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短篇小说】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用筷子指点着毛三说,你也是乌鸦落到猪身上,知道吗?我最烦男人说讨厌二字!”
我们喋喋不休,边吃边争论,什么都争论,我们总喜欢唱对台戏,这样的感觉比吃麻辣火锅还过瘾。
毛三看出来我有些心不在焉,问我怎么啦,我收回视线说怎么啦,蹲着拉!我习惯用玩世不恭的态度掩饰自己的内心世界。
之所以经常把目光投向玻璃窗外,是因为我担心沈北雁会突然破门而入,按照她的性格,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毛三被我骗了,说你他妈的就不能正经一会儿吗?
我说我不会,我要是正经的话早就找女朋友了,我是不愿意祸害人家才不找的。
我说着无聊的话,心里不为人知地后悔着,后悔刚才电话里对沈北雁说的话也真过了点。我把椅子搬到桌子的另一边,搂着毛三说,三哥,你教教我怎样泡妞。
毛三说我教你怎么睡觉还行,这我在行,向来是别人追我,我是从不主动追别人的,泡妞的事情你得找赵波,他不是写过《恋爱的诀窍》的文章吗?
我听到赵波的名字就头疼,于是赶紧催促毛三喝酒。
沈北雁果然风风火火地来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她毫不客气地在我的对面坐下来,拿起我的筷子就吃。我皱着眉头看她的吃相,说你就不会斯文一点?
沈北雁说不会。
沈北雁生气的时候很美,鼻梁上堆起皱纹,那隐隐约约的雀斑就更加调皮起来。
我让服务生又拿过一双筷子,我在锅里挑着鸭血吃,我需要补血。我说沈北雁,你应该知道赵波是喜欢你的。
沈北雁说知道,我只当他是哥哥,我喜欢你!我被噎的直翻白眼,停顿了一会儿才对毛三说,她越来越疯啦。
毛三说这大家都知道。
你喜欢我什么?你看上我哪一点了,我改,我都改了还不行吗?这么直接的表白让我生气,守着毛三在场,我拿酒盖脸说:“我是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我是靠不住的,我是一个遍身缺点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如果靠的住,那么母猪就会上树了。”
毛三呵呵地傻笑,自斟自饮,用洞悉的目光看着我们两个。
沈北雁等我说完,放下筷子抹抹嘴说:“我宁愿你靠得住也不愿意相信母猪会上树,就是你了,你逃不掉的,你不要这样地看着我,我沈北雁说话算话。”
天开始下雨了,该死的天气。我眼睛望着窗外,不理会沈北雁的胡言乱语。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想爱沈北雁,但我看到沈北雁就会想起赵波,我不愿意守着毛三哥说这些话题,于是很快结束了晚餐。
毛三看出些苗头,知道沈北雁不会善罢甘休,大方地结了帐先走了,走时还冲我暧昧地眨眼。沈北雁仰着头趾高气扬,像一贴膏药一样跟在我的身后,得意地吹着口哨,肆无忌惮地把目光投向细雨中行走的帅哥们。
丫头,你没事情做是不是?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停下来等着沈北雁说。
沈北雁说是啊,一脸的气人表情,我指着路边的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说,那你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会儿就会有一只母狗来和它交配!
我把话说重了,沈北雁望着我,不认识似地望着我,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我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是不是过分?我摸着自己疼痛的脸转身就走,在路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脸面还是多少有些挂不住,心里疙疙瘩瘩。
想想也是,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子呢?因为朋友?赵波?我拿不定注意,边走边回头望着在路边哭泣的沈北雁,看到她的脸涨的粉红,心里没由来地湿润。
我愿自己是一棵草,无情无义,没心没肺。我心事重重。
人活着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绿珠在我的租赁的房子门口等待着,看样子是来了一段时间了。我掏出钥匙说绿珠得乐,你怎么来了,毛三已经回宿舍了,放心,没喝多。
绿珠神情抑郁,不理会我的玩笑,说我不是来找三儿的,我是来找你的。
我吓了一跳说别啊,我可从来不是君子,我和毛三可是弟兄。
绿珠进门,淬了一口吐沫说瞧美的你吧,她用脚踢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毛三和你说什么了吗?我是找你来了解了解情况。
哈哈,我放声大笑,把灯和窗帘全部打开,吐着酒气说我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毛三又提和你分手的事情啦?
绿珠说算是吧,不过不是他提,是我想和他分手,我怕他想不开。
为什么?我问,你们关系最近不是有所好转吗?
