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提钩，鱼被提上来，可还没到岸上又掉在水里了。
　　 一上午，只钓了几条鱼，话题一直是在常健和蒋滢的关系问题上。快中午了，我们收拾钓具回家，中午饭是在我们家吃的，妻子早就把唐宁叫来了，两人一起包的饺子。
　　 此后，我和常健还经常见面，他和蒋滢的事情只是在没人的情况下提起过几次，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发展到如何程度，但我一直心里惦记着这事，希望不要出什么麻烦。
　　 但后来常健出事情了，出大事情了。
　　 常健出的事情与她和蒋滢的关系没什么关系。
　　 一天下午，我接着唐宁的电话，她急促并且哭着告诉我：常健出车祸了，伤得厉害，现在正在县医院抢救！
　　 我一听也慌了，急忙赶到县医院看望。根据了解的情况是：常健到乡镇去参加一个现场会，回来的路上天雨路滑，对面来了一辆大卡车，拐弯时处理不当，迎面挂了常健的车子，轿车被挂，来了一个360度的转弯，车身转体后撞在了卡车的车体上，坐在前面的司机和办公室主任也受伤，但最伤得最严重的是常健。
　　 这个现场会参加的人有七、八个部门的负责人和有关人员，常健一出事，这些人全知道了。按说我本来也是应该去参加这个会议的，因为要接待上级来人，就让别人替我去参加的会议。
　　 得到消息后，我赶到医院时，县长和组织部长也赶来了。唐宁手足无措，只是在哭，我马上又找了唐静来安慰着唐宁。
　　 尽管医生和医院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终于没有挽救常健的生命。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能做到的只有拼命安慰唐宁和她的女儿。
　　 县城地方不大，常健出事的消息很快就被大家知道了。晚上我接到了蒋滢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已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问了我关于常健车祸的情况，又问什么时候向遗体告别，哀求着我，要我带她去参加告别仪式。
　　 看来她也是悲痛冲毁了理智。我非常坚决地说：“不行！”，我告诉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绝对不能去，尽管别人不知道你们两人的关系，但去了后你肯定很悲伤，忍是忍不住的，这不免让人发生怀疑，这对于已经走了的常健以及他的家人影响不好。最后在我的劝说下，她答应不去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她几句。
　　 第二天上午的告别仪式去了很多人，蒋滢听了我的劝说没有去，但是我还是在随同常健的灵车出医院去火化场的时候看见了她，她站在医院的侧门，她穿了一身素装，自己在哭泣，在灵车后面跟了几步，所幸当时没人注意她。
　　 因为常健走得突然，所以没有确定墓地，遗体火化后骨灰暂时存放在火化场的骨灰安放堂内，只有等亲属确定下来墓地后，在来年的清明节再安葬了。
　　 常健去世的第三天，蒋滢又打电话给我，声音很低哑，看样子非常憔悴，她对我说：她和常健交往的过程中，经常谈起我，常健对她说过：他们的事情常健也告诉我了。
　　 比起听到消息时的情绪，她现在好像很平静，大概只是想找人倾诉一下。最后她说了一句：常健的生命已经不存在了，她的生命也就不重要了，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吓了一跳，马上问：你要干什么！？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挂了电话。
　　 说句到家的话，对蒋滢我尽管认识，但并不很熟悉，从认识这个女孩子开始，我对她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即使后来她与常健有了这么种关系，我对她的印象也不是什么很恶劣。我不知道她对常健居然有那么深的感情。如果真因为常健走了，她自己再为情所困，想不开寻了短见，可就麻烦了。
　　 在我的工作中，蒋滢可能微不足道，但她这种倾向不能不引起我的重视，如果真寻了短见，也是条人命啊！不能不管，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思考了一个晚上，忽然记起了一个古代的一个故事，是皇帝和皇后的故事。于是我下决心找她谈一谈，暂时把她稳住，时间长了可能会好一些。
　　 第二天上班的时间我给她的单位挂电话找她，单位说她病了，没上班，我吃了一惊，马上问清楚了她的手机号打她的手机，手机没开，我又电话告诉她单位办公室的人：病了也要找到她，要她马上给我回电话。
