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玲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那是适才床第间的热度，“那……如今我是想死了，你陪我么？”
　　 江桐有些震惊，定定地看着曼玲拿出两杯一模一样的液体。一步步地逼近：“你难道就愿意娶那刁蛮泼辣的王家小姐么？ 愿意让她一辈子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么？”
　　 曼玲眼里闪着奇异的光。江桐闷哼一声，一口饮下那杯液体。她凄凉地笑了笑，也同样一口饮尽，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相拥而眠，曼玲嘴里哼着一首歌，那调子赫然就是《公子多情》，连歌词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江南小调跟粤语的区别罢了。
　　 我一身冷汗，望着床上的那个人，飘飘荡荡，却见江南守在病床边：“天，你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来，你妈要把我掐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昏睡了多少天了？”
　　 我一怔，冲口而出：“江南，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江南愕然，沉默半晌，才有些苦恼地讲：“我根本违抗不了老头子的意思……”我心一酸，绝望的情绪缓缓地爬上心头。
　　 那一次之后，镜子就死气沉沉，再也没有那种灵异的感觉了。
　　 江南的婚期，也订下来了。
　　 我想着梦里的情景，看着他的未婚妻趾高气扬的出入公司，把昔日的同事们呼来喝去，一股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
　　 七月初六，那是一个暧昧的夏日，江南的婚期订在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我看到江南的时候，他在我们第一次唱歌的酒吧里。我穿了一件酒红色的短旗袍，袅袅娜娜地走进去，他被一群哥们拥着正在灌酒。我拿出碟子，示间音控师替我放进去。江南丝竹，琴瑟悠扬，凄婉的调子从音箱里传出来，所有的人停止喧闹，愣愣地看着我。
　　 玉惨花愁出凤城
　　 莲花楼下柳下柳青青
　　 樽前一唱阳关曲
　　 别后人人难相见
　　 寻好梦 梦难成
　　 有谁知我此时情
　　 枕前泪共阶前雨
　　 隔过窗儿滴到明
　　 我仿佛就是那凄怨的曼玲，虽然我看不透那最后的一幕，但我确确实实知道我想做什么。曼妙的舞姿，我围着江南轻轻吟唱，调子凄婉里带着一份凄艳绝决，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和江南的关系，没有人觉得讶异，那玻璃里仍映出一个娇艳欲滴的女子。
　　 直到那穿着套装的王家小姐气冲冲进来狠狠甩了我一巴掌为止。我一个趔趄倒在江南怀里。唇角的笑容不减，只盈盈一双妙目对着江南。江南对着她冷哼一声，推开众人，把我带上车，向郊区的别墅驶去。
　　 进了门，还不等他开口，我就环住他的脖子，缓缓地贴近身体，扯出T恤的下摆，双手在他火热的身躯里游移着。江南一声不吭地开始解我旗袍上的扣子。我咯咯笑着，转身溜进卧室。江南抱起我的身子就倒在床上，我又是一溜，从枕头下摸出一段白绫，对着江南晃了晃。他饶有兴趣地抬头望着我。我身上只余下小小亵衣，白皙的肌肤磨磨蹭蹭，将江南的手脚缚在床头。亲吻着他的身上肌肤。江南不耐地低吼。我笑了，转身离开。
　　 “宝贝……”江南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转身进了厨房。再返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红酒，倒了一些在江南的身上，殷红透明的液体象一条蛇似的溜过江南的胸膛，泼溅在床上，留下一摊摊阴凉的痕迹，流向结实的小腹，我俯身，用舌尖舔舐着醉人的酒，滑过胸前的突起，往下，往下……江南闷哼一声，些微地挺身：“天啊，宝贝……”。
　　 我喘息着：“公子，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
　　 “啊……对对对，宝贝，别闹了……。”江南的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我媚笑着，一拧腰坐到了他身上，俯仰间，泪水就流了下来，屋里回荡着那首歌的旋律：“红颜每多薄命，公子多情，怜悯衫带泪痕，痴心渐化浓情，重逢见真情，公子多情，愿君相偕白头，永远不负我柔情……”。
　　 江南的嘶吼声里，我体会着人间至高无上的欢愉，那会是我们最后一次欢乐。屋里渐渐充满了难闻的气味，江南疲倦的神情里有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素馨，你……”他挣扎着想要脱开手上的束缚，我幽幽地说：“公子，你曾经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是不是？你说，我活着，你也活着，我死了，你便也陪我去，是不是？”
　　 “天，素馨，你别开这样的玩笑！”江南脸上仍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咳嗽着，俯身在他身边，就象曼玲和江桐躺在床上一样。渐渐地，气味越来越浓，江南也不再挣扎，看我的眼神里有着怜惜和不解，我有些晕，失去了知觉。醒来仿佛是灵魂出窍的事，我看到江南挣开了手上的绳子，强撑起身，试图下床去开床。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住了他的手：“江南，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抖抖索索地从枕头下摸出那支钗，曾经刺伤我的那支钗，望着江南的脸，我分不清楚自己是曼玲还是素馨，那许久不曾出现的镜面忽然又映出了画面。我和江南目瞪口呆地看着曼玲和江桐奄奄一息地醒来，江桐想勉力下床去呼救，曼玲却死死扯住他的袖子，江桐一咬牙，将床边梳妆台上的钗子，狠狠刺入曼玲的心脏，我永远都不能忘记曼玲那难以置信的哀怨眼神，那五指渐渐松开，渐渐松开，软软地垂在床边。原来这才是结局！
　　 我转过头，凄然地笑着对江南说：“桐哥儿，前世你丢下了我，今生你还要丢下我么？”
　　 江南有些恍惚，迟缓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可是曼玲……”。
　　 没有可是，我手里的钗缓缓地划破了他的肌肤，我看着鲜血一滴一滴流到床单上，混着酒液和我们的体液，深蓝色的床毯开出了褐色的花朵，我看着钗子一寸一寸的没入他的左胸，仿佛听到金属经过他的肌肉纹理和掠过骨胳嘞嘞的声音，我的手指关节发白，却没有颤抖，泪水冲刷着鲜血，但永远不会干净，江南没有闭上眼睛，曾经盈满笑意的眸子里留下的不再是适才的不甘，满满的是怜惜和欠疚。那美丽的钗端露在外面，一只凤凰停伫在上面，微颤着，闭着双目。我缓缓地替江南合上双眼。
　　 屋子里，那首歌还在流转：红颜每多薄命，公子多情……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公子多情……女儿薄命……
　　 我抱着江南温暖的身躯，曼玲渐渐抽离了我的身体，我如庄周化蝶，真焉幻焉。只余下空荡荡的屋子，和那流泄了整个空间的低低吟唱，暧昧无比，暗哑的嗓音，那是现代一个叫刘美君的女子。
　　 天色渐渐亮了，幽暗的床头灯光微弱，我微笑着，伸出手去按开关，看到五指上沾满了鲜红美丽的寇丹，“答”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里，我听到了曼玲在低低吟唱：“红颜每多薄命，公子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