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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黑心煤 ——人生路上系列小说


作者:稆生 秀才,204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439发表时间:2011-06-30 21:39:13


   堂嫂被我娘和院子里的快嘴五婶用力拉着在煤灰中打着滚哭泣;黑鬼子他老娘被他俩个姐姐抱着昏死在煤灰地里;老安叔的老婆和女儿;铁牛的老父亲。哪一个不是伤心欲绝,他们全部在煤坪里滚得象煤炭一样黑,不知是人在哭泣还是天地在哭泣,这时候从煤矿的黑洞里吹出一阵黑煞风,呜咽呜咽象这黑了心的煤炭在哭泣。
   我和雪儿来到他们身边,立即有人说道:“阿龙,多亏你今天没有来做班。
   我娘也哭红了眼睛说:“他这俩天在他姨妈那里玩。阿龙,过来拉着你嫂子,她拼了命要到井下去。”
   我要雪儿去帮我娘她们,雪儿有点不好意思,从我娘的眼光里,她好像对雪儿没反感。
   雪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很真诚的走过去给我娘和五婶打了招呼。
   谁知快嘴五婶用种很厌恶的口气说:“穿得这样讲究,到这里莫弄脏了。”这话弄得雪儿很不好意思。
   倒是我娘很友善的对雪儿说:“姑娘,你不要过来,嫂子她伤心得没多大力气。”
   看到这个样子我只好又对雪儿说:“我俩到那边去,去催那些领导干部早点抢救。”
   雪儿跟在我身傍说:“那个老女人真厉害。”
   我没有在意她说这话的意思,就胡乱的回答说:“那是院子里有名的快嘴五婶。”
   政府那边正在加紧采取抢救措施,他们组织分了好几个组,有管抢险的,有管后勤的,有管医疗的,一切都在紧急运作。
   那个官位最大的市领导说:“哪怕只有一丝生还的希望,我们也要尽最大的努力。现在用最快的速度从附近的国营大煤矿抽调救援人员和机械设备上山。”
   我立即向前对他说:“我以前也是在这里做事,对井下比较熟悉,我们可以组织人员来参加抢救。”
   他也很爽快的回答:“这小伙子说的可以考虑。”
   但又有人说:“他们没有自救设备,目前也不了解情况,救援的人进不去。”
   “等井下温度降了以后,也要他们组织力量去挖掘大巷。你给我去组织一下看有多少人。”那个市领导说。
   我们这里一下子就有好多的人报了名。
   最后又有领导说我们遇难者的家属,不准下井。
   井下的温度到下午才降了下来,救护队的技术人员检查了井下的瓦斯和二氧化碳等有害气体,抢险队才能进去工作。
   一班进去工作两个小时出来,二班立即进去抢险,三班四班忙着做准备,一刻不停的进行抢险……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时间拖得越长,遇难者生存的可能性越小,瓦斯爆炸可不比我们那次被关在井下,要严重得很多。
   可那垮塌了的大巷真不知道烂了多长,一个晚上没有挖通,第二天接着挖……
   我心里真希望林哥能够像上一次我们遇险那样,找到一个可以爬出来的地方,可是,那个地方被那该死的老板下令堵死了,我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到第三天晚上,那炸塌了的大巷还没有打通,救护人员分析,已经过去了三、四十个小时,遇难者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有地方通风,还有一丝丝希望,可煤矿是只严严实实的独眼井,现在唯一的是等到出现奇迹……
   抢险队连续干了四天四夜,才把那炸塌了的几十米大巷挖通。
  
  
   这几个极度恐惧的夜晚,我都陪在雪儿身边。稍有动静,她就会缩成一团钻进我怀里。
   我又何偿不感到害怕呢?黑金刚,我那任劳任怨、辛勤劳累一生的兄长;和我一起长大、无忧无奈憨憨的的黑鬼子;还有他那身上多处伤残的哥哥;每天在大巷边默默搞维修的老安叔和刚刚来只做了几个班的铁牛、小春兄弟,他们那一张活生生的面孔熟悉的话语,经常在我眼前晃动……
   就是前几天,我们几个做的最后一个中班。走夜路回家,在路上快乐得净说笑话。
   黑鬼子说着他那特有的带点的话:“铁牛和小春在家放录像,俩个人看了好多毛片,睡觉撒梦尿,尿湿了短裤。
   他们俩则说:“黑鬼子你既要起房子,又要加班,累垮了身子,在开发区给你找个女人也奈不何。你就不要嫉妒我们。”
   “那一回不算、算,我、我没做好准备。”黑鬼子急红了脸。
   铁牛还要故意气黑鬼子说:“你那个小鸡巴没用就是没用。以后等你娶老婆,一定要请我铁牛来给你老婆来开张。”
   后来黑鬼子挺神秘对我说:“龙哥,和女人做爱我真的不行。那一回在店子里,我刚只摸到女人的身子,就激动得晕了,下面那东西不起作用,我真的只好认输。”
   我们几个人当时把他的这些笑话,笑了好一阵子。可是现在我再也见不到这一群年轻的伙伴,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这些笑话了。
