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秋十月，小镇的街道上，风声萧索。人们也都早早地把活动关在了屋子里。
　　 屋外有阵阵秋风飕飕刮过的声音。小莲不由箍紧被褥，生怕有些许凉风挤进屋内、从被缝钻进来。
　　 这时的小莲坐在床上，随手翻看着一本杂志。她喜欢不断地充盈自己。
　　 一阵狗叫声，划破了漆寂的夜。尾随而至的，是一阵脚步声和咚咚……的敲门声。
　　 “谁呀？”小莲与隔壁的父母同时问道。
　　 “小莲，我啊！兰儿，你同学。”小莲当即感到惊奇，同时，也有些诧异？但未曾犹豫，小莲很热情地开门，拉着兰儿进屋。
　　 “你怎么会突然来了？”小莲兴奋地问着兰儿。
　　 “这几天老板放我假，我来看你啊！我们上学时那么好的关系，好几年不见了，想你了呗！”兰儿边笑边说着随小莲进屋。
　　 兰儿是小莲高中很要好的同学，但在她们一起到高二时，兰儿因为家中还有个弟弟上学，父母无法同时供养，她便退学了。这样的现象，对于兰儿来说，是很心酸遗憾的事！
　　 但是，在农村这样的情况很多，她也默认了，命啊！
　　 当得知了兰儿一直在外打工，奋力帮助父母供养弟弟上大学时，小莲第一次对这位身材胖胖，相貌平平，各方面都不出色的同窗好友有了几分钦佩。
　　
　　 [二]
　　 一番客套寒暄后，已是十点过半了，眼前的兰儿看上去依旧很精神。在小莲的印象中，从不化妆的兰儿，现在也画了彩妆，在夜灯下显出成熟女人的娇媚。看着兰儿的神态、气质，都已不再是校园里那个被人漠视的兰儿了。小莲不仅在心里滋生许久以来从未有过的一丝羡慕。
　　 兰儿在简单的洗刷后，忙忙地和小莲凑在一个被窝里，那样亲密的情景也只有在校园里曾有过，那时冬天她们就是那样相互给彼此取暖的。
　　 那一夜，兰儿和小莲说了好多好多话——从校园，到走出校园，到过些什么地方，到怎样进入现在这家高级餐厅，到怎样得到老板的赏识……
　　 小莲安静地听着，可心里却早已翻腾如海：“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
　　 “小莲，你想随我去吗？”
　　 “想……”
　　 清晨。兰儿将带小莲外出打工的想法，说给了小莲的父母。原本犹豫的父母，在兰儿的一番说腾下，又加之父母了解小莲聪明而倔强的性格，便同意了。
　　 小莲恋恋不舍地告别父母，便随兰儿去了很远的陌生大都市。虽说以前上学也有过离家，但那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汽车一路前进，小莲与兰儿也一直东南西北地聊着。好奇和初次外出打工的兴奋让小莲手心一直捏着汗。她不时地拉开侧面的窗帘，新奇地看着窗外的一切。虽至秋冬，可小莲那时丝毫不觉得有凉意！
　　 空中的飞鸟，路边亭亭玉立的白杨，在风中翩然飘飞的落叶，还有那从耳边徐徐吹过的秋风，都让小莲有种想要跳下车狂奔的感觉。
　　 一路几个休息站，小莲都有下车吹吹风，有意无意地，也记住了来时的。或许，那是她天生的一种严谨心理。尽管什么都不去猜想，但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很有把握地去掌握些什么。或许，也正是这种严谨，在后续的一切发生时帮助了她。
　　 当小莲一程一程随着兰儿到达那个梦寐以求的地方时，正值华灯初上。映入眼帘的，是五光十色的万家灯火，美不胜收。
　　
　　 [三]
　　 一条幽深的街道，深到望不到头。
　　 街道两旁的人，眼神都有些怪怪地盯着小莲。那神色在霓虹灯下，显得狰狞而诡异。
　　 惶恐不安的小莲高一脚低一脚地跟随在兰儿后面走着。
　　 “快到了吗？”
　　 “快到了！”兰儿像个归家的孩子那般喜悦地说着。可小莲的心却像是一团乱麻，越来越紧！
　　 只是，到了现在，再乱、再不安都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到了。”兰儿说。
　　 一个四合院似的院落，只是比四合院高档得多。门口站着两个守卫，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小莲。
　　 兰儿径直领着小莲进了最上方那家餐厅。门口迎接她们的，是一位近五十的中老年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也不算老，牙齿雪白，五官端正，但怎么看都有一种色迷迷的感觉。
　　 “我回来了！”兰儿对着他说。
　　 “回来了就好！饿了吧？快去洗洗吃饭。”那个男人的话里，透着一种暧昧。“好，我去洗澡。”兰儿进了餐厅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管小莲。她轻车熟路地去了休息地。
　　 店里的每个人都好奇地看着小莲，她们冷漠的眼神，让初出茅庐的小莲无所适从，毛骨悚然。
　　 小莲被招呼坐在一处，她望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顿时心感不妙。只是，涉世未深的小莲，哪里懂得太多！
　　 半个小时后，兰儿出来了。她的妆容比之前更加浓艳了。
　　 “兰儿，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里的每个人都怪怪的？”小莲怯怯地拉着兰儿。
