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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小说】朔月
【七】
“……岑小姐,你知道怎么做了吧!”上岛咖啡的其中一个包厢里,优雅地品了口咖啡,朔月对着脸色苍白的女子说。
“好吧,我撤诉。帮我转告姓叶的,这次整不了他,算他走运!”女子思忖了很久,终于认命一样,恨恨地咬了咬下唇,抓起沙发上的皮包离开了。
朔月笑了,嘴边绽开一朵“意料之中”的自信。她沉吟半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对方已准备撤诉。”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压抑不住的赞赏:“果然名不虚传,朔月小姐真是能干又漂亮啊!什么时候赏脸吃个饭,好让叶某当面感谢一下?最近听说朔月小姐已经办了离婚手续,哈哈,寂寞的时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朔月胃里的液体在翻腾,这个登徒子,竟敢在我身上打歪主意,要不是看在丰厚酬劳的份上,我才懒得和你周旋,下回再整出事来,保管没人帮你擦屁股,让你一输到底,得个翻不了身的现世报!尽管眉头皱得打结,却丝毫不妨碍她圆润世故的老道口吻:“感谢叶老板的青眼,我哪有这个福分啊?这件事能够圆满解决,可见叶老板鸿运当头。对了,稍后我会把银行账号传给你,烦请叶老板尽快把酬劳打进去,迟了,我可不保证岑小姐改变主意哦!”
朔月不会轻易去得罪任何一个人,因为生意场上利字当先,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她在短短几年间积累了资本,拥有了那么大的一份产业,也得益于多年来明水镇对她的潜移默化。
【八】
朔月兴冲冲地推开小杨广告店虚掩的门,却没有意料到会亲眼目睹枣花嫂和曾大柱赤身裸体缠绕在一起的丑态。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看着这两个正忙不迭套上衣服的人,他们的狼狈也让她难堪,抑住恶心的感觉她一扭身跑了出去,顾不上拾起那张她刚画好的素描。
枣花嫂一连几天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她始终冷冰冰的一言不发。那一幕太触目惊心,导致她好久都没有再踏进小杨的店。她想过了,这龌龊事毕竟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说出去了,被人指指点点的不止是曾大柱和枣花嫂。于是她下决心绝口不提。就让它埋在心底吧,或许,会慢慢淡忘的。
可是,她忽略了枣花嫂的手段。
一个身穿制服的浑身都是肥肉的派出所民警敲开了她的门,说是让她配合调查。女民警鄙夷的目光看定她:“朔坚也是民警,亏你是他的妹妹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和那个姓杨的外乡人勾勾搭搭,你不臊我还觉得羞呢!说吧,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朔月诧异地问:“你说什么?”女民警啧了一下,说:“别装了。我说的是你和小杨不正当的关系啊!”朔月又惊又急又气又怒,她感到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拍桌面:“你胡说!”“哟,这会耍横了!横什么横啊,给我横!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再说,这丑事可有人亲眼看见了啊!”女民警把“有人亲眼看见”这六个字咬得特别重。
朔月明白了,脑海里闪过枣花嫂的脸来。她死死扭住衣角绞啊绞,绞得手指骨头发白。她想说,偷情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贼喊捉贼”的人,但是有用吗?会有人相信吗?就连朔坚这个在派出所工作的哥哥都不露面,何况别人?他们会说我为了掩盖而对别人“倒打一耙”的。毕竟,没有掌握证据,即便是自己亲眼所见,也只能是空穴来风没有依托。她涨红着脸,对女民警说:“说没有就没有!不信,你跟我到医院去,让医生还我清白!”
开春了,柳絮飘满了河面,谣言也飘满了大街小巷。一纸处女证明并不能让流言烟消云散,朔月和小杨的“风流韵事”依然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没有办法,闲着也是闲着,有个热点当话题,而且话题人物又是平日里有点小清高的朔家少女,何乐而不为呢?
