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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小说】 折花


作者:夺命大红袍 秀才,1264.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81发表时间:2011-11-14 16:20:22


   “你认识王石吗?”沙焯飞突然问。
   “他是我哥。”
   沙焯飞笑,说:“刚才我还一直在想,长得这么像,不会是兄弟吧,原来真的是的。我和你哥是一个班的,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后不要乱说了,我沙焯飞是从不偷人东西的。”
   “就这样算了?”说着,坐在靠门下铺的同学一脚踹了过来,正中屁股,屁股上沾了很多泥土,我也不敢去掸。第二脚出来时被沙焯飞拦了回去,说:“太小了,不禁打。”
   这个人是周涛,因为他老是喜欢打青人家的眼睛,同学们都叫他“青眼大侠”。
   经过偷米一事,沙焯飞决定树立威信。就在当晚,一行6个人,人手一根板凳腿,叼着烟,哼着曲,有说有笑地挨间盘问,盘问你的名字、年龄、班级、家境。从初一宿舍的东头第一间开始,到西头我们那间宿舍结束,共6间,一间都不放过,凡是身高在1.6米以上的都会被叫出去问问题,一般胆小的,问几句就哆嗦了,顶多是屁股上挨一脚,就放进来了;另一种是对答如流的,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似的,脸上还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免不了会挨一些冷脸和耳光,会哭着跑回来,把头蒙在被窝里;再有一种就是横的,问什么都吭哧半天才说,你打了他一巴掌,他要盯着你看好久,试图记住你这张脸,日后好伺机报复,结果挨打得更狠。
   我本以为个子小,会逃过一劫,孰料被周涛认了出来,和鲍林两个人趁沙焯飞不在各赏了我五六脚,又扇了几巴掌,说以后不要让他们看见,见一回,会打一回。领完打,我回到床上用毯子蒙着头,哭了一会儿。张星宇挨了一记耳光,也爬了上来,和我拽毯子蒙。夜里我被一阵乱棍擂醒,醒了,嵌起身子,只见一个黑影大笑着跑了出去。如此几次,我们都把被子抱了出来,尽管气候燥热,仍紧紧地裹着,但天亮了,身上还是疼,于是每夜张星宇便拼命地往里挤,紧紧地贴着墙,把我留在外面抵挡。有一夜,我醒了,听见床头哗哗作响,侧身仰头一看,一个人正在门后小便,我好心地劝他说,这儿不能小便。他也不说话,一口气尿完,又抖动了几下,拉上拉链,黑暗中,用手摸索着找到我的脸,“啪”的一记耳光。
   日子久了,我也就活明白了,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所以每次看见周涛,我就绕着走,有时被他看见了,会冲上来踢我,见我手里捧着饭盒,会将饭盒踢飞,掉下来,撒了一地的米,饭没了,我就用开水泡煎饼吃。没有菜,咸菜在周一就吃完了,原本是想省着吃的,预备吃一周,但痞子也要吃饭,没有菜,就找我们要,没有人敢不给的。有时痞子不吃,放在宿舍,也会被其他人吃,一般一天就没了,也不可能天天回家拿,这样一来,吃饭就成了问题,整天白开水泡煎饼或米饭,没有盐,身子特别软。
   我跟父亲说,父亲沉默了半天,恨恨地说:“你把家里的菜刀拿去,谁打你,你就砍谁。”
   “又说疯话!”母亲气急败坏地说,“以后你就住到你哥的宿舍,有你哥在,就没有人会欺负你了。”我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和哥哥在一起,从没有停止过紧张。每次坐他的自行车来上学,都要被他骂一路子,说我屁股乱扭掌不稳车把了,或是嫌我太重了,到了坑洼之处,我没有及时下车,又会说我不长眼睛,经常叫我下来推车子。所以,与其零星受罪缠绵紧张,倒不如索性被痞子打一顿,只是片刻间的疼痛。
   第三章.
