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她用一生的心血滋护着的一大堆亲人有无尽的依恋之情。不论谁去看望她，也不论春夏秋冬天寒地冻，走时她总要围着围巾，蹒跚着送到家门外，慈祥的目光锁住我们渐去的背影，依依不舍地望着我们走远，直到看不见。每至此时，我心中便充满酸楚……这年三十，我陪母亲过除夕。老态龙钟的母亲还要下床帮我包饺子。我说：“您歇着吧，就这几个饺子一会儿就完。”吃过饺子母亲下床来到客厅要帮我收拾锅碗。我看到母亲步履踉跄，急忙扶她上床。除夕之夜“噼噼啪啪”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昭告着年之于生命的意义。时过子夜母亲就九旬有二了。滚滚红尘，生死有限。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娘我不禁心生悲怆，来到母亲床前说：“妈，以后我们姊妹四个轮着来伺候您吧！”“哎！”母亲一声长叹：“你大姐都70啦，血压高还腿疼；你二姐糖尿病也腿疼，你二姐夫也有病，还有个病残的妮儿，负担恁重；你是经常肚疼泥菩萨过河……叫我心疼；你妹妹有婆婆是一大家子人……”没等母亲说完我说：“谁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哎！”母亲又一声长叹：“有一线之路，我也不想拖累你们。”我说：“这不叫拖累，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初一这天，我们姐妹四个聚在一起决议要轮班陪伴伺候母亲的有生之年。
　　 “子欲孝而亲不待。”来不及尽孝，来不及兑现诺言，来不及母女诉衷肠，来不及……猝不及防的灾难当头砸下，母亲初四突然就得了病，左半身瘫痪失语再也没了抬眼之力。这对于母亲太过残酷!母亲是以怎样的意志力挣扎在生命的尽头盼着所有亲人的到来？天知道发病后，她又是如何褪下了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金戒指捏在手中，谁也不给。这枚戒指是一个跟了她十二年的外孙女小甫买的。直到妹妹说“给我吧，我交给小甫”才松手。接着又用那只没瘫痪的右手去摘耳朵上妹妹给她买的金耳环。母亲啊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念念不忘的还是奉献，奉献的是如此彻底！在生死边缘挣扎了50小时，初六十四点四十六分母亲慢慢撒开了劳碌一辈子的双手，离开了她一生养育着呵护着的一大堆亲人。母亲空手西去，遗容安然慈祥虽死犹生，手指甲上小丹红的美艳红润里氤氲着母亲美丽高贵的生命质感。
　　 七
　　 殡葬那天晴空万里，阳光和煦，街坊四邻闻讯赶来相送。路奠时，一位中年男子代表街坊邻居在母亲的灵车前高声致他们合写的悼词：
　　 “大娘一生多勤俭，待人热情多慈善。
　　 多福多贵少心酸，乘鹤西去会八仙。
　　 金山银山元宝山，取之不尽用不完。
　　 忠厚正直活一世，极乐世界去游玩。”
　　 浓烈的丧葬文化把母亲美丽高贵的人性升华到了极致。而人性美丽高贵的升华是需要责任，付出，善悲，情怀和智慧来积淀的。“慎终追远”，人类生命的尊严。
　　 墓地在森林公园，这是母亲生前节衣缩食自己攒钱买的。清明节，我们姐妹四个和我们的子女为母亲立了墓碑。我为母亲撰写了碑文。母仪沉沉，千秋垂范。石刻的墓碑肃穆庄严；雕龙画凤的青石栏杆卫护着母亲独眠的寝陵。
　　 “身既死兮神似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母亲，大境界啊！生命同此凉热，常人难以企及。
　　 东望滔滔碧海，西依巍巍太行，这方热土就是我们生长的根。归来兮，亲爱的母亲，请在这曾留下您心血和情爱的丰润之大地上静静地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