绿珠说张俭,你能不能实在一点,亏我把你当成朋友。我连说对不起,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看邮箱,点开网站搜索关于自己文章的评论,我说分就分吧,学校里的爱情不可靠,都他妈的逢场做戏。
绿珠说这才是你的样子,想到和毛三儿分手,我到有点舍不得,毕竟三年的时间不算太短。我和他没有共同的追求,毕业以后也得分,所以想来找你聊聊,让你帮我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这我帮不了,我是不是有病啊,我不耐烦地站起来说,你得走了,孤男寡女的让人家看见不好,要想聊你就回去上网,夜里我一般是不睡觉的。
我毫不客气地打发走绿珠,掂出剩下的半瓶高度酒,打开文档写字。敲打了一阵子键盘,怎么看对写出的文字也不满意,于是删除,站起来活动脖子。
脸上还再隐隐作痛,我揉着脸,想象自己的生活,想象自己的无用。忽然有一种烦躁的冲动,我想打架,和人痛痛快快打上一场架,哪怕是自己被打的头破血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鼻血又流了下来。我在无意之间抹了一把脸,发现一手的鲜血,等我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胸襟上已经染红了一片。
妈的,我洗着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骂,天下没有比你再虚伪的人啦!
俭哥哥,QQ上方方在和我打招呼,我不愿意理她,把棉花团塞在鼻孔里望着屏幕发呆,最后还是和我的小师妹打了个招呼:问好妹妹。
方方那天心情很好,提醒说我的生日就要到了,正和朋友们商量怎样给我庆祝呢。我才想起我马上就二十四周岁了,想到年龄,我不由更加伤心。暑假里回到家,我的一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已经结婚生了孩子,而我却在学校学着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什么东西。
我想到前程,更加的空虚。
二十四岁,天呐,我还以为自己是不懂事的孩子,不经意已经长大成人?我没有心思和方方聊天,没有心思听她讲见面的经过,没有打招呼就下了线。
关了电脑,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事情可做,于是躺在床上生气,想绿珠的话,心情变得糟糕透顶。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沈北雁?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实。
沈北雁的香味就在鼻子的周围缭绕,我回忆着昨天晚上和她的接吻,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心情更加烦躁,我把将近二两的白酒全部倒进嘴里。
沈北雁啊沈北雁,我抚摸着照片上一脸单纯的女孩子,心里一阵阵疼痛。
很奇怪那天晚上自己破天荒地头一次没有做梦,却睡的很累。
第二天早晨还没有起床,赵波就打来电话,让我去文学社看看几篇稿件,筛选一下去打印社排版。我懒得动弹,合着眼睛接电话,说我不想干了,我连生活是什么也没弄明白,怎么写文章审核文章啊。
我不理会赵波的唠叨,把电话放到桌子上。
外面有人敲门,我知道是沈北雁,我听得出她走路的声音,我不吱声,装出不在家的样子。
沈北雁不停地敲门,后来已经发展成用脚踹。四合院里租房子住的邻居对她的嚣张有些不满,抗议沈北雁打扰他们双休日的休息。沈北雁置之不理,拍着门冲屋里喊:“我知道你在,张俭,够胆就把门打开。
我还是一声不吭。
沈北雁被我的态度激怒了,骂的更加厉害:“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怎么他妈的提起裤子就不认帐!”
我苦笑不得,心里叫苦不迭:我的姑奶奶,我什么时候脱裤子了,不就是你和你亲了回嘴儿嘛,你不要要脸我还要脸呢,怎么说也是文化人……
我习惯躲避,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扎在被子里,紧紧地捂住耳朵。
外面没了动静,我就想爱你一辈子,那个对我好像有意思的白领女士,我想象一次浪漫的邂逅,想象她洁白丰腻和手感一定特别好的肌肤。
雨还在下,沥沥淅淅,落在窗外无花果的宽大叶子上。我听着雨声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光着脚满屋里翻找,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只好穿起衣服去买食物。
街上人很多,车更多。
我看见扉扉细雨里花花绿绿的伞,看见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背着硕大的背包一脸的好奇,来首都打工的乡下青年穿着西装脚下套着旅游鞋,绿珠和毛三在学校门口激烈地争吵,那样子就像两只斗鸡在斗架,很可惜我一点也听不到什么。
我忽然出现了幻觉,我开始认为那是我和沈北雁,我再苦苦哀求,沈北雁不为所动地拒绝。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去买食物而是浪费了半天的时间步行来到天安门广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喂鸽子,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孩子的举动,羡慕那个幸福而专心致志的儿童,我忘记了饥饿,忘记了自己是谁。
沈北雁喜欢这些鸽子。
沈北雁在三年前第一次让我陪伴着来到天安门广场的时候就说过,在家乡,她的爸爸总是在每天的早晨放飞自己的鸽子,她从记事的时候记忆就伴随着鸽子长大,自然而然地喜欢上这些可爱的精灵。我回忆着沈北雁的话,能够想象到沈北雁的爸爸是一个多么和蔼可亲的中年人。
我在闪光灯里穿梭,我在寻找自己的记忆。
沈北雁依靠着我,肩上披着我的夹克衫,知足地站在故宫博物院门口,说她仿佛看到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地从我们眼前驶过。
我是个腼腆内向的人,对这种亲密的动作有些窘迫,简直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置。有一个好事的摄影爱好者给我们拍了一张照,然后送给我们,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那时我才知道我把沈北雁的手握的紧紧的。
那个小鸟依人一般瘦瘦弱弱的女孩儿现在变胖了,居然到现在才说喜欢我,我站在北京的街头神情恍惚。
沈北雁,我为什么没有早些爱上你!
