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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小说】 折花


作者:夺命大红袍 秀才,1264.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77发表时间:2011-11-14 16:20:22


   这件事后,杨萍立即转学了。
   第五章.
   十月十二日,中午饭后,有人找到我说,说哥哥被带进派出所了,因为杨晔的案子,哥哥有嫌疑。我一下子惊呆了。警察刚开始确定的范围是,杨晔失踪那日的所有的住宿男生及在校的男老师,一个一个地都被叫进了派出所。哥哥和他们不同,有同学反映,那周周末回家,哥哥借了他的绳子捆绑行李,因为一直都没有归还,所以记得很清楚。这其中有两个疑点,一是,哥哥借人家的绳子,自己的绳子去哪儿了;二是,又不是放假期间,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带行李回去,行李是不是衣服,衣服上是不是沾上了案发现场的血迹。从作案的手法上看,现场只留下了一根白色的尼龙绳和缠在头上的黄色胶带,其他任何毛发或是液体都未留下,可见凶手头脑十分灵活,而且次年的十月十五,赵昕又失踪了,极有可能也与他有关。
   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我花两毛五买了一袋方便面,去了派出所。哥哥一见到我便痛哭起来,让我不要跟父母说他被带进了派出所。警察站在边上,大声地说:“不要哭,不是你做的,没有人会冤枉你!”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警察,这些警察有县里的,也有市里的,个个都很严肃。他说:“他说的是实话。”
   原来这个警察刚从我家里回来,调查表明,哥哥说的都是实情。哥哥打小便尿床,一直到初中都没有医好,所以那日他带回去的行李是尿湿了的床单和毯子。至于绳子,他说丢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平时放在床底下也不在意,到用的时候才去找,宿舍里很多人都有丢绳子的习惯。警察也比对了父亲常用的尼龙绳,虽然颜色相同,但粗细不一样,很难下结论。同时,下午警察还分别调查了哥哥的班主任和同班同学,剖析哥哥的性格,甚至连哥哥看过的青色小说及一次秘密的自慰都被问出来了,校园内一片轰然。等他回到教室,似是跌进了地狱里面,班上的女生不再敢和他说话,原先的朋友渐渐都成了揭发他的叛徒,他的一切隐私都被公诸于众,成了同学们的谈资。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是他的弟弟,自然也受了牵连。原先周涛打我,或许还有人同情,现在他打我,好多人都觉得痛快。只要有空,我就找翁杰说话,但同性之间,似乎总是无法取得安慰。十月十五日,我给张月写了一封信,是让翁杰转交给她的。已经一个多月了,自从上次借工具时聊了几句,便再没有面对面地说过话。平时和同学混熟了,我会说起张月,看不见人,总喜欢在回忆里找寻。说得多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便常拿张月取笑,经常故意趴在二班门口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心里甜甜的,假意阻拦几下,久了,便当成了一种幸福的习惯。信很短,大概一百字,说了这几天无法排遣的苦闷,又觉得不够,仿佛不是自己想说的,于是又加入了一些大家不能再像小学时一样谈天说地的无奈。本来我从派出所回来的第二天便想写的,总觉得有很多话堵在胸口,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想和她说话,同时也生怕她像其他人一样揣测我,但给一个女生写信实在是一件很敏感很危险的事情。翁杰送信回来脸色很难看,嘟囔了一句,“怎么是那样的人”,我以为是说别人的,也没有放在心上,便问道:“给她了吗?”
   “是薛莹收的。”
   “薛莹给她了吗?”
   “应该给了。”翁杰看看我,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学习,大家现在都还很小。”
   我看看他,欲言又止。
  
  
   次日午后,后窗有人传话过来说:“王彦,外面有人找。”
   我离窗户不远,探头看了一眼,见是张月,心险些跳了出来。有认识张月的,大声嚷道:“是张月!是张月找王彦的。”我红着脸,也不说话,心里想着,她是不是认同了我的说法,特地来找我说话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来找我,我是兴奋的,她终于来找我了。于是在一片哄笑声中,我一路恍惚地走到教室后面,只见张月的前面还站着她的堂姐张淑香。张淑香说:“你就是王彦呀,你干嘛欺负我妹妹。”
   犹如当头一棒,我一下子乱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茫然地说:“我怎么欺负她了!”
