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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小说】:雪梅之死


作者:江苏黄云峰 探花,18807.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72发表时间:2010-11-03 10:57:35

【小说】:雪梅之死
  
   雪梅也想去看看这个善良的胆子小的像老人小脚一样的姨奶,——虽然不是亲的。何况,此刻正值阳春三月,出去转转也能散散心,免得整日看大癞队长那张蛮横的猪狗脸。
  
   雪梅姨奶家在梨园镇,离陵河镇五十多里。镇名梨园,实际上镇里没几棵梨树,相反桃柳颇多,几乎家家有桃,沿岸皆柳。梨园镇是个古镇,从清朝起就有个戏班子,唱的是大戏,也就是京剧,鼎盛时,梨园戏班子曾进京为老佛爷唱过戏呢,也许镇名因此而得吧。
  
   梨园镇是个半岛,位于相思河进落马湖的入口处,大半个镇在湖里,从陵河到梨园,有大路,也有小路。可惜,大路尚未通车,想骑自行车也没有。整个陵南大队,也不过有一辆半新的飞鸽自行车,那是大队书记白豁子的专用车,一般大队干部都骑不到,别说是洪雪梅这样的家庭。步行,雪梅娘嫌太远太累,只有乘船。虽说不是机帆船,但毕竟是下水,船速也不慢,三两个小时就能赶到。船票又不贵,三五毛钱一张,所以,雪梅娘儿俩吃罢早饭,稍稍梳理一番,就上了小木船,欸欸乃乃南游而去。
  
   蓝天丽日,柳浪闻莺,绿水摇春。
  
   雪梅不甘窝坐舱内,便兴致勃勃地爬上船头,一览沿河的美色。
  
   河水碧,碧得清、澈、软、淡;夹岸柳,绿得浓、柔、凝、厚。太阳像位神奇的大师,不时给柳树、河水变幻颜色:粉绿、草绿、浓绿、浅绿,各种绿色恰到好处地交替着。岸上的柳在水里,显得朦胧、迷茫,让人只可探索、体会、咀嚼;河里的柳在岸上,变得明亮、鲜嫩,使人一看就知其个性、姿态、脾气。
  
   那袅袅的岸柳中,时不时钻出一两枝火红火红的桃花,炫耀似的像是对雪梅诵吟一阙春的小令;那款款的河水里,动不动就大摇大摆地飘来几只高傲的白鹅:橘红的喙、橘红的爪、熠熠的翅,像是补白大师给雪梅在浓绿中补了几则短短的童话,让她充满更多的神奇幻想。
  
   弃船登岸,已经是午后,梨园镇送给雪梅的是一方灿烂的桃红。雪梅姨奶家在梨园镇的西南洲头,背靠浩瀚的落马湖。一条碎石小径曲曲弯弯地伸进雪梅姨奶家那座竹篱小院,草缮的三间堂屋和两间西屋掩映在密密的桃花丛中。
  
   一个老人坐在软床上晒太阳。雪梅娘告诉雪梅说,她就是姨奶。姨奶是老了,但慈眉善目的模样依然没有改变。
  
   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正满头大汗和泥垒猪圈。雪梅娘告诉雪梅说,他就是你姨哥,在部队当兵,才回家探亲。雪梅真奇怪,这里的事情母亲怎么知道这样清楚?不过,她没追问。与她无关,她又追问干啥?
  
   雪梅姨奶看雪梅娘儿俩来了,喜得合不拢嘴。雪梅把几包羊角蜜和两条“大铁桥”香烟往姨奶跟前一放,一声“姨奶”出口,乐得姨奶两眼眯成一条缝,“乖乖儿”喊得雪梅又亲又热。
  
   “兵蛋,快倒水给你大姨和你姨妹洗脸!”穿军装的青年叫掌军,乳名兵蛋。姨奶嗜烟,一天到晚端着个大烟袋。她站起来,烟袋长到她腰间。
  
   看样子,姨奶的身子骨还很硬棒嘛,怎说身体不好呢。雪梅很不理解姨叔为什么这样叫人捎话,想就想是了,怎能咒老人身体不好呢?兵蛋听到奶奶呼唤后,慌得泥腿也顾不得洗,急急忙忙打来一盆清水,找出两条新毛巾放在脸盆里,又拿来一个新肥皂盒,盒里是一块未用的檀香皂,一切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他望着雪梅娘俩,憨厚地笑笑说:“大姨,姨妹,请洗脸。”说完便羞红着脸走开了,准备再去和泥,垒猪圈。
  
