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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军饷(纪实小说) ——仅以此文献给在中条山战役中为国捐躯的先烈们!
别——姚奎声音哽咽地:好吧!有什么交代的?
曹营长勉强地笑笑,说:别忘了清明给兄弟烧张纸。
姚奎只觉鼻子一酸,一股凉凉的东西顺着喉咙滑下去。他紧咬嘴唇,仰望着朗朗夜空,心如刀绞。
他不知如何安慰曹营长,其实也不需要安慰,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舍生取义,视死如归,这种大无畏精神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兄弟情分,而往往是民族大义,军人情怀,男儿本色所铸就。
七
曹营长目送走弟兄们,缓了口气,强忍着伤痛一点一点地爬到大石跟前,解开绑腿扔下崖去。此时,他感到心慌气短,四肢无力,再也爬不回去了,只得斜倚着大石躺在那里。
一轮明月悬挂钟天,星星在湛蓝的天幕映衬下显得那么清晰,那么明亮。有几朵云,不知离天空太近,还是星光太明,使得它们看上去有一层奇异的白光,出手可摸。恍然间,他在那轮明月中看到了自己的家乡:高高的河堤,宽宽的堤面,陡陡的堤坡。河水是金黄色的,好多艘船只在水上往来穿梭。在一望无尽的河堤上,一队纤夫赤着臂膀,裤脚卷得高高,身子向前倾斜着。一条十多米长的大木船在纤夫们的牵引下劈波斩浪,逆流挺进。昂扬的号子盖过浪声,在天地间回响;
吆喝——
一根纤绳不离肩
拉过九湾十八滩
汗水滴咸黄河水
脚板磨平两岸山
吆!拉着那河
吆!拉着那山
拉着咱头上那片天
齐心合力咱就奔向前
船开出老远了,只剩下一叶白帆,孩子们还穷追不舍。
儿时记忆的画卷在他脑海中慢慢地展开,尤其是淮河两岸流传的那首古老的歌谣:
淮河灌九州,
十年九不收。
只要一年收,
狗都不吃粥。
意思是说淮河流域常遭水涝,一旦有收成,狗都要吃干饭。河两岸是上好的庄田,38年麦子长势特别猛,麦穗儿比大拇指还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花园口决堤,虽阻止了日军的进攻,却也毁了他的家园。至今他还记得,洪水铺天盖地而来,他拉着娘拼命地跑。一个浪头打过来,娘就不见了。这时他只觉迷迷糊糊,昏昏欲睡,很快他就见到了娘。
在一片汪洋中,娘被洪流裹卷而去,摇晃着一只胳膊高喊:川儿——川儿——
他拼命地朝娘游去,吃奶劲儿都使上了,就差一丁点够不着娘手,急得他哭喊:娘——娘——
他醒了,泪水挂在腮边。他暗暗地在心里说:娘,川儿就要随你去了。有川儿跟娘在一起,啥都不怕。他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凉,心往一块儿抽搐,直想睡觉,却唯恐这一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便不住地叮咛自己:现在还不能死,挺住,挺住。他拧掉腰中那两颗手榴弹盖,把拉环套在中指上,嘴里不停地:挺住,挺住……
山风不停的吹,冷得他浑身颤抖,牙齿磕得“咯咯”作响。在天蒙蒙亮时,他隐约听见一阵窸窣声,无力地睁开双眼,看见远处移动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黑点。这些小黑点越来越近,似乎还伴着踢踢踏踏的声音。直到这些小黑点子移到了跟前,他才看清是日本兵。
在茫茫大雾中,日军就像一群灰狼,弓着身,猫着腰,探头探脑地摸过来。突然日军发现一个中国兵还活着,嗷地一声嚎叫,哗啦啦一大片刺刀把曹营长围了个严实。一个日军军官警觉地手提战刀走过来,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道:中国兵的那里去?
曹营长保持着近乎凝固的姿态,眯起一只眼斜乜着日军军官,薄薄的嘴唇慢慢向两边勾起,露出一种毫不掩饰地蔑视与仇视,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靠你娘去了。
日军军官虽未听懂这话的意思,却从表情上看出了这个中国军人并不示弱。“嗖”地拔出战刀,架在了中国军人脖子上,恶狠狠地:你的说!
曹营长慢慢地咧开嘴笑了。这笑声渐渐展开,刹时就酿成大笑。毛茸茸,支楞楞,嘎嘎巴巴地在山顶、在川谷、在天空中里颤颤地回荡。
“巴嘎”!日军军官一声吼叫,举起了战刀。就在战刀落下的一刹那,曹营长奋力一挥胳膊,拉响了腰里那两颗手榴弹。
“轰”地一声巨响,一团浓浓的烟云迎着黎明前的曙光在山顶冉冉升起。
八
押运连下到沟底后,姚奎辨认了一下方位,带着队伍向南走去。
沟里没有路,只能从灌木、荆棘、大石的缝隙中钻过去。走了半个时辰,影影绰绰可见一条小道。沿着小道前行了10多里,山沟渐渐开阔。猛然间姚奎听到一阵闷雷在天边滚动,他感到诧异:朗朗夜空,银辉普照,怎么会有雷声?