   “你整天让班里学生造谣,说我妹妹和你在一起。”
   这一刻,我只明白一点,张月是不喜欢我的,是恨我的,潜意识里万分震怒,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你。这样想着,我忽然变得尤其刻薄,大声地说:“你是谁,你让张月跟我说话。”说完我又冲她身后的张月吼道:“你说,我是怎么欺负你的。”
   张月畏缩在张淑香身后,见我愤怒地瞪着她,也大声说:“你干嘛给我写—写—写情书?”
   “你看了吗?”我吼道。
   “我没看,我撕了。”
   “你没看,你怎么知道那是情书?”
   “薛莹看了。”
   “好!那我把薛莹叫出来对质。”说完我转身就走,跑到二班门口,将薛莹叫了出来,叫到张月跟前,我大声说,语速很快:“薛莹,翁杰递的纸条你看了是吗?那是不是情书?你替我作证。”
   薛莹见围了很多人,嫌恶地说:“问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与我有什么关系。”说完扭头就走。
   张淑香说:“哪个是翁杰,你把他叫出来,我早就听说他了,就是他老是跑到我妹妹班里胡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与翁杰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骂人家。”
   张淑香怔了一下,愤怒地说:“哟,你这孩子,嘴巴还是满厉害的。”
   我不理她,只跟张月说,声音也越来越大,见没有人可以作证,便赌咒发誓说:“那要是情书,我就是全世界人的儿子。”说完我见张月开始哭了,心头更气,又发誓说,“我要是喜欢你,我就是全世界人的儿子。”一个人成为全世界人的儿子,这是我认为世上最毒的誓。我发誓赌咒我不喜欢她,但天知道我内心深处对她的深深的爱恋与依赖。
   张月见我如同野兽一般,说话字字狠毒,泪水越发多了,也说不出话来。
   张淑香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只觉得天塌了,张淑香所有的话我都听不见,只是看着张月,心如刀绞一般,恨恨地说:“你以为你是谁!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喜欢你我就是全世界人的儿子!”
   张月只哭,拉着张淑香说:“我回去了。”
   “你等着!会有人收拾你的。”张淑香指着我说,说完就和张月走了。
   我痴痴地呆在原地,许久,哇的一声失声痛哭,心中堆积的委屈、无助、愤怒和揪痛,变成了一声声嘶力竭的狂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然后像疯了一般地向教室前面跑去。翁杰以为我是去找张月的,赶紧跑上来抱住我。我疯狂地捶他踢他,每一拳每一脚都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放手。旁边围着很多人,有人说他傻,打他也不还手,也有人说我丢人,男子汉不该流泪。我听到了,也无心理会,只顾挣扎,持续了几分钟,终于被我挣脱了。我依然像疯子一般地奔跑,跑到我的自行车跟前,牵车就走。翁杰从后面追上来,先挡住去路,然后靠近来掰我的手。我说:“我不读书了,我要回家,这是什么破学校。”
   “王彦,你不能回家。”
   翁杰没有把话说完,我现在回家,无非是送给父母打骂一顿,理由是说不出口的。几番挣扎,力气尽了,我渐渐地恢复了理智,若行尸走肉一般地往教室走去。这时,身后有人踢了我一脚,踢在腰上,我转过身,满眼泪水,茫然地看着他。他是周涛,见我这般,不禁后退了一步,随后我们便扭打到了一起。我不管捡到什么,都往他身上甩,又抓又咬,被摁到地上了,便抠泥土抹他眼睛,边抹边哭,其他人也不敢凑上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沙焯飞见势头不对,将周涛拽走了。
   第二天,我将一直小心翼翼地夹在植物学书里的张月的一寸黑白照片撕了,撕得粉碎,用小刀在课桌上刻着恨月,月是用月牙儿的图形代替的,被陈玉看见了,说:“王彦,张月家比较封建,很传统,你不要怪她。”
   我说:“我没有怪她,刻的时候很生气,刻完了又不气了。”
   “张月心里也很难受,大家以前都是那么好的朋友。”
   我不说话。
   过了许久,陈玉欲言又止地说:“你过生日时,张月是不是赠了一张贺卡给你?”