   “今天就别垒了,你再去泡点糖茶给你大姨和姨妹喝,然后再去叫你爹你妈来家。”姨奶吩咐兵蛋说。这小龟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姨娘俩来干什么,不赶紧准备准备,还累什么劳什子猪圈!太死板,太没眼色!
  
   兵蛋二十三岁了,当兵也当了五年,世面也改见过不少,可是,还像个大姑娘那样腼腆。一说话脸就红,额就出汗。他端来两大白碗茶,每碗里放了几勺糖。雪梅始终没敢喝,她怕喝了齁死人,——糖放得太多了。她暗笑姨哥人长得机灵灵的,做事太笨。
  
   兵蛋送来茶后,话也没说一句,就匆匆地跑去找他父母去了。不一会,雪梅的姨叔姨婶——按理喊姨姑才对,雪梅偏没这样喊,倒插门男人就该低一等吗?她才不承认这个风俗呢。——提着两条大鲤鱼和一刀十来斤重的猪肉,还有一篮子菜,兴扑扑地来到家里,老远,姨婶就高声叫开了:“哎呀,可把你们娘俩盼来了!怎么事先不说一声叫兵蛋去接呢?”姨娘放下菜篮,把手往身上擦一擦,拉过雪梅边端详边称赞:“啧啧,几年不见,长得这么俊,大姐,你真有福气,养了这么仙女般的闺女,喜死人了!快坐,坐,兵蛋,兵蛋——”
  
   “娘,什么事?”兵蛋提着一捆酒,刚进院就听娘叫,慌忙来到母亲跟前。
  
   “好好办点菜,给你大姨和姨妹吃。”兵蛋娘笑嘻嘻地吩咐后,又转过脸对雪梅娘俩说,“兵蛋这孩子,在部队别的还没学到什么,这办菜饭可是好样的。”
  
   看样子,这个家是姨奶娘俩当道。姨叔父子都是窝囊废。雪梅心想。
  
   雪梅姨叔看她们谈得很投机,自己插不上话,——他本来就懒言语,不想插话,便打个招呼,帮儿子下厨去了。能不帮忙吗?这是为了儿子的婚事。
  
   原来,雪梅娘俩这次来,名是看望姨奶,实则是相亲。相亲一事,除了雪梅一人不知道外,其他人都是串通好了的。这件事的主谋是雪梅娘和兵蛋娘,审批是姨奶奶,兵蛋父子只有执行,而且是忠实执行的权利。兵蛋最大的特点是:在外,听领导的;在家,听奶奶和母亲的,当然,父亲的话也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只是,父亲从来没有,——也许从来无权在家里对他发号施令。真的,父亲只有疼他的权利。
  
   在婚姻问题上,他奶奶和他母亲也征求过他的意见。
  
   “兵蛋,你也该娶妻生子啦,奶奶想抱重孙子了。”奶奶说。
  
   “奶,是的,是的。”兵蛋垂首立臂,诚惶诚恐。
  
   “给你在乡下找一个,你愿意吗?”
  
   “奶奶,你说哪里就是哪里。”
  
   “城里丫头不能要。”兵蛋母亲插言,“那只能是花瓶,中看不中用。再说,咱这个穷家陋舍,也养不起洋凤凰。”
  
   “妈,你说谁好都行,我随着。”兵蛋憨厚地回答。他说的是心里话,做奶奶的和做父母的,还有不疼儿孙的吗?
  