   从第一夜至今,半个多月来,猫头鹰不再似婴儿一般啼哭了,或许是被老师下令赶走了,隔壁终于安静了下来。晚上,我找来翁杰,用脸盆接水将隔壁冲刷了一遍,又从饭堂门口找了一块废弃的铺板抬了进去,放在那片干净的地方,底下垫了一些砖。从今日起,我便住在这儿,把这儿当作桃花源,以避痞子。翁杰要留下来陪我,我笑,说不习惯和别人挤在一起。其实我是怕的,晚上从来不敢一个人经过池塘。
   夜里,我被一阵嘤嘤切切的哭声惊醒,醒来只见床铺正轻轻地往上升腾,似有一只手在底下举着,我挣扎着,想从铺上跳下来,但很快的,身子就顶到了上面的楼板,离地近三米,没等我用手撑住,又开始慢慢地往下降,我快速地跳了下来,拼命地冲出宿舍,只见昏黄的路灯底下,又是那个女生,披散着头发,从东墙边的池塘里爬出来,慌慌张张地往东北角的厕所跑去,边跑边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眼睛似骤然乍现在了眼前,闪着阴冷的绿光,恨恨地瞪着我。这一刻,我再也无法动弹。母亲常说,一个人火性低,或是身子弱,或是睡眠不足,眼前总会闪现一些幻觉。但这幻觉比梦更真实。我只觉得由丹田腾起一股暖流,经过胸腔,直逼至喉咙,喷腔而出,身如柳絮,一阵风过,就随风去了。
   清晨时分,池塘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者名叫杨晔,年仅14周岁,原是初一三班的,早在两年前的十月夜里便失踪了。尸体是在东墙边的池塘里发现的,早上有两个教师的孩子,趁着清晨人少,里面又没有水,拿着铁锨过来挖泥鳅,刚好挖到了埋尸的地方,几下子就将头给铲出来了。那头上缠着很多黄色胶带,揭开了好几层,才辨出是颗人头,便赶紧回家通知父母,父母赶紧叫上几个老师过来守住现场。派出所十五分钟便到了,但也只是保护现场。后来县刑警队来了,继续往下深挖,身子才露了出来。由于这片池塘的特殊性,每到夏天,便积满了水,致使池底的尸身一直保存得很好,挖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腐烂,只是死状惨不忍睹,身上没有一丝衣物蔽体,两腿之间染满了血,双手被用白色的尼龙绳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捆上了,面朝下,埋得很深。很早就听母亲说过,将人面朝下埋掉,人就永远死了,但哥哥一直不信。
   据现初三三班的同学回忆,那天夜里杨晔起床去厕所,便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家长找到学校,校方说她几度跟朋友讲,有外出打工的心思,可能是去南京了,或是上海,校方不应该承担责任。家长报警,警察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这些,找律师也没有用。听翁杰说,这件事刚过去一年,次年另一个叫赵昕的班花又失踪了,她和杨晔是同班同学,都是在十月十五的深夜。中午时分,校外传来消息,说校长和校警都被解职了,事情闹得很大,惊动了省公安厅,要求三个月内破案。下午上课不久,来了一辆警车,两辆三轮摩托,下来6个民警,叫上各班的班主任,挨班地检查,共从全校学生的抽屉里搜出危险刀具三十六把,人全都被带进了派出所,沙焯飞、周涛一伙自然也不例外。
   晚上,派出所释放了大部分学生,只有沙焯飞、周涛一伙还被关着。校园里像沸腾了一般,同学们纷纷打听有关杨晔和赵昕的事情,每得知一个新内容,便赶紧相互转告。听哥哥说,学校经常闹鬼。当时一位女老师自从十一月份搬进隔壁宿舍后,每到深夜便会嚎啕大哭,来了很多老师劝慰,都没有用。她不停地打自己耳光,嘴里都出血了,也不住手,边哭边打,但天一亮,又清醒了,仿佛夜里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夜里上吊死了。死了之后,隔壁宿舍便一直空着。女老师姓易,叫易海荣,刚从市师范学院毕业。
   那晚,未到八点,校园里便看不见人影了,周围一片死寂。我似乎刚躺下,刚睡着,只听隔壁床铺咣咣作响,似在房间里狂舞一般,声音震耳欲聋。我大力地晃动几下张兴宇,见他一动不动,便轻轻地坐了起来,透过门上的玻璃,只见外面一个黑影背着一张铺板披头散发地四处乱撞。
   次日清晨,我来到隔壁宿舍,发现铺板被挪开了,墙上的抓痕越来越密越来越深。
   杨晔被挖出来的第三天,市里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她准确的死亡时间是十月十六日凌晨三点,被胶带缠着,是窒息死亡,死前曾被暴打、奸污数次,但体内却没有留下体液。这几天,警察每天都会来,询问了杨晔和赵昕的很多朋友,同时也开始了赵昕尸体的找寻。听说试图从白色尼龙绳和黄色胶带入手,但一直都没有结果,这种黄色胶带每个杂货店都会卖的,每天可能都会有人去买,没有人还会记得两年前的顾客。我没有见过那根绳子,以为这种白色的尼龙绳也是很常见的,每家都会用到,父亲每次外出补笆斗都喜欢用它来捆篾子。