朔月的高考志愿上填写了外地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当地发展,算是远避。然而自从开了律师事务所,用尽各种手段,甚至颠倒黑白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不管承认不承认,不管走得多么远,始终无法消弭明水镇对她的影响。这样的发现让她愤怒,比愤怒更多的,是悲哀。
【九】
岑姓女子正式撤诉,朔月的账号上多了笔大额存款,她把自己陷在办公桌后的真皮沙发里闭目养神。门开了,凌风和秘书小江的脸同时出现。
“朔月……”凌风热切地看着她。
“岑小姐,凌先生非要找你,我怎么拦也拦不住。”小江急急解释。
朔月挥挥手,小江领会,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朔月,我……我上当了。”凌风灰头土脸,可怜兮兮地说。
朔月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里软了一软,但却只是一瞬,很快她又缓了过来。她冷冰冰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是想求你的原谅。朔月,我们之间曾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来弥补我的过错吗?”凌风言辞恳切,对着她微微躬身,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讨好。
这个姿势刺痛了朔月。她一字一顿地说:“不、可、能!”说完她站起身,拎起放在桌面的皮包,推开凌风,疾步离开了办公室。
凌风望着她的背影,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里,寒得发慌,又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空得发虚。离开了朔月,就等于切断了经济来源。那个女人的嘴脸也变了,柔情蜜意全化为乌有,还一天到晚追着他要预支孩子的奶粉钱。凌风被惹得烦了,说这孩子不定是我的,还是去验验DNA吧,她死活不肯。凌风这才想起朔月的好。虽然床第之事很是冷淡,但是除此之外,她是个称职的妻子。她给他做饭,给他买衣裳,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包小包的随他去老家看望父母……他悔,悔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疑心,疑心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他身上。所以,当夜店那个妖艳得像狐狸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他才没有抗拒,他是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她,只是结局,终不是他能掌控的。
朔月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和凌风那少了温度却不乏温情的一幕幕像黑白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他教她游泳,在她被水呛得直咳嗽的时候轻抚她的背;他在她生病时衣不解带地守在旁边,双眼熬得像兔子……她问自己,是否恨他?答案是否定的。不爱,哪来的恨?她嫁他,无非是因为他身上有某个人的影子,相似的面容,和人说话会微微躬身,爱干净的习惯,这些都让她心如鹿撞,恍然看到了小杨。这是她埋在心底的秘密,没有谁知道。所以,凌风出轨,她只是失望,而并不十分伤心。她果断地把婚姻画上句号,就像平常的公事公办。
【十】
小杨广告店的玻璃被石块砖头砸成稀巴烂,明水镇人再没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人们对他的“明事理”鄙夷起来,说他伪,说他假,而全然忘了自己在收外乡人钱时的模样。
小杨不堪舆论的压力,把小店贱价转给了曾大柱。手续办好之后,他开始打包行李。来时是一个包,现在也还是一个包。只是多了好些画。他把画一张张地小心展开,河流、白桦林、大黄狗、少妇……美得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碎。摩挲着它们,他的眼圈红了。半晌,他狠狠心,手下用劲,那些画便化身为花花绿绿的蝴蝶在半空中飞,最后飘落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像他的心。
派出所却把他从车站截了回来。一来添一笔“政绩”,显得办了实事,“为人民服务”这口号不是空喊的,二来朔月好歹是镇上的人,哥哥又是派出所的,于公于私,作为执法机关的派出所,都不能让他跑了。小杨的礼貌知礼在这里不值一文,这个文弱书生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民警车轮战式地审问、录口供……精神煎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历经一番周折后,小杨终于从“地狱”出来了。他站在派出所的门口往上看,天上的太阳怎么变成了白色的?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巷口里有小孩对他喊:
流氓,小杨!小杨,流氓!
朔月疯了一样地扑上去,那几个小孩一哄而散,边跑边回头:
破鞋,朔月!朔月,破鞋!
第二天朔月就转学了。三个月后才听说小杨从派出所出来的当天傍晚就跳了楼。有人吃完晚饭出来溜达的时候亲眼目睹这一幕。事后那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说得极为生动,他说小杨跳下来的时候双臂张开,像一只断了翅膀又拼命想飞的大鸟。
出了这件事后,朔月的妈妈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里长吁短叹,爸爸看着朔月的眼神也冷了很多,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他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你一点也没错,为什么别人单单指着你?丢人!朔月没有辩解,但她清晰地听到心底有个什么东西碎了,生疼生疼的。
多年之后,她才打听到小杨没有死,只是一条腿瘸了而已。他离开了带给他美好也带给他伤害的明水镇,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朔月继续上学,仍然考第一,只是沉默很多而已,枣花嫂仍然频繁出入广告店——曾大柱的广告店,衣着打扮更光鲜更讲究了而已。
人生很多看似波涛汹涌的事,到最后,也只是一些轻飘飘的“而已”。
【十一】
朔月接了父母来住,奶奶已经不在,当年威严的父亲已经退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声音宏亮眼神犀利的男子了。他佝偻着身子,每到阴雨天总嚷着浑身关节痛。他经常一边喝着朔月为他准备的香茶,一边对旁边的妻子说:“还是女儿孝顺啊!”母亲的絮叨随着年月渐长,她埋怨朔月,结婚不经过我们同意也就算了,可你们两口子离婚,好歹也和我们商量一下嘛!人生的大事你怎么就像过家家一样?女人还是相夫教子的好,太过能干的反倒累得很……瞅瞅这光景,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抱上外孙的日子。朔月只是笑着,听着,翻看着旅行社送来的风光名胜简介以及推荐的游览路线。她要趁着父母都健在的时候多陪陪他们,到处走一走是老两口的心愿,她想尽可能地满足。翻到云南的丽江时,她停了下来,指着上面的图片给父母介绍,母亲戴上老花镜研究了半天,由衷地赞叹:“这儿太美了!”