   我说:“是的。”
   她说:“张月说你凭借她送给你的一张贺卡便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什么意思?”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词语作何解释,因为有个情字在里面,总以为是好的。
   陈玉看看我,想了想,又说:“就是说她不喜欢你,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她很生气,经常在宿舍里哭,说你老是造谣侮辱她。”
   我原本手里一直拿着钢笔,此时因为力过甚,笔尖已经劈开,刺进了手心,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本子上,混合着不断滚落的泪水,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陈玉说:“王彦,你不要这样,我这样说只是想让你彻底放弃,好好学习。我知道大家都误解你了,你是个很好的人。”
   此时此刻,我终于彻底绝望。被张淑香教训后仅一夜,我就原谅了张月,心想都是张淑香使的坏,因为张月也哭了,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潜意识里,寻找各种理由宽慰自己,会想到她把一张一寸黑白照片塞进我手里留作纪念时的含羞表情;会想到她从家里给我带来的烤玉米;会想到她经常哼唱的《我想有个家》;会想到我清晨从爷爷的花园摘的那一枝送给她的月季;会想到小组打扫卫生时我们一起交换的父亲的名字;会想到我因为别人故意踩了她的课桌而去和那人大打出手;会想到她经常戴的白色护袖。哪怕抓住的是一根稻草,都当作希望供着。但此刻,我就像一个历尽千辛万苦爬到悬崖边上的人,又被重重的一脚踹了下去,彻底绝望了。记得读小学时,老师总会说起痛苦、忧愁、无奈、孤独和焦虑,说我们以后都会慢慢地感受到的。天知道那时我是多么地希望自己能够早点体会到,像渴望快点长大好和张月一起结婚一般迫切,总以为体会到了,便成熟了。但在此刻,天全塌了,心全碎了。
   第六章.
   夜里,我又梦见张月了,在操场上,我问她,“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话未说完,嘴巴就被她用小手遮住了,含羞地说,“我知道”。我兴奋地一下子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在操场上牵着手欢快地蹦着,醒来才知道是梦,我难以自抑地哭了。这时,床头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借着玻璃门窗外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辨出是一个女生的身影,背对着我,坐在床头,叹息过后,在轻轻地啜泣。我努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身体也无法动弹,正挣扎时,外面传来了周涛和李花的笑声,越来越近,是奔着宿舍来的。
   “这间宿舍一直没有人住。”周涛说着就进来了,借着灯光,猛然发现我,吓了一跳,厉声喝道:“滚出去!”
   我不吭声,也不起床。
   他走上前用手捏开我的嘴巴,吐了一口吐沫在里面,笑着走了。外面传来了李花的声音,“这宿舍里吊死过人,他难道不怕吗?”