   这一年,榕树上的虫子特别多,经常落得遍地都是,通体金黄,毒性十足,碰着皮肤,如针刺一般,立刻会泛出无数的粒状疙瘩,红红的,不但疼,且很痒,像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要挠破皮后才见效。
   第四章.
   一个月后,我们班被评出了两个班花,评委是痞子。一个是李花,一个是胡言。李花的父亲原本是一个包工头,赚到了钱,便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可不久就破产了,欠了近十万的民工工资。不光逢年过节有人登门讨账,乡里乡亲的,离家近,手头一紧就耗上了。那么浩荡的一支队伍,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连抢带拿,嚷骂一番,着实叫人没法正常生活。据债主说,他家里是有钱的,往年李花父亲每年都会给她母亲存四、五万,累积起来也该有二十万了,但李花的母亲念及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又气男人有钱时花天酒地,便死活都不拿出来。如此两年,天天被人逼债,又天天遭受女人的冷嘲热讽,她父亲见日子没了趣味,便找了一根绳子吊到了梁上,死了。
   我最早认识李花和胡言是拜哥哥所赐,虽然同班,但我很少和别人说话。他那天忽然鬼鬼祟祟地找到我说:“你们班胡言真漂亮。”
   “哪个是胡言?”我很生气,怕同学们听见笑话,故意压低声音。
   “你回头看看,就是第四排中间的那个女生,她前面是李花,李花没有胡言好看。”
   我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赶紧扭过头来。哥哥失望地说:“她好像不住宿。”
   我不吭声。他接着说:“你帮我打听一下,看看胡言有没有男朋友?”
   从此刻起,我开始打量她们,觉得李花比胡言好看,胡言看起来太温弱,体态太丰腴;李花很活泼,声音好听,像男孩子,而且胸部很平,看起来不碍眼。不过听说她们都早已名花有主了,胡言是鲍林的,李花是周涛的。起始只是流言乱飞,我不相信,后来校警晚上巡校时在教室里抓到了鲍林和胡言都没有穿衣服,事情总算彻底暴露。第二天中午鲍林就被三林镇派出所抓走了,但当晚就被放出来了。听说是私了,赔了一千五。我原以为胡言的父亲是派出所的司机,像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会闹得很严重。不过总算为三林中学除去了一害,因为影响恶劣,鲍林被开除了。胡言被李伟叫到了教室后面,打了一巴掌。不久胡言就因为堕胎停学一年。
   我常在想,李伟打胡言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一种见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激愤呢,或是作为老师的一股正气,反正他打了她,我总觉得不妥。因为校园里一直在传说他和张月班的杨萍在制造“师生恋”。或许是我们都夸大了老师完美的形象,总以为老师都是从不犯错的。李伟读书时一直都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也是很传统的,不光个头高大体型匀称面容俊美,且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考入了当时很多学生都梦寐以求的县重点高中,之后又毫无意外地考进了市师范学院,直接分配到了三林中学,是三林中学为数不多的本科生。大学毕业以后,父母迅速地为他安排了婚礼,这是一桩不容反对和质疑的婚姻。因为他的岳父承担了他读大学时的所有费用。李伟一毕业便参加工作,接着娶妻生子,生活原本是在有序地进行着的,可忽然有一刻,他觉得生活中有个缺,缺少爱情,或许一直都觉得缺,只是一直都藏得很好,直到杨萍出现,他一下子再也无法控制了,发疯了一般地去爱。先是同学们发现他晚自习总去给杨萍辅导代数,接着又发现他晚上喜欢送杨萍回家,最后东窗事发,校长直接在校会上说,有些老师要注意形象,不要利用学生对你的敬畏而胡作非为。因为有李伟在先,三林街上的著名痞子严四就蠢蠢欲动了,或许是周涛透的风,因为严四是他的后台。那天中午,他来到了初一二班。
   这时,距离杨晔的尸体被发现已经有八天了,或许案情已经有了新的突破,只是我们不得而知。
   我从东北角的厕所一出来,就见二班各个后窗户上都挤满了头,我踮着脚尖往里瞥了一眼,只见班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杨萍,一个是严四,其他人或许是自己走的,或许是被周涛厉声喝出去的。他自从从拘留所出来,更加肆无忌惮了。我绕到教室前面,只见门口站着沙焯飞、周涛等人,几乎所有的痞子都来了,一起跟着说笑起哄。严四不时地笑着去拉杨萍的胳膊,说话的声音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晚上我来接你放学好不好?”
