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
这是我醉心的所在。广场灿若白昼,喷泉笑颜舒展。小娃娃在放烟花,老太太在打太极,年轻人在排队买蛋挞。
广场边上,各色宾利、保时捷欻如飞电,令人心驰;公路两旁,水杉披金戴银,金光若骄阳,银光胜皑雪;幢幢高楼巍然屹立,宛似画板。画板上镶嵌许多窗格,窗格盈溢橙黄粉金的光彩。这些光彩,将画板点缀得好似一幅温暖的琉璃画,诱人流连。
沐浴着柔媚的月色,聆听着飒飒的风声,我漫步在城市的街巷。
“你真抵死啊!”我恣意徜徉在大道上,竟把某家怯懦的“狗儿子”踹得汪汪乱吠。骂我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粉红的双腮笑出梨涡浅浅。“你不怪我吗?”我说。“怪你干嘛!它又不是我的!”她依然笑得很美。“嗯,那好。”说完我拔腿就要走。“哥哥哥哥,等等等等……”她叫住我。“还有什么事吗?”我回头问。“哥哥,做足浴吗?只要三十。按摩七十。特殊服务再加一百。”她说。我以为听错了,她便又重复了一遍。“小妹妹,你家住哪儿?这么晚了不回家,你爸妈该担心了。”我希望那只是一个玩笑。“足浴三十,按摩七十,特殊服务再加一百,哥哥。”她很固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气恼起来。“装逼,你们男人不都爱去洗脚嘛!”她理直气壮。“赶紧滚蛋,不然我抽你!”我忿得牙根痒痒。“不信你敢打我,你凭什么!”她不服气。“你再要胡说八道,一定抽你!”我威胁道。“大男人打小女孩,真不害臊!”她挺胸还击。“你……”一股意气涌上心肺,我运掌成风,就要搧到她粉嫩的小脸上。她尖叫,“救命啊!”引来远处行人的侧目。我高扬的手掌,尴尬得发烫,一直蔓延到脸上。情急下,我拍在她孱弱的肩头,“领教了!”行人的目光向我射来,我如芒在背,灰溜溜地奔蹿开去。
一路走,一路气恼。“跟个小女生置气,我何至于!”不觉间我上到一座天桥。白天清洁工用高压水枪,将桥面彻底洁净了一遍。桥上行人不多。我瞟见一名乞丐,在桥的中央。他正紧倚栏杆,似要掀髯赋诗。可定睛一看,却是在下拉裤链!这情形,该是要赋“黄河之水天上来”呢。他吹着口哨,晃着腰身,普降甘霖。也许桥下正好一辆路虎,蒙圣水冲洗了污浊的挡风窗;也许车主要纳闷上老半天:妈逼,倒霉!我真想戳瞎双眼,可惜胃里已是翻江倒海。这鸟人,白天躺在桥上装死骗钱,晚上竟这般龌龊。就像一套拳法打完收功,他开始幸福地抖动双肩。我连忙靠近去,对着他干瘪的屁股,急促地踹上一脚,并恶狠狠啐上一口,“操!”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隐身人群之中。只听到他仓惶地骂骂咧咧,他妈的,有种照爷爷前面踢,不干死你!
口里还在骂着“什么德行”,我已从桥上溜到一家百货门口。这里灯火通明,熙来攘往。我听见“铛铛”的拨弦声,对音乐的敏感,驱使我循声探去。是一位歌者。灰格子衬衫,直筒牛仔,眉目疏朗。他的设备很简陋,一把木吉他,一只麦克风,一只浅底铁碗。这也就足够了,他高亢浑圆的嗓音,上侵云汉,慷慨激越。他用歌喉化出一条虬龙,载我们翔于天际,又带我们平稳落地。他的歌声里有金玉铿锵,也有绕指柔情。一时间,无数行人注目。共鸣或同情,人们一三五元地往铁碗里扔钱。就好像香客往功德箱捐钱,佛门会受之怡然;他也并不低眉多瞟一眼,只是边唱边对大家微微颔首。他又唱了一首原创歌曲,在我眼里,他已然驾着美乐凌跃群峰,直抵天堂了。
我又想起撒尿的乞丐和风尘的女孩。同在星空下,为何天堂离他们那么远,离歌者那么近?我决定找他攀谈,或许还能碰个杯划个拳:那真叫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