　　 住了一会儿，她终于来电话了。我对她说：等她的病好了，我要找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谈谈。她问：电话上不能说吗？我说：不能，这事情在电话上说不清楚。
　　 她告诉我：实际上也不是什么病，只是情绪上的问题，心里空空的。
　　 既然如此我就约了她次日下午到我办公室见面，她答应了。既然答应了，我估计见面之前不会有什么意外。
　　 在约定的时间，蒋滢来到了我办公室，我嘱咐办公室的人：我有重要事情和客人谈，如果有人找我，就说不在家。
　　 给蒋滢倒了一杯水，让她坐在我写字台的对面。这时我注意观察着她。这个女子无论相貌还是体型还都不错，只是不怎么化妆，可能是心情的原因。
　　 她看见我在观察她，就说：“司马主任，你可能对我不太认识，我曾经是你的部下，尽管很远，你是领导，可能对我们这些小人物没有什么印象。”
　　 “不，我认识你，”我说：“以前我就认识你，只不过不是很熟悉罢了，大家都是小人物。”
　　 “不知道司马主任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谈。”
　　 “我觉得你现在的情绪很危险，所以把你找来。”我开门见山地对她说：“常健出事了，大家都很悲痛，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失去了一个朋友我很难过，但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的。”
　　 她开始没有说话，看见我没继续往下说，便说：“司马主任，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常健的关系你已经知道了，可是我觉得你知道的不一定很清楚。在你面前我说实话，我和常健两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到了这个地步，主要责任是我。一切都是我主动的，我们之间打电话也是我给他的多，包括第一次我们有了那种关系，也是我主动的，在市里开会那次，是我去了她的房间。你可能因为这个看不起我，认为我不是一个正经女人。对我，你怎样认为都可以，这无关紧要，可常健是个很好的人，很优秀的人，不要把他想得很不好，再说，他已经……”
　　 “对常健我比你清楚，”我打断她的话：“还有，要纠正一下，你现在还不算是女人，是个女孩子。我看得出你对他的感情，也从常健那里知道他对你的感情。我也不是对感情这个事情一窍不通，也知道爱情这个东西是没有是非标准的，不能一味指责，可是毕竟你们两人的这种感情是畸形的。”
　　 “我承认，我也知道我没有理，可现在就这样了，我也没有理可讲。”她说。
　　 我说：“他的事情太突然，我们没有思想准备，大家情绪都不很稳定。不过，时间是可以慢慢地抚平这些。我曾经对常健说过：他不可能离婚，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大家以后的路很长的。”
　　 “也不一定，”蒋滢说：“结婚虽然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不一定每个人必须结婚。我从和常健有这种关系以后，我非常爱他，但从来就没有想到要和他结婚，我知道我不能嫁给她，更没有想到让她离婚，破坏他的家庭，我也做不到。如果他还没有结婚，我很愿意嫁给他，可是从认识他开始我就知道不可能了，人生也许就是这样，有爱未必有缘。”
　　 “你怎么会有这些想法？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理论？”我感觉这简直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说出来的话。
　　 “从和他有结识以后我就在不断地想，他出事以后的这几天就更想得清楚了。”她说：“但是，有的事物是自己左右不了的，是天命，可有的是自己可以做的：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自己的生活，包括生命总是我自己的吧？我可以自己支配、自己选择吧？”
　　 这真是一个不缺乏理性又有些感情极端的女子，外表文文静静的表面居然有这么强烈的个性情感。
　　 “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谈谈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谈谈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看样子用常规说教对她没有多大的用处，所以把话接了过来：“你还太年轻了，有些事情远不是你考虑的那么简单。你对感情就那么相信吗？再说，你对常健了解有多少？我是常健多年的朋友，自信比你了解他，所以我的结论是：你和常健的这段感情没有值得可留恋的，更没有为他而殉情的必要。”
