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一次相见让我们从纯洁的友谊一步过渡到恋情。所谓的一夜情在一开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而后来的发展是顺着游戏一样的脉络顺理成章发展的。明明彼此有对方的手机号，阿珂却执意要求两人不能用手机联系，相约的暗号是游戏中男女主人公的名字，见面的地点自然是在凤凰城的湖畔，她所说的游戏中的凤饮潭。现实中的龙泽臣和现实中的阿珂就是这样开始彼此的故事的……
　　
　　 九
　　
　　 凤凰之城，东昌湖畔，临水一位长发的女子，白衣如雪。约绰的背影让我一下子和网络中的阿珂联系在一起。那天上午，我搭车、转车到了约会的地点，心下忐忑不安，谁知道这是不是勾引良家妇女呢？时间到了，地点又吻合，而旁边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孩，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她。你是阿珂？嗓音不像是自己的。她转过头来，惊讶地望着我，我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倒灌。她忽然咯咯笑起来，眼睛明亮，牙齿洁白。她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过了好久才说，你好，阿龙。
　　 气氛发生了转折，然后我们的话题就是征途。阿珂说她玩这个游戏什么时候都玩不厌倦，只要一上网就想着晋级，获取更好的装备，做完更多的任务。她比我大两岁，在她的面前我舒展不开手脚，嘴巴更加笨的厉害。而对于游戏，我其实一直是被人带着的，除了她所说的故事概梗，其他的知之甚少，又对于两个成年人在阳光明媚之下谈论网络游戏怎么也不适应，我只是憨厚地笑。她大概想起了在游戏中经常说我的那句话，望着粼粼水波自顾自地笑，说真没想到，原来你和游戏中的阿龙一样傻乎乎的。
　　 那天，我说的话，希望你别介意。我也想起自己在网络上说过的话，如此解释说。阿珂转过头来：你说过什么话？我忘记了，她的眼睛雪亮。后来我琢磨其实她是不会忘记那句话的，那么她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我对这样的女孩充满好奇。她抓住话题不放，坚持让我说下去，可我哪敢说，要知道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女警，人民警察。况且她是有家庭的人！
　　 阿珂也觉得追问下去没了意思，转头看水。她的一头秀发在风中飘扬，我望着她，想象她穿上戎装美丽的样子。阿珂说，好久没划船了，你陪我去划船好吗？我点点头，租了一只木桨小舟。阿珂坐在船头，脱下鞋子和袜子，一双白嫩的小脚泡在水里。
　　 水很凉的，很爽，你试试。船到湖心，她怂恿我学着她的样子。我说很多人在看着呢，阿珂又笑了，说你还那么封建啊。她就不再强求我，双脚在水中扑腾起浪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足，她说。我把眼光望向湖心岛，一直在琢磨究竟有什么事情让她寄托于网络来消遣时间。
　　 你会不会唱征途的主题歌？阿珂忽然问。我说不会，我只会听。阿珂兴奋了，赤着脚站起来说，我唱歌在我们所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今天你有耳福了。征途的主题曲在网络上唱得泛滥成灾，可是她唱起来的时候，让我陶醉在碧波荡漾的东昌湖里。她的声音很脆，让我直接想起游戏中的阿珂，有着银铃一样的笑，有着星星一样的眼睛，脸上有月一样的光华。
　　 你为什么也喜欢上征途游戏？阿珂忽然问。她一脸的真诚，面对真诚的探究和期盼，我决定将自己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虽然她知道我是一名法警，却不知道我每年就被县、市或者省里调去执行枪决的事。
　　 阿珂耐心地听着，等我说完，连声叹气。我把木桨放在船舷上，坐在船尾望着自己的双手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双手粘满鲜血的刽子手，就像古时候午门外袒胸露乳胸前长满护胸毛手捧鬼头大刀的野蛮人。你没有那种体会，当你执行任务的时候，戴着墨镜和口罩，一枪下去，犯人一头栽倒在地。你就是立刻抽身就走也能看到他脑后的枪洞，透过枪洞，你还能看到犯人的眼睛，充满诅咒和怨恨，那眼神，那死前的垂死挣扎和死后神经反射的肢体抽搐，一辈子也忘不了。阿珂的眉头皱起来，摇头说傻弟弟，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不开心。
　　 宣泄出来，我几乎哭了，哽咽着说，有时候，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执行什么样的任务我都不敢和父母说，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看电视，到现在连女朋友也没有。有时候介绍对象，别人一听说我是法警，就问我执不执行杀人的任务，我不想欺骗，又不能如实照说，结果对方扭头就走，见了我像瘟神一样。
　　 好弟弟，不要再说了，姐姐理解你，等有机会姐姐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好不好？你长的那么英俊，为这犯什么愁？阿珂的眼里充满泪水。
