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桃花雨落
会议结束已经比下班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从市开发区回县城尽管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但夫人去省里开会去了,自己回去还要动手做饭,还不如在市开发区找个地方吃点算了。
走出会场,我感觉很疲劳,上车后司机问:“回去吗?”
我想了想说:“先不回去了,咱们到情韵酒吧去吃点东西吧。”
“情韵酒吧”是我当年在部队时的一位战友开的一间酒吧,坐落在海边,我来过几次,那里的情调、气氛都很不错。
正值下班不久,路上车依然很多,车子在街道上走得不很快,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城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路灯、车灯汇成一道光的洪流。两侧鳞次栉比的楼房和广告牌的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酒店、商店的外面停了很多的车,人男男女女或自己或结伴走了进去。
看着这华丽的景观,我不仅想:真是灯红酒绿、环肥燕瘦啊。这些年尽管对这种环境早已经适用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感叹,至于为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车子穿过市区来到了海边的情韵酒吧,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又向后倒了倒,在停车区刚停了下来,忽然前面过来了一辆出租车,车刚停稳,车上下来一个人。
哦?这不是常健吗?是他!这家伙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他怎么坐出租车来呢?他的车子呢?
我敞开车门,正准备下车和他打招呼,可是马上停住了:出租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一个年轻女子。牛仔裤、白上衣,体型苗条,留马尾发。她从车上下来后挽着常健的胳膊,两人很亲密地走进了酒吧。因为常健下车转身时面向着我们,所以我看的很清楚,可这个女子下车后一直面向酒店,只能看见背影。
我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子是谁?是常健的什么人?
常健今年38岁,大我一岁,和我是大学同学,后来又在一个县里工作。三年前,他从乡镇党委书记调任县里一个经济管理部门的局长,我则在两年前从经济管理部门调到一个司法部门工作。常健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日常也走得很近。不仅如此,他的夫人和我的妻子同姓,她叫唐宁,我妻子叫唐静,并且是同一天生日,关系很密切,因此不少人还认为我和常健是“连桥”关系。
这个常健,难道那女子是……
司机见我迟迟没有下车,很纳闷,问:“司马主任,你怎么了?”
我定了定神,说:“哦,没什么。”马上又问:“你刚才没有看见我们的一个熟人?”
“没有啊,”司机小冯问:“是谁?”
“没什么,”我忙说:“可能我看错人了。走,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冯一脸莫名其妙,又不好问什么,我们就没有进酒吧,驱车回来了。
我不愿意进去的原因是避免在这里与常健遇上。如果真是他,而且那个青年女子真是他的情人,那场面可就尴尬了。我自认为我们两人是铁得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的事情我几乎都知道。不过,如果他真的有婚外情的话,也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即使对我也不例外。就算他不怕我知道,那女子大概也不愿意别人知道的。当然可以问一问常健,可这种事情是不能问的。
事情渐渐地过去了,我和常健经常见面,也一起开过会、吃过饭,话说了不少,不过当然没有涉及这件事情。我想,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后来在同一个场所,我们又一次遇到了,而且我遇到的还是他们俩。这一次不只是我看见了他们,而是互相遭遇了。
那是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那个情韵酒吧老板战友,说是要请几位战友聚一聚,聚会的地方是开发区丽都酒店。因为他约我还有点其他事情,所以我提前到了情韵酒吧。事情商量完后,我们一起下楼,准备去丽都酒店。
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对面的转门转过来,走进来了一个人,是常健,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进门后挽着常健的胳膊向吧台走过来,和正从楼上下来的我打了一个近距离的正面。虽然这个女子穿着与上次不同,但从体型、身高上看就是上次那位。