　　 “为什么？”她问。
　　 我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了一张照片，说：“如果我告诉你：他还曾经有过一个女人，我不是指他的夫人，你相信吗？”
　　 她一副愕然的表情。
　　 我把这张图片递给她，说：“这张照片上的女子叫赵小慧，男的我不说你就认出来了吧？图片是常健和赵小慧五年前在云南大理拍摄的，他们两个一起去的。当然，要说清楚的是，现在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了。”
　　 蒋滢接过图片仔细地看着，半天没有说话，可是眼泪却流了下来，牙咬在嘴唇上，似乎要咬出血来。
　　 “她在哪里？是干什么的？”蒋滢问。
　　 “她是市里一家海味食品公司化验室的化验员。”我说：“你不要试图打听她的消息，更不要和她联系，因为我说过，她早已和常健没有关系了，而且据我所知，她已经结婚组建家庭了。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把男女感情问题看得那么重要，人生除了男女感情问题之外还有许多的其它内容。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共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要做的事情很多，而且这个世界虽然有些无奈，可也很精彩，要珍惜才对。”
　　 她住了一会儿，对我说：“这张照片可不可以送给我？”
　　 “不可以，”我说：“这样无论对谁没有任何好处。我是希望你回去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一下应该怎么办。和你的接触中，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思想的女孩子，而且也受过高等教育，不是那种不明道理的人。你回去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一下，这样对你有好处。”
　　 送走了蒋滢，我转身用打火机把图片点燃了。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这一剂猛药对她能不能起到作用，如果起到作用会是一个什么效果。
　　 过了常健三日坟日期后约三、四天，唐宁要清理一下常健的办公室，我和唐静一同陪着唐宁去了常健的单位。我不知道常健的办公室里，特别是写字台里有什么东西，但我担心的是如果放有他和蒋滢关系的一些东西，事情会变得糟糕，至少会给唐宁带来刺激。所以我对唐宁和常健的办公室秘书建议：清理物品的事情就由我和办公室秘书做，不用唐宁动手，避免见物思人，让她难过，让唐静陪着等待就行了，唐宁也同意。
　　 在清理的过程中，对于图片、信件、纪念品之类的东西，我认为可能涉及到这个问题的，就悄悄收了起来。他的微机中有的区域因为用号锁着，我们打不开，我让他的办公室秘书找人给我移到移动硬盘里。收拾完了以后，我们把常健生前属于自己的物品移交给了唐宁。
　　 一个多月过去了，蒋滢那边没有出什么事情，中间我曾经给她挂过电话，看起来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了。唐宁那里我和唐静也去过几次，主要是看看她和女儿。
　　 常健的五七坟过后，有一天我接到唐宁的电话，说要来办公室找我。我很纳闷，她有事找我一般是到家里来，她对唐静也是无话不说的。但她坚持要到办公室，我也就答应了。
　　 一会儿她就来了。见面后，谈了一些家庭的事情，然后唐宁就直接对我说：“崇光，我这次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
　　 “什么事情？”我有些莫名其妙。
　　 她看着我说：“你告诉我，常健在着的时候是不是外面有女人？”
　　 我怔了一下，说：“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个问题？这话从何而来？”
　　 “你是他最铁的朋友，如果有的话，你肯定知道。”
　　 “可你是她的老婆，如果有的话，你应该知道。”
　　 “当事者迷，男人如果外面有女人，老婆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别人知道这件事不会告诉老婆，所以我只能问你。现在常健他人已经走了，即使有，也不会对家庭造成任何麻烦，我只是想了解事实，你应该和我说实话。”