   “我想把陵河你姨妹说给你,你同意吗?”兵蛋妈说。
  
   “只要人家愿意就行。”
  
   “丑,你也能看中吗?”兵蛋奶试探问。实际上,她知道雪梅不丑。
  
   “什么丑美,只要人好,能孝顺奶奶和父母就行。”
  
   “好乖乖,你是个孝顺孩子。我跟你娘这次把你姨妹接来,让你们谈谈看。”
  
   “随便奶奶和妈怎么安排。”
  
  
   第五节相亲(下)
  
  
   他十几年没见雪梅了,雪梅长相如何,他还真不清楚,如今看雪梅这么漂亮,觉得自己有点不配。
  
   晚饭过后,兵蛋奶叫兵蛋带雪梅出去转转,看看李元的湖光水色,雪梅愿意,兵蛋更是求之不得。
  
   “到哪儿转?”雪梅问这个老实的兵蛋哥。
  
   “你说到哪儿转,我就陪你到哪儿转。”兵蛋羞涩地说。
  
   这个憨大兵!姨奶叫他带我转转,倒变成我带他了。她微微一笑说:“你这儿那地方最好看?”
  
   “落马湖好看,梨园的桃花也好看。”
  
   “怎么好看法?”雪梅想逗他玩。
  
   “嘿嘿,”兵蛋红着黝黑的方脸狡黠的一笑,“就怕说不好,让你笑话。”
  
   “俺怎么敢笑话你这个解放军同志。”雪梅笑道,“说吧,我真想听呢。你没听人说,看风景不如听风景吗?”
  
   “好,俺说错了你别笑话。”兵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陪着雪梅边走边说,“就说这梨园桃吧,俺奶说有两种:一种是观赏桃,也就是看桃。一种是食用桃。”
  
   “什么看桃?”
  
   “看桃就是看的呗,光开花不结果。听俺奶说,梨园看桃有日月桃,鸳鸯桃,人面桃,红碧桃等好几个品种呢。俺奶说,人面桃又叫美人桃,这几棵就是。”兵蛋指着一家菜园里的桃树说。
  
   雪梅看那桃树,花朵特大,花色深红,如火如荼,娇艳迷人。望着重葩叠萼、锦绣成堆、令人目眩的桃花,忽然想起唐人崔护的故事,想趁此考考这个“俺奶说”的兵哥,是否听过“俺奶说”:“兵哥,姨奶跟你说过这种桃花有个典故,而且还有一首有名的诗吗?”
  
   “记不清了。俺奶好像没说过。”兵蛋挠了挠后脑勺,扫了一眼衣着粉红衬衣毛蓝裤黑布鞋的姨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知道吗?”雪梅故意问。
  
   兵蛋摇摇头说:“我才初中毕业,前两年停课闹革命,没学多少东西。你能讲给俺听听吗?让俺也学点知识。”
  
   雪梅看兵蛋讲的是真话,便叙说起来。这可是她第一次在别人跟前卖弄自己:“唐朝有个叫崔护的,清明踏春,在一个村里看到一位美貌的姑娘倚在门口的桃树旁,崔护口渴,便向她讨点水喝。姑娘给了他一碗。因萍水相逢,两人相对无言。崔护喝完水就恋恋不舍走了。第二年清明,他又来到这里,只见柴门紧闭,不见那姑娘。便在门上题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春风。’第三年,崔护再访姑娘,得知那姑娘因思念他绝食而死。崔护伤心得不得了,在姑娘坟前大哭。坟中姑娘竟被哭活了,后来两人便结为夫妻。人面桃,实际上就是从这里得的名。”
  
   兵蛋真佩服姨妹的博学多才。他多想自己就是崔护,姨妹就是那个桃花姑娘。他几次想张口求爱,但都被雪梅那高雅的气质吓得秃了嘴。此刻,他再也憋不住,便吞吞吐吐地说:“俺要是崔护,多有福气。”
  
   “你想当崔护?好哇,那,你说说你的那个意中人在哪?”雪梅笑着逼兵蛋。这个憨大兵,竟想文绉绉地当秀才了。
  
   “嘿嘿嘿。”兵蛋望着雪梅傻笑。他本想说雪梅是他意中人,但话到嘴边还是不敢开口,“没,没,还没有,你给我,介绍一个好不好?”
  
   “好哇,你要什么样的姑娘?”
  
