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完晚自习回来,进屋就看见爹蹲着研究他跟前的一辆泛着油光的自行车。
荷儿啊,昨天那辆女式车我去退,人家许换不许退。快来看两眼,我换来一辆东德车。可是进口的哩!爹多少年都盼着买一辆东德车了?今天总算发狠买了一辆!瞧,有前灯,有后灯,所有的部件还都是原装的!骑上去那叫一个稳,一点儿音都没有。
爹神气地说了一大套东德车的神话,眼中闪着熠熠的光。我被感染地笑了再笑,抱着书本进里屋学习去了。
那一年的夏天,爹格外高兴。一是他总算拥有了一辆渴慕多年的东德车,一是他的宝贝闺女用知识叩开了大学之门。
四
真奇了怪了,天下的偷车贼好哪一口的都有。话说我那辆斑驳陆离的青草绿的小破车,还真让人给瞄上眼了。我这人属于敝帚自珍之列,自己的东西再破也舍不得仍。也许传袭爹的优良传统,修修补补过三年,修修补补再三年。所以,在我的一再央求下,我那古董小破车成功随我进入大学之门,以备代步之需。
周围的同窗好友,皆是穷人,对我这辆古董车关心备至。一到礼拜天节假日,它就成了香饽饽,又争又抢带加塞儿地被借出门去。我很大方,有借必应,觉得能帮别人一把,自是乐得瞎逍遥。可就逍遥了一个学年,我的古董车就不翼而飞了。
那天碰巧是周六,雨天,没人借我的车。我趴在宿舍里看了一天的小说,傍晚打算推车去还书时,发现我的古董车没了。
该死的偷车贼,干嘛惦记你那破车呢?想要骑车去逛商场也办不成!
过去了好几天,我上铺的姐妹还对此耿耿于怀。
回到家里,爹得知我的古董车没了,丝毫没有愤怒的神色。他淡淡地说:
丢就丢了嘛!那车也该淘汰了!我还犯愁怎么处理掉它呢!等你上班了,爹再给你买辆新的!
大学毕业后,工作刚有着落,爹果然给我买了辆新自行车,捷安特的。冲爹这份心意,我高高兴兴地骑它去上班了。可当时满大街的时髦姑娘,都是骑着木兰摩托去单位了,自行车早不时兴了。再说,我工作的单位离家足有二十里地远。来回踏自行车上下班,没少吞了汽车尾气和空气浮尘。然而,爹整日整夜忙于生计,他怎么能了解这些呢,打年轻起他就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知道疼闺女就是我倍感幸福的事儿了。
但是,我对爹的揣摩开始失去水准了。上班不足一个月的一天,依旧是吃饭时间。见我扒拉完最后一粒米饭,爹摆弄着手中的筷子开始说话:
荷儿啊,咱家今天可是添了个大物件。你猜会是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爹,看着爹慢慢从裤兜里掏出一串新钥匙,看着那串钥匙在我的眉梢前荡来荡去的。我惊呼:
添了辆摩托车么?真的么?真的么?
迫不及待跑到西边小屋去看,一辆还未撕净护膜的木兰摩托顿时擦亮了我的眼。我握一握车把,抚一抚车座,又像模像样地斜骑上去。如此漂亮的车居然是我的了,这令我如置梦幻。
我开心的样子一定特具有感染力,因为我看到爹发自内心的笑脸。面前的他,虽已华发满头,皱纹满面,眼睛也不那么炯炯有神。可是,他开心的像个孩子。他的笑真是他发自内心的笑。他一遍又一遍地絮叨--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就怕你看了不喜欢,再死犟着让我退回去呢!
从此,骑车木兰摩托奔驰在一忽儿平坦一忽儿坎坷的上班路上,我喜不自胜神采飞扬。然而,一味快乐而风光的我咋就没想到另一条呢?让我如置梦幻的木兰摩托是父亲靠变卖他的东德车换来的呀!
这就是我的父亲,疼我爱我的爹!爹宁愿失去他的爱车,也不肯让他的闺女在人生路上有半点的委屈!父亲爱车,胜不过他爱我!我爱父亲,比不过他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