朔月在这一句里失了神,她恍惚听到了久远的记忆深处,有个男人对她说:“我想留下来,这儿太美了!”
【十二】
又是柳絮纷纷扬扬漂满河面的春天,现在明水镇的大街小巷议论的新闻是另一桩风流韵事。派出所的警车停在了曾大柱的广告店前,是因为有人报案,说有人拐了一个孩子,还没找到买主,暂时藏身在桐花巷58号。曾大柱的店铺就是桐花巷58号。被拐的小孩没见到,却从紧闭的门户里揪出一对衣冠不整的男女。随队出发解救被拐小孩的民警之中就有枣花嫂的男人——朔月的哥哥朔坚。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们冲着那两个人指指点点,偶尔幸灾乐祸地朝朔坚笑,笑得很有内容。朔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上前狠狠掴了枣花嫂一个耳光:“狗娘养的婊子!”孩子们拍着掌兴奋地朝那两个人喊:
流氓,曾大柱!曾大柱,流氓!
破鞋,厉枣花!厉枣花,破鞋!
枣花嫂被人抓了个现行,在明水镇呆不下去,索性跟曾大柱跑了。娘家没了脸面,提起她就骂不绝口,还要比别人骂得更厉害,方显得他们的“清白”来。
没有人知道那个报警电话是谁打的。有人怀疑是巷尾的刘媒婆。因为出事前的几天,她和枣花嫂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了一架。刘媒婆气得又是喊冤又是叫骂,足足闹腾了好几个月。
朔月再次回到明水镇是办理户口的。接待她的是那个胖胖的女民警,她转到户籍科之后更胖了。她一边在电脑前忙乎,一边对朔月说,你这闺女不错啊,考上那么好的学校……
办好手续之后她顺道去看望奶奶,经过枣花嫂的房间时,她打电话的声音从半开的房门漏了出来,朔月懒得听那些肉麻兮兮的情话,却把那个约会时间记了下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枣花嫂,事到如今还不懂得收敛,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发誓!
搭车回省城之前,她掐准时间,随便找了个中年的男乘客,冲着他甜甜一笑:“大哥,我手机没电了,你能借手机给我打一个电话吗?谢谢你,麻烦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本身就是一幅画,何况她的笑那么纯真善良。
那个男乘客拿着她还的手机走了,朔月望着候车室里来来往往的乘客想,谁不是过客?来了,去了,没有谁会记得谁,小杨也一样,是明水镇的过客,人们记得他,只不过是因为他惹的“桃色事件”,如果有个更刺激的“桃色事件”,前一个马上就不算什么了,何况前者还是虚的,这一个可是实打实的不是谣言……道听途说,永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因为想得太入神,朔月耽误了班车。她丢掉作废的车票回到镇上,在长满柳树野花的河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星星出现,直到夜露盈满她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再不是小杨画里的那个眼神清亮的女子了。
上了大学,她没有再拿过第一名,但是她以出色的社会实践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一步一步地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新天地。摸爬滚打有了现在的风光,再不会拿着笔对着静物画素描了。她不得不承认,明水镇的两次极具杀伤力的爆炸性的新闻,是最残酷也是最有效的生活教育,直接让她穿透层层表象,窥到生存法则的精髓。什么老板、公司、道德……这个世界不过是个放大版的明水镇,只是,她却不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小姑娘。
【十三】
朔月把如日中天的事务所关闭了。本来她开公司也是为了赚钱,这几年她赚够了。事实上,她是厌倦了。看多了形形色色,整多了颠颠倒倒,她累了,选择了急流勇退。跟随她多年的秘书小江三番五次跟她说,想把事务所顶下来,用“朔威”的名号和一班元老接着干。朔月笑笑,拒绝得干脆利落,因为小江的脸庞依稀有几分枣花嫂的样子——追根究底,朔月还是抹不去心底对她的怨恨。
不过,看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哈哈。
祝福小昕哦,记得开心哈!嘿嘿。
春安。:)
啧啧……能说什么呢?只有努力了,不然情何以堪。
抛除杂念,向你学习!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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