   周涛说:“他跟他哥哥一样,都是个变态。”
   我一直有一种直觉,觉得赵昕就在这里。那夜半的哭声,那升腾、飞舞的铺板,那满墙的抓痕,那片唯一干燥的水泥,若是她死了,尸体应该就埋在下面。听同学说,宿舍的水泥地都是暑假刚铺的,以前什么都没有,是名副其实的地面。所以我想,去年这个时候,这儿的地面还可以用铁锨挖得动,趁着没有人住,在铺位底下挖一个坑,便可以很好地处理掉尸体了。
   次日清晨,我没有上课,而是到三林镇上买了一把铲子,一个布袋。夜里趁大家都睡熟的时候,我从东北角的女厕所翻墙出了校园,来到了隔壁宿舍的后面。后面是一条沟,深一米,没有水,里面铺满了刚掰了玉米的秫秸。我匍匐在沟底,找准正对着隔壁铺位的方向,开始用铲子往里面掏着挖,挖满一布袋泥土,便背到校园西北方向的池塘里倒掉,里面有水,刚好毁去痕迹。鸡叫头遍时,我用一块木板遮住洞口,外面再添些土,继续用秫秸盖着,然后又翻墙进了校园,落脚点仍是女厕所,只见一排石墩的最里面静静地蹲着一个人,我只瞥了一眼,忙不迭地冲了出去,但她似乎更快,瞬时便窜到了我的前面,跳进了男厕所边上的池塘里,看起来很害怕。
   如此数夜,我果真挖到了尸体,在洞的上方。洞很狭窄,仅容一身通过,钻进去便一片黑暗。我先碰到脸,是面朝下埋的,头上依然缠着很多胶带,然后将在小摊上买的一串塑料珠子手链埋在尸体边上,之后便退了出来,带上布袋,到两百米外的一家田地里挖土。这家田的主人这几日刚好打地基,每天都会到田里取土,我只是将白天挖过的地方,再挖深些,取得少,是看不出的。仅一夜,我就将洞填上了,怕土质松软,留下挖动的痕迹,特意填一些,便用木头往里鼓捣一阵,好在没有惊动学生,或是有人听到了,以为又在闹鬼,也不敢吭声。
   这样又过了数日,赶上一场大雨,浇湿了所有的沟渠。雨后我找到李伟,说赵昕被埋在了隔壁宿舍。李伟问我怎么会知道。我说起近两个月来隔壁断断续续发生的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多人都听到了哭声,而且长期都有一股腐臭。李伟想了很久,又找到了校长,校长又纠集了一帮老师开会讨论,结果决定报警。警察用榔头锤裂水泥,半小时内就挖出了尸体,同时也挖出了那串塑料珠子手链。围观的所有学生几乎一眼便都认出来了,这是周涛的手链,全校只有他一个人喜欢戴这种链子,尽管这种手链在地摊上很常见。一小时内,周涛就被带走了。
   次日清晨,周涛的母亲跑到学校又哭又闹,说周涛是冤枉的,他的命根子小学时就被狗咬掉了半根,不中用了。同学们都笑。她还在说,说那是在夏天,周涛见狗渴了,便尿尿给它喝,狗仰着脖子咽了几口,感觉味道不对,一怒之下,张嘴就咬了上去,一下子就咬掉了半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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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回读作者的文字,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感受着他字里行间的冷静和彻骨的疼痛,游走在少年人成长的空间,一股透心的寒意。成长的畸形脚步,学校的氛围恐怖,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情感的纠葛,美丽女生与流氓地痞的种种现象,社会的纷乱与繁杂,甚至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残,让人不寒而栗,不由深思,这样的少年时代真的存在吗?亦或我们真的忽略了学校生涯给人的压迫感,也或者少年人的成长更需要得到世人的关注,少些悲剧的发生,多些温暖。作者喜欢描写黑暗的一面,似乎在努力挖掘生命成长阴沉闷郁的一种状态,让灵魂有些窒息感。读完全文,懂得这样一面的人生,是有益于社会的,所以他的文章总是抛来一个沉重的话题,一种思想的沉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写者啊。欣赏推荐!安好!编辑:九品幽莲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11115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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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九品幽莲        2011-11-14 16:21:01
  每回读作者的文字,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感受着他字里行间的冷静和彻骨的疼痛,游走在少年人成长的空间,一股透心的寒意。成长的畸形脚步,学校的氛围恐怖,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情感的纠葛,美丽女生与流氓地痞的种种现象,社会的纷乱与繁杂,甚至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残,让人不寒而栗,不由深思,这样的少年时代真的存在吗?亦或我们真的忽略了学校生涯给人的压迫感,也或者少年人的成长更需要得到世人的关注,少些悲剧的发生,多些温暖。作者喜欢描写黑暗的一面,似乎在努力挖掘生命成长阴沉闷郁的一种状态,让灵魂有些窒息感。读完全文,懂得这样一面的人生,是有益于社会的,所以他的文章总是抛来一个沉重的话题,一种思想的沉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写者啊。
2 楼        文友:九品幽莲        2011-11-14 16:21:38
  读红袍的文章是一种心灵上的享受,虽然有痛苦。
3 楼        文友:九品幽莲        2011-11-14 16:22:14
  残酷与真实从来都是相互并存的。问候红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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