回电视。”
　　 “那好呀。今天千万不能去，影响邻居的好事，叫人看不起。”
　　 “今天给他牛五国留点情面，也给村干部留点情面，好吧。我不去了。你们该去陪记者吃饭喝酒，别误了时间。”魏德信老婆说罢笑了笑回家去了。
　　 中午，记者、林业局郭科长、副乡长、于得木主任、村支书村长村妇联主任、加上县乡司机一行十一人在乡政府西边酒店聚在一起，包桌300元，加上烟酒，最后牛五国结账时开支590元。
　　 采访之后第三天，县电视台播放了牛五国植树造林的先进事迹。牛五国看后足足高兴了半小时，村干部在大喇叭里广播了一次，所以村里许多群众都看了电视新闻。
　　 “牛五国这回风光了一次，花五百元也值呀。有人想花五百元上电视也不容易。”
　　 “魏德信要是看了还不是火上浇油呀。”
　　 “也该知足了。他家没有交公粮，派出所也没有来抓人，乡干部也没有人来罚款，够对得起他家了，也算照顾他家啦。”
　　 魏德信在外地看不见本县电视台新闻，但老婆在电话中说了几次，基本上说清楚了，魏德信计划着春节回家再说这件事。看来，这棵大树的事还要说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为这事劳神也要长期准备。
　　
　　
　　 5、两年三番告大树，树主乱请关系户
　　
　　
　　 春节又到了，魏德信从外地打工回到家，没有事时，又去乡政府信访办找了于得木主任一次。重提牛五国责任田边的大树问题。
　　 于得木说：“今年没有收你家的公粮，也算是补了你的损失吧。现在牛五国上了电视，又是植树造林积极分子。想叫他刨树乡里就不好办了。想刨树，要去县林业局办采伐证，最近两三年，全县大力提倡植树造林，全县要建成天然大氧吧，等两年再说吧。”
　　 “那谁管林业局？”魏德信问。
　　 “林业厅，在省城里，去一趟花百十块的路费，划不来，你外出打工，一天收入才有几十块，但是你要想去一趟问问政策也行。车票问题自己解决。”
　　 “县长、市长管不住他？我去找电视台记者来，叫他们来看看我这责任田还能不能种庄稼，总得讲一点道理吧？”
　　 “只要能请过来电视台记者也行，请报社记者带照相机来也行。咱说句实话，请记者请人来吃一顿饭吧，那也要花二三百元吧？”
　　 “我听说牛五国上电视花去五百多元请了一桌。他喝酒后在大街里四处说。有十几个人听见了，也有人敢做证。”
　　 “那好吧，我还得下乡去，今后有啥事再联系吧。”于得木站起身。魏德信也站起身告辞。
　　 村支书王大福又接到于得木的电话，要他处理好牛五国地里的大树问题，做好魏德信的思想工作，劝阻他不要叫他上访。
　　 王大福又来到魏德信家里，又开导一番：“今冬明春，县里又大力提倡植树造林，你在这时候告大树主人牛五国不是好时机。今年你不交公粮，乡村干部也照顾你们家了。再等等吧。”
　　 “你们在大喇叭里不是说，谁不交公粮派出所来抓人吗？共产党的派出所得讲一点道理吗？今年牛五国不刨树，我到时候还不交公粮。”
　　 “行行，你要没有别的事，我还有事要忙呢。”
　　 牛五国看见王大福从魏德信家出来，心中也猜出七八分，他想去问一下。牛五国走上前去给王大福敬上香烟。
　　 “他魏德信找你来，还是那树的事？”
　　 王大福不高兴地说：“不是他找我来，而是他又去乡政府找于得木主任，于主任又打电话叫我登门劝阻，不要他再三上访。你地里长大树，多卖钱，叫我们多操心，这算什么事呀？”
　　 “这不是植树造林天然大氧吧造福子孙后代吗？这是生态环境，我还是植树造林积极分子呢？”牛五国上电视风光后也学会几句套话。
　　 “别说那没用的大道理，乡村干部不想叫你当积极分子只是一句话，是你主动找魏德信和解呢？还是再召开一次信访例会，请大家议一议？”王大福没好气地问他。
　　 “别叫我去找他，今天晚上咱爷们儿几个再聚一聚，共同讨论讨论看用什么高招，我就不相信，咱们几个村干部想不出来对付他的好办法。”牛五国边说边给了王大福一满盒香烟，也没有了模范先进分子的神气劲。