这次我看清楚了,不会认错,是常健!而且这个年轻女子也很面熟。尽管一时还没能记起她的姓名,但百分之百地确定:我认识她。
当他们俩见到我时,一下僵住了,他们两人脸上温馨、甜蜜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回避是来不及了,我也站住了。
常健马上恢复了过来,上前和我打招呼:“司马主任,你也来这里呀。”
因为关系近,平日里常健对我从来不称我什么“司马主任”,而是直接称“崇光”。在这里他这样称呼我,大概也是尴尬所致,或是让别人认为我们只不过是一个一般熟人而已。
“啊,不,不,”我笑着说:“这里的老板是我的战友,他请我们几个战友一起聚一聚。我们不在这里聚会,这不,正要出去呢。”
我看了看那女子,她面色不仅是不自然,而且脸红得不行,也讪讪地说:“司马主任,你好。”
的确,她认识我。
“啊,啊”我答应着。这时我那战友随着也从楼梯上下来了。我对他们俩说:“咱们个人忙个人的吧,大家周末愉快!”说完向他们挥了挥手,就出了酒吧。
上了车后,我马上记起了这个青年女子,她是我曾经任职的那个部门所属的一家科研所的工作人员。名字叫蒋滢,是一名大专生。她并不是本地人,几年前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我们县工作的。我见过她几次,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工作情况不太了解。我原先所在的部门,基层单位不少,对下面的工作人员不可能都熟悉,但对见过的漂亮女孩子总还是有些印象的。
常健和蒋滢两人绝对不是亲戚,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是,那我在原来的部门时早就知道了。那么,他们这两次表现出来的关系,大概再缺乏想像力,也会判断出来的了。
如果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而且又想小聚一下,体验一下浪漫的气氛,当然不敢在我们县城的任何一家酒店或者酒吧、茶座。常健不管怎么说是有知名度的,县城太小,认识他的人很多,包括他不认识的人,人家也会认识他。如果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泡酒吧,第二天马上会成为县城的新闻。那么,如果要浪漫一下的话,市开发区自然就是一个合适的地方。县城和这里相比,尽管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但大约有十年的时间距离。开发区建区近三十年,除了原来的村居民,人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在这样的一个50多万人口的市区里,进来一个人简直是一滴水掉进海里,谁也不认识你。我在这里见到他,真是巧遇了。
一些行政部门领导人和企业的老总有外遇,有情人,这已经不是很令人惊奇的事情了,我知道的和听说的也不少。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和对常健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主儿,私生活还算比较严谨的,至少我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绯闻。他这个人工作能力和责任心比较强,无论是县里的领导还是同事,对他印象都很好,在他曾经任职过的地方口碑也不错。
不过,他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又怎么回弄到一起来的?这确实有些奇怪。他这事他夫人唐宁没有发现?可能没有,可一旦发现会怎么样?
他们俩的事情,几天来时不时地从我脑海冒出来,常健不是品质坏的那种人,这是我坚定不移的看法,但我又解释不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种事情。
遭遇他们的一星期后,也是星期六,我刚起床,接到常健一个电话,说今天休息,约我到海边去钓鱼。本来我今天已经应了别人到医院去看望一个病人,但我知道,常健是有话要和我说。主题大概就是他和蒋滢的关系问题。这有些“钓翁之意不在鱼”吧,我想了想就答应了,又把看望病人的时间推迟了一天。
吃完饭急忙找出好长时间不用了鱼竿,妻子问:“干吗去?要钓鱼啊,你不是要去看病人吗?”
“常健来电话约我去海边斜子口钓鱼,”我说:“病人今天有一次专门治疗,不方便去,改为明天了。”对妻子撒了谎。
一会儿常健来了,他自己开着车,没带司机。他早就学会了汽车驾驶,也有驾驶证,和我不同,我到现在仍不会开车,而且以后也不准备学。
走时妻子对我们两人说:“中午回来一起吃饭吧,我给唐宁打个电话,也让她也过来,就不用在家做饭了。”
我说:“看看吧,还不知道钓到什么时候。”
常健说:“不会时间很长,我知道崇光是耐不住性子的。”
两人驱车来到海边,看见我们事先准备去的地方已经有人在那里了,只好另找地方,最后找到了一个鲍鱼池的附近,选择了一块大礁石。这地方离道路远一些,车进不来,只好远远地停在鲍鱼池管理房前,两人步行来到礁石上。礁石虽然不太平展,但不会被海水包围。
拿出盛鱼饵的小桶,这是常健早就准备好了的,我们展开鱼竿,挂好鱼饵,甩到海里。我坐在马扎上,从兜里摸出烟点上,我知道常健不抽烟,所以也没让他。