　　 中午，我们在千喜龙吃饭，她点了店里的特色炸黄花鱼和炒海蟹，还有两客参，两客鲍鱼。她还让我陪着她喝了一些红酒。吃完饭，我们去看周杰伦的电影《头文字Ｄ》。影院里全都是热恋中的男女，我们处在那样的环境中极为尴尬，保持着僵硬的坐姿。不过到后来，看到夏树露出欺骗拓海的征兆的时候，阿珂握住了我的手。
　　 从电影院出来，我们讨论电影的结局，那时时间已经很晚了，阿珂问我是不是赶回去？我随口说无所谓。这是一个相当暧昧的回答，她的牙齿咬住嘴唇蚊子哼哼一般说，那，去哪里？
　　
　　 十
　　
　　 这之后，阿珂有好几天没有上线，等得我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对于那一夜，我不想讲，怕亵渎她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那是一个纯洁的、用爱记录的夜晚，温柔，缠绵。粉红色的灯光，淡黄色的床罩，我们面对面喝水，然后我去洗澡，透过哗哗的水声我能听见外间电视的声音。我围着浴巾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她比我矮半头，我不得不低下头去啄住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热，很粘，有着胶的质感和火的温度。她鬓角的头发已经湿了，我捧着她的脸说，阿珂，我好喜欢你。阿珂将头一低，从我的腋下钻了出去：我要去洗澡了。她连拖鞋都没有换就跑进了洗刷间。
　　 我赤身裸体婴儿一般在她的怀里满足地大睡，直到天光大亮。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直到她捏我的鼻子将我憋醒。睁开眼睛，她正侧卧着，手掌支撑着头颅的一侧调皮地望着我，我居然有些害羞。
　　 我们洗涮完毕，阿珂变了一个人，眼里流出眼泪。她有些后悔和自责，问我，阿龙，你是不是觉得姐姐是个不知廉耻的人？我坚定地摇摇头，回答说不会，你以后别让我叫你姐姐，还是让我叫你阿珂吧。
　　 分手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说，阿珂，她疑惑地抬起头说，什么？我说阿珂，我爱你。说完这句话，我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我知道，她一定在后面看着我，所以我不敢回头，我怕自己一回头就没有了走的勇气。回到家，我拨通阿珂的电话。她在电话里什么也不说，我捂着话筒说，阿珂，我爱你。阿珂说，我现在很后悔，有一种肮脏的感觉，我回到家一遍一遍地洗澡，越洗越觉得自己脏。阿龙，以后，你别再找我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就在网络上见面，好吗？算我求你了。
　　 其实，阿珂的困扰和受到的折磨更大。结婚几年来一直没有生育，丈夫有了外遇，她还必须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打掉门牙和血吞。这就是她在网络中寻找寄托的原因，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鬼使神差稀里糊涂地迁就了我，她是有家庭的人，面对她简单合情合理的要求，我只好违心地答应。
　　 阿珂不上线的那几天，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做任务。防御任务、传递任务、护送任务、探索任务、狩猎任务、收集任务、修炼武功和提高智力、体力，目的就是为了达到阿珂的级别，和她在网络上结婚。现实中很难和阿珂结婚，但网络上可以。为此，我频繁往凤尾坡押过镖，自由出入百兽谷解救过人质，帮衙役审问过犯人，替齐飞送过情书，逐渐开始沉迷网络。
　　 没有任务可做，我就去拉骆驼，或者押镖，从最初的几两到挣几十两，后来又翻了几倍。网络上也并不是任何事情一帆风顺的，我也不止一次地失过手。前面有土匪围追堵截，后面是劫匪。那几趟镖的任务我押的本钱特别大，几乎是连日苦战的所有，更可恶的就是劫匪和别国的敌人，无论怎样说好话，都免不了被打成重伤。我一次又一次使用记忆蝴蝶，几乎让包袱里空空如也。最后，镖车四分五裂，我再也难不出钱来购买小还丹和大还丹，只好选择安全康复，沮丧地回到出发的地方，将押金甩手给了人。
　　 事后，我难过了好几天。后来和阿珂说一次掉一次眼泪。我开始在乎游戏中的一切。虚拟和真实的情感一般无二，不是吗？
　　 阿珂上线后不同意和我共同完成结婚的任务。为了躲避我，她上线就不那么经常，常常连口信也不留就消失，玩人间蒸发。
　　 我耐心地等待，网络的遐想和自我满足里，我开始以为自己是龙泽臣，她就是阿珂。我把自己当成游戏中的主角，是闻广所要寻找的太子，在每一天的欣喜和失望中学会隐藏自己，但信念之坚定和励志之心一日不失，我的目的是做完所有的任务，熟读诗书，学习孔非韩非之道，应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区分敌我，和阿珂结婚，白头到老，从一转到二转，到天荒地老。
　　 漫漫的征途岁月有着数不尽的满足和充实，当然也有伤感，那伤感都是围绕着阿珂而生，离的越近，她仿佛离我越远。豪情壮志在一点点膨胀，我的心却一点点在变得柔软、敏感。我在考虑家人是否能够接受阿珂。