   “嘿嘿,跟你一样,最好。”
  
   “跟我一样?”雪梅一怔,停了一下,冷笑笑说:“兵哥,这恐怕不大好找,人和人没有一样的,天下哪会有第二个我?”
  
   “那,我就向你求婚。”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俩只能做兄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雪梅马上明白母亲带她来梨园的用意,心里很气,但没有显露,不成亲,还是姨哥嘛。可是,这事不能再往下发展了,她应立即拒绝,而且要回绝得很干脆。在她的心目中,谁也代替不了天生。不管天生待她如何。
  
   “没有商量余地了吗?”兵蛋近乎乞求。
  
   “没有。”雪梅口气很硬,脸上没一丝笑容。
  
   “唉!”兵蛋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姨妹,刚才话算我没说,不过,俺要向你说明,不管今后我们能否成亲,俺永远都是你的崔护。”
  
   “谢谢,兵哥,恐怕俺很难成那个桃花姑娘。”
  
   两人管怎么也谈不拢,当然谁也没兴趣去欣赏梨园和落马湖的风光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回走去。还是雪梅在前,兵蛋在后。望着兵蛋垂头丧气的样子,雪梅似乎有点怜悯起来,快到兵蛋家时,雪梅说:“兵哥,俺俩还要像出来时一样,谁也不许和家里谈亲事,如果能这样,我永远把你当亲哥哥看待,否则,俺就再也不睬你!”
  
   “是的,是的。“兵蛋忧伤地并不情愿地答应。
  
   晚霞似火,落马湖水和梨园桃花被映衬得愈加迷人。
  
  
   第六节自杀(上)
  
  
   “你说你是女的,我不能翻你,行!你跟我到大队去,大队妇联主任能翻你吧?哼!我就不信你这个邪了!”
  
   “去就去!要是翻不着,我跟你不拉倒!”
  
   洪家圩生产队今天种花生,队里规定,收工时,人人得检查,主要是怕人偷花生。如果人人都检查了,洪雪梅倒也没什么,无非是把口袋翻过来让队长看看,然后跳起来抖抖,这样,偷带花生的就会露相了。可是,大癞只查他看不顺眼的人,真正偷带花生的,因为跟大癞好,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即便是检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瞒人耳目罢了。现在刘大癞偏要把她洪雪梅当作重点嫌疑来查,雪梅能服气吗?她没偷花生,当然不买大癞的帐,所以,说什么也不让刘大癞搜身。
  
   刘大癞没到洪家圩当队长时,就看不惯雪梅那种自命清高的样子。一个地主羔子,上了几天学,臭美什么!你就是小姐的身子,可你不是小姐的命!你再高贵,你就是人说的林黛玉,是什么他妈的冷美人,今天在我手下,我把你当成臭狗屎!你不服我管不行,你越瞧不起我,我越治你!
  
   正因为刘大癞有这种极度仇恨心理,所以,他处处刁难雪梅。哪里活重,就叫雪梅到哪里去。雪梅即使干得比男劳力还多,工分也比不上男劳力,最少也得低两分。
  
   雪梅知道大癞处处对她下袢子,但她绝不低头。再重、再脏、再累的活,她都咬牙挺住了。有些好心的社员劝她向大癞低头,不跟这种狗一般见识,她当即顶了回去。让她向癞皮狗认输,她死也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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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小说好像是二哥出嫁的续集或者是姐妹篇。以雪梅的终身大事为主线,表露出那个时代里,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作者仿佛借了《红楼梦》里面林黛玉的灵魂放到雪梅身上来。清高孤傲的性子,心细如尘的敏锐,还有那不透露心事的个性,还有那“黛玉焚诗”的那一幕也都借出来了。同时这倔强冷清的个性也给她带来了悲剧,她自杀时平静而安详,但是却带着一丝自私。作者好文笔,将人的动态,心理全都描绘出来了。祝福并问好作者,另外期待作者新作。编辑【逸月残雾】【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011031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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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梅        2010-11-03 21:00:43
  文笔流畅,若行云流水,娓娓道来,述说着人世冷暖,爱情悲喜,让人疼惜,让人感慨!问好黄云峰老师。遥握!
自幼酷爱文学,笑看世间百态,广交天下朋友,共谱华丽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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