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小绿谈物价，谈生意，事实上我更愿意和她谈谈电影，谈谈她的过去，可这些话题总是不能介入到我们的交谈中来，我们更多的是对这城市的评论，对生活的评论，我相信总有一天小绿会和我说到她的生活，她的过去，不过即便她不说，我也不问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不想说的事情就让它保留，这些都好像风一样，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不过小绿大概对我的生活也不感兴趣，因为她没有问起我的家庭，甚至也没问过我这老屋是租的还是自己的。
　　 我很欣赏她的生活态度，看起来很漠然，多少有点自恋，但和她交往肯定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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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到那次她喝醉的事情，她只是一笑，说自己认识了一个王八蛋，如此而已。说完这话她淡淡地吐出一口烟，吐了个舌头，样子很俏皮。
　　 她淡然地问我有过多少女人，我老实地告诉她我认识的那两个女子，我告诉她我第一个女友有点昏头昏脑，第二个女友乳房大，但她很快就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小绿听了只是一笑，说王八蛋不分男女。
　　 小绿说自己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男友，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不是自己先甩他而是他先甩了自己。
　　 小绿恨恨地说早知道我就不和他在一起了。
　　 小绿说其实我准备在第三天和他分手的，想不到那家伙居然先她一步，真是混蛋王八蛋！
　　 我说你怎么会计较这些，既然你不喜欢他了，又何必在乎谁分手。
　　 小绿抽着烟，很淡然地道，道理我是明白的，但就是控制不住，我就是想不明白，像他那样的男人，和我在一起已经是他走运了，要分起码也是我先分，怎么轮得到他？
　　 说到这里，小绿自己也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
　　 她转身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我老实地回答，没有，这事情想起来的确不痛快。
　　 小绿长长叹了口气，我之所以和他在一起，主要是时间难打发，有时候我真想死，觉得活着真他妈没什么意思。
　　 我惊讶地望着她，你这么年轻，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呀。
　　 小绿望着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的眼眸清澈得宛如池水。
　　 小绿跟我说，这人活着真没劲，小的时候吧，进幼儿院得听阿姨的话，到学校听老师的话，好不容易长大了，觉得自己挺傻的，为什么要听那些话呢？我怎么就不能逃课去河边玩？我怎么就不能装假小子？我为什么要成绩好？为什么要上大学？大学毕业我为什么找到的尽是累死人的工作？为什么我买不起房子买不起奢侈品？为什么我就不能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自己喜欢他而他又喜欢我的男人？
　　 小绿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圈都红了，然后她笑起来，我干嘛和你说这些呢？你听了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无聊？
　　 我认真地回答她，不是，其实我也有你这些困惑。
　　 小绿低头抽烟，突然扔出一句，树，你爱我么？
　　 我呆了半天，最后才茫然地回她，我不知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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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爱情是由寂寞产生的，还是爱情本身就是寂寞的，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我分不清楚，正如我分不清我和小绿的关系，因为在我还没有确定爱不爱她的时候，我们便上床了。
　　 直到我和她做爱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个挺让人纠结的问题，不过我想成千上万狼心狗肺的男人大约也和我一样的困惑过。
　　 和小绿做爱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蒙，在她身体迷宫的诱引之下，我的思想脱离躯壳，神游万里，在急促的呼吸声中我看到大海的汪洋，黑沉沉的大海有无比滚烫的温度，在它的天空却有一轮冰冷的洁白的圆月。
　　 星辰繁乱，云层如破絮纷飞，树影摇曳婆娑，城市灯火迷离，车水马龙高速涌动，宛如行进中的蚁群。小绿的腰肢和呻吟，她迷乱的眼神，纠结的长发，这些都是隐喻，时间高速流走，我们一无所知，时间在我们赤裸裸的身体上爬行而过，留得下什么，留不下什么，我感到自己的荒谬可笑和空虚，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事情可以为之改变，荒谬可笑宛如石雕一样的强硬，而那空虚却如同群蚁的咬噬，逐尺逐寸，挖心挖肝。无从解决的寂寞啊，无从去留的爱情啊，模糊而又清晰的爱情啊，这混乱而又无从把握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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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绿和我干了那些荒唐事之后，没多久就从这个城市消失了，她消失得这样彻底，这样决绝，这让我很是惊讶。
　　 在她发来的短信里我看到这样一句话，她在里面写道，树，你是个好男人，但我不爱你。
　　 我看到短信的时候百感杂陈，后来居然全身颤抖，热泪盈眶，我不知道流这眼泪是为了小绿，或者是我自己，或者这眼泪是流给这混沌迷离的城市，或者干脆是流给这个冰冷而又寂寞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