   杨萍只哭,也不说话。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讲,我让他横着从三林中学出去。”
   杨萍仍哭,低着头,哭声不大。
   “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非常喜欢你,我会对你很好的。”严四说着又去拽杨萍的胳膊,拽倒了,杨萍赶紧坐直,仍是啜泣。大概持续了四十分钟,严四走了。杨萍见严四走了,不禁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动静如此之大,我确信老师都是知道的,校警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人过来。我不知道此时李伟坐在办公室里在想些什么,定是咬牙切齿吧,却不敢表露出来。或许办公室里的每个老师都在咬牙切齿,只是也不敢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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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回读作者的文字,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感受着他字里行间的冷静和彻骨的疼痛,游走在少年人成长的空间,一股透心的寒意。成长的畸形脚步,学校的氛围恐怖,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情感的纠葛,美丽女生与流氓地痞的种种现象,社会的纷乱与繁杂,甚至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残,让人不寒而栗,不由深思,这样的少年时代真的存在吗?亦或我们真的忽略了学校生涯给人的压迫感,也或者少年人的成长更需要得到世人的关注,少些悲剧的发生,多些温暖。作者喜欢描写黑暗的一面,似乎在努力挖掘生命成长阴沉闷郁的一种状态,让灵魂有些窒息感。读完全文,懂得这样一面的人生,是有益于社会的,所以他的文章总是抛来一个沉重的话题,一种思想的沉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写者啊。欣赏推荐!安好!编辑:九品幽莲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11115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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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九品幽莲        2011-11-14 16:21:01
  每回读作者的文字,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感受着他字里行间的冷静和彻骨的疼痛,游走在少年人成长的空间,一股透心的寒意。成长的畸形脚步,学校的氛围恐怖,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情感的纠葛,美丽女生与流氓地痞的种种现象,社会的纷乱与繁杂,甚至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残,让人不寒而栗,不由深思,这样的少年时代真的存在吗?亦或我们真的忽略了学校生涯给人的压迫感,也或者少年人的成长更需要得到世人的关注,少些悲剧的发生,多些温暖。作者喜欢描写黑暗的一面,似乎在努力挖掘生命成长阴沉闷郁的一种状态,让灵魂有些窒息感。读完全文,懂得这样一面的人生,是有益于社会的,所以他的文章总是抛来一个沉重的话题,一种思想的沉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写者啊。
2 楼        文友:九品幽莲        2011-11-14 16:21:38
  读红袍的文章是一种心灵上的享受,虽然有痛苦。
3 楼        文友:九品幽莲        2011-11-14 16:22:14
  残酷与真实从来都是相互并存的。问候红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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