我想念沈北雁,在一起的时候没电,分开就想的厉害,一做梦梦见的就是沈北雁,一做梦就梦见沈北雁。从家乡返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我不禁有些伤感,和父母的分别在即,我无心吃丰盛的饭菜,找了个理由走出去散心。来到院子外面,我围绕着那棵在我考上大学时亲手栽下的青桐转圈,当年细细的青桐长到碗口粗了,我在黑暗中抚摸着树身上凹凸不平的字,那三个字因为树身的增大变粗变了形状,早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字。但我知道,那三个字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那是我在大一的寒假时刻下的沈北雁的名字,其实那时候我就爱上了沈北雁,只是我不承认,不敢!
黑夜里没有人看着自己,我的胆量大起来,我鼓足勇气给沈北雁打了个电话,我想和沈北雁搭乘一辆火车,可是沈北雁说抱歉,她已经和赵波坐在启程的火车上了。我心酸地笑,取笑说早知道你们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沈北雁在电话里说就算是吧。
我放了电话,冲着青桐树就是一拳,指关节的疼痛铭心刻骨。
我爱你,沈北雁,我望着天安门广场上的英雄纪念碑在心里喊。
我忽然想家,想看看亲手刻在树木上的沈北雁的名字是不是已经模糊。
幼时忽闪的油灯在我眼前晃动着如豆的火苗,我睏的睁不开眼睛,陪伴着还在抽针纳线的妈妈,等待着爸爸的归来……妈妈时不时拍着我的头,哼着一曲百听不厌的童谣。我企图用目光穿透黑夜,看见行走在路上爸爸磕磕绊绊的脚步……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天黑了,太阳在云层的遮掩下依旧东升西落,带走了光明和温暖。我在天黑之前来到学校,用脚步丈量着路程。我买了一个汉堡包和一罐可乐,然后边吃边走。我在不知不觉间把食物吃完,我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学校。
望着陌生和恐惧的学校门口,我竟然不相信自己已经在这所学校里生活和学习了三年之久。校园口,美丽青春的女孩子们三五成群,在华灯初上的秋日黄昏叽叽喳喳,我的爱人应该在里面,我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多年来心中的疑惑一扫而光,心里忽然有了些敞亮的感觉,如同在黑夜的摸索中忽然看到一盏指引道路的明灯,于是我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是的,我长的并不丑!
鼻血又流了下来,这个我马上就要二十四岁的秋天,容易受伤的鼻子总是在流血,直觉告诉我,冷空气要来了,我捂着鼻子仰着头,又开始下雨了。
细雨落在脸上,冰凉的惬意。我听见路过我身旁的女孩子在惊声尖叫,我知道她们一定花颜失色,我想笑,真的,我想笑。
我知道自己无法躲避,永远无法躲避。
我和赵波看了一会儿稿件,对新近加入文学社的一些大一学生的文章惊讶了一阵子,然后就在跑到图书馆看书。图书馆是可以很快寻找我们的地方,我们对这个良好的习惯有难得的不懈坚持,果然沈北雁也在。
沈北雁不再想早晨的事情,问我干什么去了一整天?我知道她一定找了我一天,从她哀怨的表情上我可以看得出来,我也知道她碍着赵波的面子不好发作,矜持地笑,什么也不说。图书馆里很静,我们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看书,什么话也不说。
秋天的蟋蟀在路灯下蹦来蹦去,我使眼色把沈北雁约出来,我用脚踩着蹦跳的蟋蟀用脚把她们碾成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