　　 她突然问到了这个问题，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常健与蒋滢的关系，唐宁在常健生前是不是有察觉，我不知道；如果有察觉，唐宁是否询问过常健；如果询问过，常健如何回答和解释的，这些我也都不知道，所以不大好回答。我利用给唐宁的茶杯添了些水的时候略一思考，然后对她说：
　　 “我实在回答不了你提出的问题。常健他有没有别的女人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他没有。当然了，也许有，但他没告诉我，既然他没告诉我，在我心目中就是没有。不过，你怎么会出现这个想法？”
　　 “女人的第六感觉告诉我的。”唐宁说：“我认为他有些举止不很正常，至于不正常在什么地方我说不出来。另外，我也风言风语地听到一些说法。”
　　 “风言风语？”我问：“风言风语能成为你怀疑的依据？那么你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一些风言风语？”
　　 “以前好像有一点，”唐宁说：“不过，未必是事实，至少我不相信。有的人专门喜欢造一些桃色新闻和话题。至于你，我看不象。当然也许我不知道。”
　　 “这就是了，”我说：“也有人问过我是不是有这些事情，当然是半开玩笑。你知道我是如何对待这些绯闻的吗？干脆不说话。我说没有，人家以为我是在撇清，越解释越糊涂，越描越黑；如果我自己说有这事情，人家会说你拿着实话骗人。所以对付这样的传闻最好是什么也不说，人家认为你有你就有，人家认为你没有你就没有。”
　　 她说：“我就相信你吧，无论常健有还是没有这种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应当更看重的以后的生活，孩子还不成人，我们娘两个还要好好话下去。”
　　 “应该这样。”我也为唐宁能有这样的态度感到放心了。
　　 我们又说了一些别的，她就告辞了。
　　 第二年的清明，常健的骨灰安葬了，他的墓地在海边的万灵园公墓。以女儿的名义给立的碑。
　　 唐宁也从悲痛中渐渐恢复过来，女儿的功课也还不错，快要升初中了。对于常健去世后她家的经济状况我并不担心，因为唐宁自己就是名公务员，有较稳定的工资收入，她的父亲是一位很有实力的私营企业家，她也是父母唯一的女儿，他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公务员。
　　 从过了春节后，唐静就几次对我说：要注意给唐宁打听一个适当的人，毕竟她还不到40岁，以后的生活路程还长着。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以后都留心一点。
　　 蒋滢在这年的清明节之后离开了我们县城，回到了营口原籍。走之前给我来过一个电话，说她要回营口工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她的堂哥已经是副区长，工作的事情就是由堂哥安排的。电话上她最后对我说：“谢谢司马主任对我的关心，您对我说的那些话和所做的一切，全是良苦之意，我都能理解。司马主任放心，我会好好活的，也会照顾好自己。”
　　 我的心情也在好长时间没有平静下来，这不仅是因为常健的去世，还因为我先后欺骗了两位女姓，就是蒋滢和唐宁，我对她们两人说的是谎话。对唐宁，我直接采取了掩盖事实的手段，没有对她说出我知道的这一切。而给蒋滢看的那张照片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是我从网上下载下来又对原来的图片上的男性相貌做了手脚，使他移花接木成了常健，造了一张假图片。
　　 唐宁和蒋滢对我的活可能相信，也可能不相信，更有可能一开始相信，后来慢慢品味过来就不相信了，这种情况在蒋滢身上可能性更大一些。说实话，我那个常健与赵小慧的谎言编造的并不高明，仔细一想就看得出破绽百出，所以我感觉到蒋滢最后给我的电话中就“话中有音”。
　　 由此引起的还不止这些，我向已故的好朋友身上泼了一身脏水，给他栽赃了一个“情人”，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是不是恨我。此外，也向图片上那个我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何许人的“赵小慧”身上泼了脏水。也许这个女子永远不知道这事，可我的做法是不光彩的。
　　 终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他们的是是非非还让我造就了一连串的谎言，让我都感觉自己的品质有些低下。我的这些谎言有些残酷，我对自己编造谎言的行为并不后悔，只是自己也弄不明白应该自责、内疚，还是坦然、自信。
　　 无论怎样，事情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