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芹觉得我做的生意有风险，不安全。她要我收手，不再做了。我问做什么呢？她说开个服装店，她可以协助我。侯水这时已下海经商，开了家服装店。不，我没答应，我一想起做服装生意、小百货生意心里就烦，就会想到在车站大厅像赶鸭子似的赶我们的警察。这事我没对杜晓芹说，我谁也没说，但一辈子不会忘记。我决不再做服装生意、小百货生意。我发家靠的双轨制，也靠做我现在做的生意。做服装生意、小百货生意绝对不会碰上警察替我们开快艇飞快逃离包围圈的精彩刺激的场面，遇上了就整个打倒，没收，不像做服装、小百货生意那样为了十元罚款做出那么下作的事。我做的生意现在不再那么赚钱了，风险也大，但我不嫌弃它。
　　 我后来发现，正因为我不愿放弃我做的生意，杜晓芹才有一些想法的。现在她很看重生活的稳定，她需要安全感。
　　 十二月中旬她父亲去世了。93年十二月中旬，94年五月她母亲去世，两人相隔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杜晓芹在家排行老三，上面两个都没带大。她父亲七十六七，患有高血压，肾脏病。自从我跑生意，进出卡拉OK厅后，除了逢年过节外，我就很少见他。他多少已知道我们的事，我不喜欢听他唠叨。他死得很安详，我但愿自己以后也能那样死。他头天下午还和邻居打了麻将，凌晨一点发病，还能叫醒老伴，说“我不行了。”我们接到电话立即赶过去，用担架送他去医院。医生诊断后说，没救了，他已说不得话，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认为这只是一两天的事，没有必要在医院吊几天命，最好让他死在自己家里。他凌晨发病，到晚上九点就去世了。
　　 葬礼是我一手一脚操办的，跑火葬场，跑单位、派出所，办理各种相关的手续，在事前买好的墓地中安葬。
　　 她母亲得的是心脏病，过年发作过一次，医生说需要动手术，但她拒绝动手术。丈夫死后她就好像变了个人，她没有多少活下去的意愿，连她最喜欢的外孙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她只想追随丈夫而去，在夫妻棺她丈夫的一侧躺下来。五月间的一次发作终于让她如愿以偿。
　　 杜晓芹母亲死后，她兄弟搬过去住。按照她父亲的遗嘱，她兄弟得到那边的老房子，也是有天井的四合院，杜晓芹继承这边的院落。这在当时并不值钱，杜晓芹就在我面前说过这话。
　　 我不再经常和她一块进舞厅，不久，她又有了个固定的舞伴。街道纸箱厂的一名维修工，比她小十岁，也是舞跳得很好。我见过一面，不比上一个好多少。她和他一块上街，逛商店，现在她再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那段时间我的生意比较顺利。我又开始进出卡拉OK厅、发廊等娱乐场所。随着第二轮经济改革的启动，各种歌舞厅，发廊，按摩房也应运而生，进出娱乐场所已不再是少数最先发家致富的个体户的事了。蔡映华当时在房司当施工，宋友名也是市属县房地产公司基建科负责人，两人都跟上了时代的步伐，进出娱乐场所。侯水下海经商，我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否也进娱乐场所。我只知道在企业单位的李志国、范懿等同学也给自己安排了娱乐活动。
　　 我以前收集的都是固定电话，现在我开始收集大哥大的号码、BP传呼机的号码。
　　 离婚是杜晓芹主动提出来的。七月初，孩子刚放暑假没几天，她就在电话里向我谈起这事。我并不感到很意外，我们迟早会走这一步的。她母亲一去世，她就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们协议离婚。我们在电话里有过几次交谈。草拟协议那天晚上，她穿着打扮一番来到新房，我们心平气和地商谈离婚的条件。她一点不苛刻。樊高跟她，照当时的标准，我每月付一百五十元生活费（当时普通工人才二百元左右的工资），学费各出一半。那时教育还没市场化，学费并不贵。她要29英寸彩电，双门冰箱，这是为了孩子。她那边只有21英寸彩电，单门冰箱，我可以搬过来，一个人用也可以了。房子是共同财产，一人一半，当初买成50000元，现在值80000元（她估价高了点），如果我想一个人要，就付现金给她，她只要30000元。她没提她的院落。她说过那不值钱，是她继承的遗产，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继承的遗产是否该有我一份，我们当时并不清楚。既然我挣钱买的房子有她一份，她继承的房子也该有我一份。很可能杜晓芹就因为不清楚这事才急于离婚的。她对我始终不放心，迟离不如早离。我事后知道，她离婚的背后有经济利益驱动。她对我做的生意不满，她缺乏安全感；另外，这是最主要的，她已得到可靠消息，一家房地产公司即将开发小街一带的老城区，院落属于拆迁范围，她已咨询过公司的人，按等面积交换，届时她会得到到两套单元和其他补助款。她不想和我分享。
　　 快打十一点，我们还坐在客厅里。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林小红。
　　 我忘了说，不久前我在一家发廊里认识了林小红。我去发廊找她，她也上我家来。她上我家来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我没想到她那晚会来。
　　 杜晓芹本来还高高兴兴的，我们商谈得很顺利，这是一次愉快的离婚，我们分手后还会像朋友一般相处。她几乎是笑容满面的，但看到林小红的那一瞬间，她脸色大变，想掩饰也掩饰不了。十九岁的林小红是我相好过的女孩中最漂亮的一个，杜晓芹不会看不出来，我们不是临时的伙伴关系，女孩很亲近我，我对她也另眼相待。
　　 我不知道杜晓芹是怎样想的，她好像很受打击。她把协议书收起来，匆匆离开，不要我送她下楼。我们约好第二天上午十点在民政局门口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