   他们几个都还是没有娶老婆的小伙子,他们的人生道路是如此的短暂,他们还有好多的事没有做,他们心里也都有自己的理想没有实现,就这样永远的走了,如今他们的名字都已经成为大家恐怖和忌讳的文字了。
   第三天晚上雪儿对我说:“阿龙,你明天送我回去,我不敢在这里看着他们出来,我也再不敢住在这里了。”
   “那好吧,我明天送你走。”
   第二天,我们把小屋的东西全部处理好,锁了门,临走的时候,我俩都不约而同的、无限留恋的看了看那间小屋。
   我们扛两个大旅行包上了路,路上她又对我说:“阿龙,这几天你也够紧张的,你到我家里过几天再回来。”
   我看着她这几天,因为恐怖惊吓显得有点憔悴,我不忍心直接拒绝她,只好委婉的说:
   “这恐怕不行,我堂哥家里还有很多的事需要我去帮忙,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再来接你,我俩一起到外面去打工,把这一切都忘了。”
   “那好吧。”我俩搭了一段中巴车,又租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才到她们院子边。
   她那家乡也是跟我们那里差不多的一些农家小院,她爹比我父亲的年龄还要大,好像对我俩很不热情,我跟他打招呼也都爱理不理。这可能是她以前的原因,她妈也还算热情的和我说话。她带我把东西放进她妹妹的房间。
   由于她以前的原因,给她家庭带来了影响,吃饭的时候,她父亲仍然是一声不吭,只有她妈妈还不时的问问我家庭情况。
   当我把我和雪儿的事说出来,他们才露出了一点笑容
   饭后,我就要走了,她送我搭车去城里,在专卖店里,她特地给我买了一身时髦的衣服。谁知,这竟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这衣服也成了她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我家乡那场悲惨的噩梦,这次事故共有十八名矿工遇难,用乡亲们的话说是十八罗汉升天。我们本地就有十来个,外地只有几个,我们这院子里就死了七、八个。
   从井下每出来一个用矿车装着的死兄弟,我就是一阵心疼,还有他们所有的亲人都是在煤灰堆里声嘶力竭打着滚哭叫:整个煤坪和黑沉沉的天空都是一片凄惨的哭泣。
   堂嫂在煤地上昏死了不知多少回,她怎能不伤心,男人是一家的顶梁柱,她还有一个残疾的儿子;黑鬼子一家人伤心得哭不出声音,他的姐姐哭着:俩兄弟边下井做班,边在家里起房子,眼看房子快要起好了,俩个人却没了;老安叔本来可以不要下井了,可是他是个硬汉,什么事都不想依赖别人;还有铁牛和小春是多么好的俩个小伙子……我可怜的兄弟们,你们死得太不值了,你们年轻轻的,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这该死的黑心煤,你本来就该永远深埋在地下,不要出来,还有那些为了这黑心煤而黑了心的人,该死的应该是那些黑了心的人,我们这些黑兄弟可是被黑心人逼死的。
   他们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用彩条布捆着,被井下的高温蒸熟了,没有哪一个亲人能认得清是哪一个了,胆小根本不敢去看,胆大的还能去认一认,认不准的只好认个相似了。
   这场昏天黑地的惨痛,使我们这个院落长时间笼罩着凄凉的气氛,院子傍边的公路上同时摆放着几副狰狞恐怖的黑棺材,晚上摇曵着几盏昏暗的斋油灯,还有那些在荒野外呼儿唤夫凄风苦雨的号哭,真的把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吓得晚上不敢出门了。又加之这几天老天爷也昏昏沉沉的下着雨,也象是在为这些冤死的汉子们流泪。
   一个星期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才从这场恶梦中摆脱出来,我想起要去接雪儿的事。
   我赶到她家时,她妈妈告诉我说:在我走后的第二天,她去看她的女儿,就没有回来。她们还以为是在我们那里。
   天啦,她竟然有个女儿,难怪她一直对我有所顾虑,那她为啥不早点告诉我。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是怎样走出来的。
   她到哪里去了,我一定要找到她问个究竟,我又后悔自己不应该隔这么久才来接她。这么多天了,她肯定认为,我对她的感情是假的,因为受过伤的心是最脆弱的。
   我茫茫然竟不知又是怎样的来到了黑虎山,那山上更是一片荒凉惨暗,昔日的热闹和繁华都随着这个恐怖的故事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个被封闭了、黑幽幽吃人的煤矿洞口。
   我来到雪儿寄存东西的老婶家问,她老人家交给我一封信,说是雪儿要她亲手交给我的。
   我问她:“雪儿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她说:“前几天,雪儿背了一个孩子,带着一个在这下井的外地汉子到这里。”
   我没有听她继续讲下去了,急切的打开信,她那熟悉的字迹跃入我的眼帘:
