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专栏』爱情方程
一阵查票了的喊声吵醒了海红子,海红子从顺财的膝盖上把头抬起来,然后两个人都从坐着的地板上站起来,掏出票放在列车员眼前,列车员看了一眼票问道:“你们去哪里?”
海红子抢道:“回北道!”
列车员说,你们乘错车了。
两个人一惊,顺财瞪着眼睛说,没错我看见车上写着到北道的。
列车员说,没有这个地方,我们的车是到徐水的,你们在前面的小站下车,再返回去打听去北道的车吧?
在山村里口若悬河的顺财此时却言语极少和海红子哭丧着脸在一个小站下了车。出站的时候却被拦住要求补票,顺财苦苦哀求了半天,说自己是有票的,但检票员认为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捡了废票来蒙混滚管,严厉的说如果再在这里无理取闹就要罚款了,顺财无奈,只好补了票才得以出站。
出了站,海红子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骂顺财窝囊废,坐个车都会坐错。
顺财内心正在憋屈,不知怎么的就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像个炮仗一样对海红子噼里啪啦一通喝骂。
这下可是扎透了海红子的火山眼,几个月来,海红子对顺财的不满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有些话,要是不说出来,顺财还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十年的关系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海红子定然都会对自己死心塌地,没想到,海红子的内心对他早已动摇,争吵像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海红子对顺财由气到恨,由恨到厌。两个人在广场上拉拉扯扯,召来了不少围观的路人。顺财有心给海红子两个嘴巴子,无奈终于不忍,气得将几张车票捏在手里又揉又撕。
海红子伤透了心,撇下顺财一个人在这不知名的小城市乱走,顺财稍微清醒了一些,害怕海红子走丢,就在后面默默的跟随。
这样走走停停,海红子感到又困又饿,回头看看,顺财依然可怜巴巴的在后面跟随,有些心软,就说,我饿了。顺财赶忙领她去附近的饭馆吃饭。
吃饱了饭,海红子定了定心神,和顺财商量,还是先找个旅馆住上一宿再说。在旅馆里,海红子平生第一次不愿意和顺财躺在一起,她觉得这个男人让她厌倦了,再也提不起她的精神来,她甚至想,前面十年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窝囊的男人呢?想到这些,顺财在她眼里不再是英俊多情的温柔小生了,而是满口黄牙嘴脸猥琐行为龌龊的臭男人。
第二天,他们回到火车站,各处打听北道这个地方该坐什么车,竟没有人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一瞬间,他们感觉到自己好像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不知是什么力量施了什么魔法,趁他们坐在火车上那个茫然的夜晚,将他们的魂魄迷住,把他们推向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又近黄昏,海红子和顺财不安的坐在火车站门口的台阶上,幻若梦中。海红子看顺财的目光显得十分惊恐,她觉得传说中只有人死了才会进入陌生的世界,难道那个夜晚,火车出了什么事故自己已经进入了阴曹地府还不知道?要不,就是自己被鬼迷了心窍,身边的这个顺财也许根本不是原来的顺财,而是鬼魂变出来迷惑自己的。越想越害怕,一团黄色的余晖照在顺财的右脸上,海红子吓得闭上了眼睛。她心跳的频率急剧上升,几乎控制不住要昏弊过去,这感觉让她想起了第一次和顺财约会的晚上。
而顺财,并没有发觉海红子惊惧的表情,他早已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在从厂子里出逃以后的某个时间,自己的记忆丢失了,以至于前面部分和后面部分的记忆混乱的衔接,从而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还怀疑,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北道这个地方,只是自己的记忆在混乱衔接的时候突然在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莫须有的地名来。
于是,他转过身十分紧张的问海红子:“你怎么知道有北道这个地方的!”
海红子一哆嗦,更证实了前面自己的想法,她以为即使现在的顺财不是什么鬼魂变出来迷惑自己的,现在的顺财也已经思想不整齐了,于是怯怯的说:“咱们从家里坐班车来的时候,先过县城,再过天水,过了天水不是就到北道了嘛?”
顺财哦了一声说,那咱俩的记忆是一样的,这么说,就有天水这个地方喽?
海红子听了这话,几乎要崩溃,她觉得她们两个人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要么顺财有问题,要么自己有问题,要么两个人都有问题。
于是,顺财又在火车站见人就问知道不知道天水这个地方,到了夜晚还真有一个人听说过天水这个地方的,并且告诉他有发往天水的火车。顺财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犹豫了起来,也许这个天水不是那个天水呢,那个天水明明只通汽车不通火车,而这个天水却有火车,如果去了这个天水,还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的这个观点得到了海红子的认可,海红子吼道:“不能再乱跑了,要不然越跑越乱,可能就再也找不回去了。”
他们商量好,找个地方睡一觉,第二天再返回山西太原,从太原找北道也许就找到了。夜里,海红子更不敢让顺财和自己一床同睡了,也不敢睡沉,害怕顺财真像鬼魂一样会有什么变化。顺财也不敢睡沉,害怕一觉起来自己的记忆又衔接不上。
怀着紧张的心情走出太原车站,这一次却走对了,太原车站还有一些令他们熟悉的标志。终于舒缓了一口气,他们开始打听北道,依然没人知道,依然是只有天水这个地方。
顺财就着急的问:“这个天水离北道有多远?”
路人回答:“只知道天水,不知道北道!”
顺财更加肯定此天水非彼天水,要不然,北道离天水那么近,北道还有那么大一个火车站,为什么知道天水的人会不知道北道呢?