　　 那时候，家人又托东家找西家地给我介绍对象，我一概不见。有时候被逼无奈去了，见到对方也是大失所望，我在拿对方和阿珂比较，可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心目中的阿珂的一个小脚趾头漂亮！
　　 阿珂也陷入了和我一样的境地之中，她说他的丈夫已经准备离婚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自己的人生大事。我在隐隐约约透露给她一些信息，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消失。当然，她也有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上网的时候，见到她，我的高兴是可想而知的。可她却对感情避而不谈，矢口否认我们之间的感情包括虚拟的感情。连驽杀敌，策马王城，相约莲花池旁，徒步去凤凰城南门口捡石子，多少个夜晚，我明白自己是在做着一件怎样的事情，却是不肯承认。有一天，阿珂忽然说自己厌倦了，厌倦了凤凰城的喧哗，厌倦了王城的厮杀，厌倦了白骨洞的阴森，她一直不敢去杀那些巨蛇和黄蟒，还有那些会魔法的蜘蛛和蟾酴，她说她见了那些怪物就恶心，我劝慰她说，这世界上如意的事情又有多少呢？
　　 她说你说的对，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别让人笑话。
　　 有些事情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由不得你不去做，就像我身不由己来到征途一样，就像游戏中龙泽臣被人一刀斩成重伤。那一天我问阿珂，你想要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隔了一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又问：难道你就不想问我这些天经常去什么地方吗？我沉默良久，等待着她的回答。阿珂说，我一上网就去清源村，想那时候我们还很单纯，而现在，我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阿龙，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幸福生活的，忘记我好吗？姐姐不是个好女人，你忘记我吧！阿珂打出一行行的字，我视作不见。清源村有什么好的？我问。夜深人静的时候，阿珂说她在哭，我仿佛看见她哭得眼泪撒满荷花池，哭得肝肠寸断。
　　 我同样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我是那么爱着阿珂，却没有人能够帮助我。
　　 我又开始失眠，彻夜彻夜地。我来到凤凰城，拨打阿珂的电话。阿珂直接拒绝通话，拗不过我的坚持，电话通了，我说，我在凤饮潭等你。
　　 当我在夜里诉说想念和相思，说到自己在夜晚眼巴巴地等待着天亮看见天花板在黑暗中移动的时候，她饮泪啜泣，良久，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睡衣，将尖挺宛如处子的乳房凑到我面前。
　　 被早晨的阳光唤醒，就像你在满天星光下仰望着苍穹入睡，那是小时候的梦，荧火虫在眼前晃晃悠悠，磕睡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清澈、透明。
　　
　　 十一
　　
　　 我在网络上组织起庞大的家族帮会，结识了很多的朋友，为的是让自己的技能突飞猛进。罗少阳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还有后来的桑元儿和络缨，他们都成了我的朋友，可以说是生死与共。
　　 而这络缨，说来也巧，居然和我同城，通过聊天我们了解彼此之后，她越发大胆，在网络上屡次对我抛来绣球，要求和我共同完成结婚的任务。我明白她的意思，婉言谢绝。
　　 网络就是这么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网上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一行行，偶有几对鸳鸯鸟，也是野鸡陪色狼。这话一点不假，有理想有追求的人谁会长期泡在网络上呢？我和阿珂煲电话粥说起网络的事情，阿珂批评我说你不能看问题用这样的眼光，这样不好，其实你应该敞开自己的心态，说不定你会在网上找到如意的女孩，我说那不可能，除非是你。
　　 可是为了能和阿珂经常感性而非迢迢地见面，我只能在网络征途中艰难前进。她已经不允许我经常打电话给她，设置了通话的若干障碍和条件。第二次见面以后，她郑重地告诉我再也不能做惹火烧身的事情了。是的，再也不了，我说。可是，我能控制住自己吗？我只知道她在派出所工作，没有她具体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我只有靠电话维系，除此而外，就只有网络。
　　 那段时间，我只能盼望着阿珂上线，最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坐在电脑前。
　　 按照征途游戏里故事的情节发展，我和罗少阳、还有后来认识的桑元儿成为好朋友，还有络缨。共同护送郡主回王城，扫平龙岗山寨，阿珂也跟着共同做着任务。在路上，我遇到曾经的仇人，天地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