山谷里回声折返,难以分辨雷声来自何方,但他还是觉察出异常。这雷声的发生与消失过于短暂,缺少至远而近,再由近而远徐徐滚动的过程。他听出来了,这不是雷声,而是是炮声或爆炸声。他推测,爆炸声在幽静的夜里、加之山谷的传导,应该远在10里开外。西线守军南临黄河,日军只有从北面进攻,也就是押运连此刻行进的方向,而且正处在日军背后。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时再寻找驻军已没有必要,当紧的是把队伍带出去,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军饷就丢不了。他看了一下手表,午夜3点整,离天亮还有3个小时,便匆匆带着队伍走上朝东的那条小道。
这条小道通向一条山沟,在融融月光下,依稀可见沟里散落着几户人家。姚盔观察了片刻,沟里不像有日军驻扎,就让队伍隐蔽起来,自己带了一名战士向这几户人家摸去。
这几户人家几乎家家门上落锁,只有一座四合院的门是在里边插着。突然,院里闪出一缕灯光。姚盔本想敲门,因情况不明没有冒然行事,就和那个战士越墙而入。从窗户缝里姚奎窥见:屋里床上躺着个老汉,一个与老汉年岁相仿的老太太手里端着个尿盆。
大娘!姚奎轻轻一声呼唤,老太太顿然一惊,尿盆差点掉在地上。姚盔紧忙说道:别怕,我们是国军。
老太太瞅了老汉一眼,老汉示意她去开门。
门开了,姚奎进得屋来。老汉一见姚奎,霎时泪水就涌出了眼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
姚盔紧忙说:我们这就走,只是问一下路。
老汉摇摇头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到处都是日本兵,太危险。
从老汉的谈话中姚奎得知:这条沟叫葡萄洼。老人叫王秉乾,是这沟里唯一的财主。他有3个儿子。大儿子是阎锡山骑兵2师师长,上个月在孝义阵亡了。二儿子参加了八路军,在晋察冀军区任参谋。三儿子日本留学归国,还没到家就被日军抓走了,至今生死不明。老汉本来就有病,一着急便瘫在了床上。老汉看见姚奎头上的帽徽和那身军装,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个没完。
姚奎无法安慰老汉,只能报以一声同情的叹息,问道:到黄河边怎么走?
老汉摇摇头,说:远着哩!各个路口都有日本兵把守,走不了。你们先在沟里躲几天,等日本兵撤了你们再走。
我们几十号人,往哪儿躲?
老汉说:几百号人也躲得下。后沟有个老矿洞,好几里深,村里人都躲到那里去了。我瘫了走不了,老伴才留下陪我。老汉吩咐老伴把所有能吃的都给姚奎带上,装了满满两大布袋。姚奎感激地:老人家,大恩不言谢,只要我还活着——
老汉捂着姚奎手,泪眼巴巴地:国难当头,啥都别说啦!
天麻麻亮时,姚奎带领部队跟着老太太来到了后沟。拨开一处藤蔓,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从洞口爬进去就是一人多高的山洞,洞里藏着男女老少十几个人。老太太低声和那些人打招呼,那些人只是点头,却没人敢走过来。老太太临走一再吩咐姚奎,说:天黑我来给你们送吃的,千万别出去,洞里岔口很多,屙尿找个地方就行了。
望着老太太远去的身影,姚奎心中涌上一阵扎心扎肺的酸楚,身为军人,竟然落到要依靠老百姓保护的地步。同时他也感到不解,大山里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洞穴呢?
自古中条山就有“铜头银身铁尾巴”之称。早在随唐时期,尉迟敬德就带领大军在垣曲一带采铜。南至胡家峪、铜木沟;西至横岭关、骆驼峰;北至尖沟、虎坪:东至齐家山、罗家河。在这方圆几百公里的大山里有着无数大小不等,深浅不一的洞穴。往事越千年,当初那些矿坑巷道几乎坍塌殆尽,也早已被人们遗忘,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个秘密。
天色大亮之后,姚奎透过浓密的枝叶从洞口朝外观望,果然是一处绝好的藏身之地。满山遍野到处都爬满了胳膊粗的山葡萄藤。绿草荫荫,灌木丛生。沟沟坎坎全被浓郁的绿色所覆盖,乍一看就像铺了一条硕大绿色地毯。若无人指引,即便走到跟前也未必能发现这个洞穴。他又放眼向远处望去,顿时就怔住了。周围所有的山头制高点遍布着日军岗哨,小小的膏药旗在刺刀上兀自飘摇。姚奎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只有等日军撤离后,再另想办法。
时光过得特别慢,日头就像钉在了天上。沟里静得落片树叶都听得见声响,只有不识时务的草虫时而还鸣叫两声。洞里的人们没有话语,也不走动,或背靠洞壁龟缩在那里,仿佛一具具泥塑的雕像,为活命而顽强地忍耐着寂寞与煎熬。
离洞口不远有一条小溪,在夜间人们到小溪里取水,以备来日饮用,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人们才选择了这个洞穴藏身。
就在姚奎他们躲进山洞的第二天凌晨,老太太急急忙忙蒸馒头、烙饼、弄吃的。突然4、5个日军闯进了院子,二话没说,抓起馒头、烙饼就吃。一个日军边吃边走进屋里翻腾,刚蒸好的半筐馒头被发现了。这个日军拎着那半筐热气腾腾的馒头来到老太太跟前,指着屋里,说:他的,你的,伸出两根指头,然后指指筐里,说:吃的大大的,你的人的有?