在太原火车站转悠了两天,他们的钱所剩无几了,出了门干什么都要花钱,连尿一泡尿都得五毛钱,臭烘烘的尿这时候都值了钱了,什么世道嘛?城里人真是太精了,知道你憋不住,知道你还怕羞,硬是逼着你要钱,还说什么上不上厕所是自愿的,是自愿来着,可有谁能憋得住呢?挣那黑心的钱,还给自己扣一顶好看的帽子,RT娘。
所以,海红子只允许自己进入正轨的厕所,至于顺财的小便,只好在绿化带、墙角、或者大车的后轮子旁边提心吊胆的解决,真是害苦了顺财了,大人小便可不像小孩子那样想刹闸的时候就能刹闸,有时候正到中途,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吓得顺财赶忙把器物放回裤子里,闸又刹不住,只得任由流洒在最隐秘的地方,然后靠体温来慢慢烘干。
因为是从工厂里逃出来的,他们又不敢再回到工厂去打听回家的路,并且还有不光彩的捡了娟娟子的包这件事,再说,即使把这一切都抛开不说他们也找不到去工厂的路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工厂的具体名字。
他们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用最后的钱坐班车往郊区去了,毕竟越靠近农村,他们越容易生存一些。正是包谷熟了的时候,他们躲在包谷地里得以饱餐。
不巧,海红子身上来例假染红了一条洁白的裤子,进了包谷地才敢脱下来换掉,海红子一边换裤子一边忍不住痛哭流涕,这一次实在是把人丢尽了,原本想着跟着这样一个男人出来享受幸福的,没想到自己吃苦受罪不说,连八辈祖宗的脸都让自己给丢尽了。
海红子一边哭一边对着苍天大地诉说:“我娘娘,RTM,实把人给丢尽了!”
顺财的劝慰等于火上浇油,这一次,海红子是从心眼里厌恶这个男人了。看见顺财或者想起顺财就会有反胃的感觉,就像见到粪坑里蠕动的粪蛆,就好似那粪蛆正顺着自己光着的脚往上爬。海红子一眼都不想多看顺财,心里想的是怎么样快一点把绑在腿上的绳子解掉,尽快各自跳开。
七
海红子苦苦思索,终于在脑子里想起来一个电话号码,这是离他家十几里地的镇子上的一个药铺里的电话。他们跑到就近的商店找了一部公用电话,跟老板好说歹说,协议将顺财压做人质,等叫来接他们回家的人以后一定将电话费如数交清。
海红子拨通了电话,未语先啼,药铺的老板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挂了电话就骑摩托车去找海红子的丈夫。
期间又通了几次电话,打听了这两人具体的位置,一个午后的黄昏,海红子远远地看见表哥和一行人朝他们避难的商店走来,表哥的父亲,表哥的两个弟弟,还有村里见过世面的两个乡亲一起都来了。
海红子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想,又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太丢人,赶忙远远地躲起来,一行人找到了顺财,逼问海红子的下落。顺财一声不吭,指了指海红子的藏身之地,表哥随即向这边走来,海红子嚎啕大哭。
火车上,海红子不再正眼看顺财一眼,顺财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任由宰割的架势。只有表哥在板着的面孔上偶尔嘿嘿的傻笑一下。海红子又在心里骂起表哥来,“你可真是个好人,别人偷了你的老婆,你还给他买火车票带他回来,真是个好人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哩!”
丢人归丢人,海红子的这次出行还是有收获的,回到家,她迫不及待的用娟娟子的化妆品画了一个妆,挑了最白的一瓶,画得白扑扑的。出去了就显摆,这可是特别昂贵的化妆品,要是不出这趟远门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粉哩。不过,她最眼热的那条蛋清色半透明的裤子是显摆不成了,她的臀围太大,裤子倒是能提起来,就是拉锁拉不上。这可是昂贵的裤子,怎么说也不能浪费了去,就让瘦一些的表哥穿上,表哥穿到外面去,隐隐约约显出了花裤头,有人就说:“嗨,海红表哥,你今天竟然穿裤头了?”
海红表哥说:“知道个啥,我天天都穿着裤头的,我表妹给我买条贵裤子穿,就是害怕你们以为我不穿裤头哩!"
昂贵的裤子算是糟蹋了,一扎长跟的高跟鞋的下场也没好过,海红子一开始时在鞋里垫了两双鞋垫穿出去的,挑水干农活的时候扭了好几次脚,海红子只好拿一把杀刀将鞋跟剁掉一截子,结果两个跟老是剁得不一样高,反复几次以后,再长的跟也经不住剁,最后终于成了平跟。
再说说化妆品吧,海红子觉得如果心里越感觉丢人,在人面前就要越张扬,于是她挑了最白的擦脸油,在人前显耀。就有人说了:”海红啊,你这几天洗脸可得好好洗洗脖子,怎么看你的脖子上垢痂就那么多哩?“
海红子涨红了脸,但是只能看到脖子上的红,回来以后就试着把脖子抹白,再和脸比较,怎么比都有色差,几次折腾下来以后竟抹成了唱秦腔的一张脸谱。海红子自我感觉好了一些,对着镜子呵呵一笑。
那颗闪光的金属包牙晃了晃她的眼睛,她立刻想起来顺财满口黄牙的嘴脸,忍不住要作呕。她在箱子里找来一把改锥想去撬掉那块金属片。撬得满头大汗,一不小心改锥从牙齿上滑脱,嘴里立刻扎了一个血窟窿,满嘴的血,她是又疼又气,眼泪在秦腔的脸谱上冲出两道渠。
于是,她拿起改锥来到顺财家的院子里,院子里就传出顺财的嚎叫和一男一女的打骂声。这声音直冲云霄,耶和华在高高的空中摇头叹气,自己当初造了一男一女是为了排除寂寞,没想到竟造下了天下这么多烦恼。我娘娘,罪过呀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