　　 晚上，王大福、马成宝、胡文德、牛五国四个人又在胡文德家喝酒，下酒菜是从集市上买来的，花去一百多元，买来一件白酒，一件啤酒。两三个小时过去，四个人喝下去三瓶白酒，五瓶啤酒，个个面红耳赤。
　　 最后意见很一致，看他魏德信有什么后台，大树在地里多长一年能多卖100多元，能长几年就算几年，反正他魏德信不敢去偷刨树，吓死他他也不敢，只要他一偷树，立马打电话报案，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酒壮英雄胆，只要有了酒，许多奇思妙想也会派上用场。牛五国花二百多元请这一次，今年这棵大树算白长了，多卖二百元正好支付酒菜钱，好在自己也分了一份装进肚子里去了。
　　 春节走亲访友，魏德信又见到一个同学，自然提起来地邻牛五国的一棵大树影响庄稼。同学说他有一表兄弟在电视台当副台长，据说可以了解不少政策，四处采访也认识不少人，应该能帮上忙的，说罢马上找出来电话本，找出来市电视台副台长张德刚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
　　 魏德信很快和市电视台副台长张德刚联系上了，希望有时间见个面，张德刚说：
　　 “农田承包十几年了，争地边界，宅基地纠纷很多，农村里为大树上访的事还不多。可去找农业局、土地局问问情况。也不妨去找一找林业局，我想林业局有可能会替牛五国说话的。想见面不方便，全市十来个县，我一天到晚很忙，今后有啥事再说吧。”
　　 魏德信听了这话也不再要求见面。就去土地局问了情况。
　　 县土地局说：“土地局不管大树，只要不破坏农村耕地，村民不乱占大田乱建房，其他的事不好管了。要不行，去林业局问问？”
　　 魏德信告辞土地局，没有去林业局，又去了农业局。
　　 农业局办公室有人接待了一下：“国家有政策，保护耕地，不能影响农民的正常生产，他在地边种树，影响地邻的农作物正常生长，当然要赔偿一定的经济损失。具体赔多少，我先记下来，等主任回来再研究一下。”
　　 魏德信留下了家里电话、住址、姓名。
　　 正月里，牛五国也没闲着，他也千方百计问乡村干部，看有没有好办法，整他魏德信一次，最好把他的上访火气压下来，一天到晚四处上访，总不是什么好兆头。
　　 牛五国在和村民小组长吴贵福提起这事时，表现出了心中不满。
　　 吴贵福说：“你怕了吗？要怕他魏德信，早早地把树刨掉卖了去蛋！要不怕，就别理他，看他能告上天去？林业局有人替你说话，派出所也有我的弟兄，新来的派出所李所长是我老姑夫的外孙。”
　　 “你真有这层关系，为何不早说呢？”牛五国喜出望外。“你早说就好了，他不交公粮，派出所能派人抓他吧？”
　　 “这好说，抽时间，我约李所长来咱们见一见。”
　　 “好呀，好。还是你够哥们儿。”
　　 几天之后，吴贵福和乡派出所李所长联系上了，说是朋友有了事，想请客，最好面谈一次。李所长很认真地答复：三天后在乡政府西边的酒店见面。
　　 牛五国听到吴贵福的准确消息，十分高兴，他怕自己水平低，陪不好所长，把二姐夫胡文德也叫上同去。
　　 李所长又带来两个朋友，一共六人。吴贵福是中间人，联系有功，立马向双方介绍认识。李所长的朋友也不是外人，也很客气，相互谦让一番，李所长叫朋友坐上座，请朋友点菜。
　　 朋友也没有推辞，点了四菜一汤。胡文德说：菜少了，再点两个菜吧。牛五国说：“李所长，请你再点两个菜吧。”
　　 李所长不点菜，吴贵福说：“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再加一个排骨吧，再加一个烤鸭，你们看行吧？”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李所长说：“好，好了。”
　　 “上酒，上张弓酒吧。”
　　 “好的，东西南北中，好酒在张弓。”
　　 这一次请客，牛五国又花去三百多元，心里高兴，能和派出所所长拉上关系，今后有什么事都好说了，还怕他魏德信乱上访不老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