老太太摇摇头。
日军琥珀色的眼珠子的溜溜地转,诡谲地一笑:花姑娘的有?
老太太还是摇摇头。
两个日军闯进屋里把老汉拖了出来,像扔麻袋似的扔在了地上。接着皮带、枪托,雨点般地落在老汉身上。
老汉被打得鼻口窜血,奄奄一息。
日军瞅着老太太,说:你的,花姑娘的有。
老太太并不理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若无其事地舀了一碗滚烫的热水,手猛地一仰,泼向那日军脸上。
日军一低头,热水没泼在脸上,却灌进了脖子里,烫得他哇哇吼叫。
一个日军挺起刺刀戳进了老太太胸膛,老太太倒在血泊中。这日军一转身,滴着血的刺刀架在老汉脖子上。
老汉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只求速死。
日军吼叫:你的说!
突然,老汉怒目圆睁,两手紧紧抓住刺刀,毅然自刎了。
日军一把火将这个小山村烧了个干净。
两布袋吃的,姚奎30几个人不到两天就吃光了,却还不见老太太来。就在这天的半后晌,也就是5月10号下午,随着一阵叽哩哇啦的吆喝声,十几个日军从对面的山顶下到沟里。姚奎顿时便紧张起来,低声命令:准备战斗!战士们打开了枪保险,扣紧了板机。这些日军却没有继续朝前走,在离洞口不到100码的地方停下来。砍了几根树枝,架起行军锅烧水,可能是日军发现了这个水源才下到沟里来的。这一拨日军吃饱了喝足了,又换另一拨日军,夜里还燃起篝火在此宿营。
直到5月13,日军还没有撤离的迹象。距洞口不到100码就是日军,自然就不敢再到沟底取水。藏在洞里的老乡的干粮也吃光了,只好干饿着。
几天不吃不喝,大人还挺得住,孩子却受不了。最难熬的是那个抱着娃的女人,她时刻把奶头偎在娃嘴边。娃稍微一动,她立马就把奶头塞进娃嘴里。几天没吃没喝,哪来的奶水。娃小嘴嘬了两下,两腿一蹬,“哇”地哭出声来,所有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掷过去。女人急慌用手捂住了娃嘴,娃越是蹬弹挣扎,她捂得越紧,不一会,娃就不再动了。女人手稍稍松了些,娃没哭。她把手全松开了,娃还没哭。她摇摇娃,娃那头像拨浪鼓一样,随着她的摇晃摆动。女人两手一撒,娃掉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像坨泥巴。她伫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吓人,大张着嘴,一手含在嘴里,一手揉搓着衣襟,身子不住地朝后退。突然,她猛地一转身,扑向洞口。
这一幕发生的过于突然,人们回过神时,女人已冲出洞去。
女人目光呆滞,信步滥游,平端着两手,醉汉似的趔趔趄趄,不停地呼唤:宝宝,宝宝——
那些日军见一个孤独的女人从天而降,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就像一群饿狼,唿地一下全扑上去。
女人一脸真诚地对这些陌生人说:宝宝死了,宝宝死了——
日军并不理会女人的话,纷纷上前摸她脸蛋,抓她奶子,胳支他腋窝。
女人“咯咯”地笑着:宝宝死了,宝宝死了——
日军动手撕扯女人衣裳,女人急慌躲闪。日军岂肯罢手,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女人衣裳。
女人赤裸裸一丝不挂,走不开,逃不脱。出于一个女人本能的羞耻,她用双臂护住前胸,像一头受惊的小鹿,颤颤惊惊地蹲下身去,目光里流露出恐惧与求乞。
日军把女人围在中间,贪婪地窥视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一个日军猥亵地笑着,把燃烧着的烟头猛地戳向她白净的屁股。女人“嗷”地一声尖叫,跳起来扑向对面。对面那个日军将彤红的烟头烫在女人奶头上,女人又是一声惨叫,躲向另一边……女人就像一个被碰撞的玻璃球,不停地四处弹跳着。日军乐此不疲,淫邪恣肆地狂笑声在山沟里横冲直撞。
反映国民党军队抗日题材的作品越来越多地出现,让我们可以在相对客观的“尊重现实,还原历史”的氛围中对国民党军队的对日作战有越来越多的了解。
“民族在义,军人情怀,男儿本色。”这样的定位药觉得更客观,更符合人性,更切合军人天职。所以,以失败告终的中条山战役在陋石笔下赋以特有的光泽和引力,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作品如果改编为剧本并制作成影视剧,也应该相当有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