   阿龙: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远的离开了这个恐怖而又痛苦的地方,虽然这个地方给了我生命,但留给我的只是太多的不幸。虽然我俩曾经拥有相爱,但那只不过是一朵好看的水中花,我只希望我们能永远留恋那朵美丽的花,而不是一个彼此都有无法接受的结果,所以,我选择离开,只有这样,我们才不至于难堪。
   因为摆在我们面前的有很多残酷的现实问题,我曾几次想开口对你说,但又怕你难已接受,我有一个三岁多的女孩子,我把她寄养在我的一个亲戚家里,这是你和你父母、还有你们那个地方所有的人都无法接受的,因为你在他们心目中是十分优秀的……
   阿龙,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一条小龙,你是很幸运的,这一场大劫难你都过来了,你以后的生活是无限美好的。请你相信,我的选择不是伤害你,而是真心的希望你幸福,我在人生的许多十字路口都坚强的走了过来,我也有能力使我和我的女儿过得很好……
   不要悲观,也不要做傻事,更不要来找我……雪儿。
   信的结尾没有一个装饰词,孤伶伶的一个雪儿,就像一片孤伶伶的雪花,飘落在我手中。
   我心碎了,有点窒息的感觉,禁不住大叫一声:“雪儿,我的雪儿,你在哪里……”
   这声嚎叫把那送信的老婶子吓了一跳:“大侄子,你别这样,雪儿姑娘是跟一个矮个子的外地汉子走的,看样子是个本份的人,那汉子还买了糖果给大家吃。
   我赶紧问:“那汉子是谁,你认不认识。”
   老人摇摇头说:“这山上的外地汉子很多,我老眼昏花,看着模样都差不多,认不得。”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到哪儿去了。”
   老人直摇头,后又唠唠的说:“听那男的说是昨天的火车,到哪儿去,我就不知道了……”
   到哪儿去找这外外地人,这山上的外地人不下百数,如今都卷起行李各散一方了。
   天啦,昨天的火车,我的雪儿就差这么一天永远的离开了我。我自言自语的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来一天,为什么……
   我也没有跟老婶子告一声别,就拼命的,飞快的往火车站跑。
   我茫然登上了一列不知开往哪里的客车,坐在窗边迷迷糊糊的哼着几句歌谣:
   满天的雪花飘呀飘
   我的雪儿是哪一朵
   满天的雪花飘呀飘
   我的雪儿你停一停
   雪儿、雪儿,你停一停
   我陪你一起去飘呀飘
   ……
   笔者小记,张次平,湖南省冷水江金竹山振新村一中国式农民。和所有的农民兄弟一样,想做的和不想做的事情,为了盘家糊口都要认真去做。但我还想多做一件事,不管天南地北打工,总喜欢把看到和听到的人生故事写下来,我们农民工写农民工自己的故事,相信也会有人看的,所以我的故事也跟我的人生路一样,从十八层地狱挖煤炭,到几十楼高空搞建筑,做生意跑江湖,生活虽然飘浮不定,但总是忘不了这个爱好。这篇小说是我在生活最低落时期,也是我的第一篇小说。这是我在十八层地狱挖煤炭的亲身经历,那十八兄弟的魂魄常使我不能安寝,于是有时半夜三更起来写一点,写着写着就有了真感情,索性就多写一点,以后做本书留着,也不枉到这个世上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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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篇将读者带到了那个开挖煤矿的鼎盛时期,这是一条恐怖、黑暗、凄惨又漫长的人生之路。开挖煤矿,就像一阵黑色的旋风,把农民工们整个的生存空间吹得天昏地暗。为了争夺那些黑心煤炭,破坏了农民工们宁静的田园生活,残酷的贱踏和剥夺了农民工们年青的生命,无情的拆散了许多温馨的家庭,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悲惨的故事。经典佳作,隆重推荐。【编辑:上官竹】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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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1-06-30 21:39:30
  作者和所有的农民兄弟一样,想做的和不想做的事情,为了盘家糊口都要认真去做。但他还想多做一件事,不管天南地北打工,总喜欢把看到和听到的人生故事写下来,农民工写农民工自己的故事,相信也会有人看的,所以他的故事也跟他的人生路一样,从十八层地狱挖煤炭,到几十楼高空搞建筑,做生意跑江湖,生活虽然飘浮不定,但总是忘不了这个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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