“我知道你今天有话要告诉我,”我不紧不慢地说:“说吧,我正在听着呢。不过,我应该告诉你,你们两个人不要以为自己做的很秘密,别人谁都不知道,我看见过你们两人一起就不是一次了,而是两次,都是在那个情韵酒吧,只不过第一次是我看见了你,而你没有看见我罢了。”
常健吃惊地看了看我,我说:“第一次是一个多月前,后来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没和你打招呼。”
常健望着海面,他说:“我不说,反正你也看见了。而且你大概认识蒋滢吧?她可很认识你的。”
“别问我,”我说:“现在你要说的是你和蒋滢的关系,不是我和她的关系。”
常健说:“认识她是去年春天,只是一般性认识。后来辽宁营口一个区来人参观学习,在我们这里住了几天,县里安排我陪同。营口方面带队的是区农牧局的负责人,他是蒋滢的堂哥。来了以后他问起蒋滢,我就通知了她的单位,让蒋滢来陪同。这样我们就熟悉了,此后我们也经常通电话,相互之间关系也密切起来。去年冬天,我到市里开会,遇巧蒋滢也去市里开会,当然不是同一个会议,但都住在一个宾馆。我在宾馆里遇见了她,有一天晚上他到我的房间来看我,……”
“好了,我不想听你们的罗曼史,”我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想知道你们的关系现在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这,我不说你也可以想像的了。”
“要我想像?”我接着他的话说:“我的想像是你们两人早已经越过的朋友和熟人的关系了吧,就是床上的事情大概也发生了不止一次了,对不对?”
他停了停说:“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我们在一起约会,都不是在我们县城,一般到市里,多数在市开发区。”
“好嘛,”我说:“你这家伙真行,和你下属单位的女孩子产生这种关系,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他说:“蒋滢他们的单位前年早已经垂直给市里了,并不归我们部门管。”
“你老婆唐宁不知道吧?她没有看出点什么苗头来?”我问。
“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点苗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有几次我在家里接蒋滢的电话,唐宁也在,我完全是一幅公务的口气和她说话,大概蒋滢也知道不方便,说几句很快就挂了,后来蒋滢就不在我下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了。她有时候也给我发个信息,我发信息很慢,所以也不回。”
“信息这东西还是不发的好,”我说:“很多人的麻烦就出在这上面,再就是不要为了体验浪漫情调去泡什么酒吧、茶楼什么的。这简直是没事找事。”
“哎呀,好像你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啊。”常健笑了:“该不是你比我有这种事情还早吧?”
“我倒是也喜欢漂亮姑娘,可惜人家没有喜欢我的的。”我也笑着说:“你小子不要说我了,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也拿不定主意。”他向我要了一棵烟点上。
“可你要知道,”我说:“你不可能为了蒋滢而和唐宁离婚的,可蒋滢是个大姑娘,她将来终究是要嫁人的。”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确实不太好,”他说:“我自然不能和唐宁离婚,在这一点上我连考虑都没有。蒋滢也十分明白,她不可能与我组建家庭,好像她也根本没有考虑过。她这个人尽管是个女孩子,但处事是很有主见,并不是别人可以随便左右的,包括我在内。不过,你不要把她看成是唯利是图和水性扬花的那种女人,她在单位表现还不错,我们有这种关系后,她从来没向我提出过什么要求,也没有金钱关系,她的工资在同龄人里面不算低的,当然这与工资收入多少没有关系,主要是个人意识问题。我们之间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对这一点十分相信。”
“即使如此那又怎么样?”我说:“你小子前景可不怎么好,这样下去事情有一天总会暴露的,被我遇见就是个例子。一旦暴露,你的仕途可能受到影响,即便现在人们不把这个问题看得非常严重,但毕竟不是件好事,更重要的是对家庭的影响是很大的。唐宁能容许你们的关系?就她个人性格而言,我想是不大可能的。”
“当然不可能,”常健说:“现在我很矛盾,说心里话,我很喜欢蒋滢,但我清楚我们的关系是早晨的露水,不会长久的,我准备试探着和她逐步脱离关系。这倒不是为了仕途,主要还是为了家庭,也是为了蒋滢本人。”
我又嘲笑了他一把:“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蒋滢吧?你小子可交桃花运了,可是我告诉你:桃花开得可不是季节啊。开在冬季,即使有雨水滋润,也不会长久,最终还是有花无果……哎——,你的鱼线!鱼咬钩了,快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