　　 “别怕小莲，明天老板会安排你的工作的。刚才接待你的，就是老板啊，他人该是很好吧？”兰儿的语气，淡定自若。
　　 此时，眼前的兰儿说话、神态，都犹如陌生人般，小莲不由地打着寒颤在心里碎念：“明天，明天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呢？”
　　 暗夜，朦朦胧胧的娇媚声，莺歌燕舞声，在那个四合院里回荡着，直抵耳膜。每一声，都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兰儿，兰儿，这是什么地方？”小莲迫切地问着兰儿。
　　 “你睡你的吧！没什么。”
　　 漫长的夜……
　　
　　 [四]
　　 新的一天，新的烦恼在悄无声息地衍生。
　　 白天，餐厅的生意是很萧条。所有的人都在尽情地睡，也许是为了晚上能够尽情地挥洒她们的激情。
　　 大门口，依旧有两个人守着。他们的样子，似乎除了老板的许可外，不会轻易放出任何一个人。
　　 小莲望着那个大门，有种被关进了牢笼的感觉。
　　 “小莲，来了就安心在这里待，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过些天，让蕾蕾带你去买些衣服。”老板对着小莲安慰般地说。
　　 小莲似哭非笑地点头应着老板的话。
　　 蕾蕾是老板的侄女，她掌管着吧台，也安排着餐厅的日常工作。后来小莲就是在她的指挥下，每天端茶递水、擦桌扫地。她积极勤恳地做着每样工作，那是她进入这家餐厅以来，最为踏实的事情了，她在心里暗暗抱着一丝庆幸。
　　 一周后。在小莲积极收拾餐桌时，老板喊着：“小莲，你出来，让其他人去收拾……”
　　 一阵眩晕的小莲，脸涨得通红。自从进了这家餐厅，她怕听到人喊她，每一声喊，都令她不安，生怕那喊声后面，有着无法接受和应对的事情来。
　　 “小莲，怎么了？”有人问。但小莲已经不记得那话是出自谁的关心了。
　　 “没怎么！”小莲摇摇头，还是乖乖地出去，听老板怎么安排。
　　 “小莲，今晚你和其他“姐妹”去陪陪我几个老熟人，好吗？”
　　 “老板叔，我什么都不会，麻烦你别让我去，好吗？我就擦桌，扫地，你看我不是做得挺好吗？”小莲几乎是带着央求的语气与眼神望着老板，祈求那位老板能放过她。只是，小莲太天真了！入口的羊岂有放过之理。此刻，仿若连多说一句话都成了奢侈的东西。不容小莲有丝毫滞留，几个”姐妹”已连拉带推地将小莲推向那让她连放一尊躯壳都觉得尴尬的地方。顷刻间，小莲便有坠入万丈深渊之感。
　　 这时，兰儿正在不远处站着，但看着小莲无助的眼神，她没有做任何反映……
　　 虽然还不曾见过太多市面的小莲，不懂得社会有多复杂，但她是明白那莺歌燕舞的背后，有着怎样的勾当。
　　 只是那一时的她，无奈也无力！
　　 “兰儿，我们这么多年的同窗情份，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怎忍心如此待我？”心随着前移的脚步一点点下沉，冷到极致。
　　
　　 [五]
　　 小莲没有过多地折腾，便随众多“姐妹”进了那让人窒息的歌舞厅。
　　 男人，看惯了影红颜绿，相对比起来，小莲的清纯水灵更招人喜爱。
　　 那年，小莲19岁。手如柔荑，齿如瓠犀，肤如凝脂，体态丰盈，似一朵刚刚伸开的莲花，有一种脱俗的美。
　　 小莲看的出，她进去后，诸多人的眼神都投向她。一是因为新人，二是因为小莲的确与其他“姐妹”有些区别。小莲相对之前来说从容多了，因为她心中不再妥协，所以，她的行为也不再那么顺从。
　　 “莲，尚可以出淤泥而不染，为何我就不能做到呢？”小莲坚定地将这句话印在心里，作为标尺。
　　 “美女，可以陪我跳支舞吗？”有位看上去捎带儒雅的男士上前邀请小莲跳舞。
　　 “好！不过，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不会可以学嘛。”
　　 一首《懂你》的舞曲缓缓响起，小莲跄跄踉踉地陪那位男士跳到曲终。
　　 “休息一下吧！”那位男士很绅士地说。
　　 “好！”小莲很木然地坐下，内心却波涛汹涌。她不知道下面那个人会对她做什么。但有一点小莲很确定，休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小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遐想，不知不觉间第二首歌已响起。
　　 “美女，可以陪我跳支舞吗？”还是刚才那句话，可这次却换了个人。小莲迟疑片刻，但马上答应了。抢别人的舞伴，这样不失为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也不知那时怎会有那般机灵的想法：“一、我是个新人，不懂得规矩；二、我个性不张扬，注定别人以为我是憨憨的，什么都不懂。”
　　 就那样，几曲下来，小莲得罪好几位“姐妹”。从她们进进出出几趟，小莲就知道，她们定是去向恶势力告状了。但小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等着那个色狼派的恶势力解救她。
　　 “小莲，你出来一下。”蕾蕾边点头哈腰地招呼着客人，边拉着小莲走出歌舞厅。老板并没有指责小莲，但比起之前的温和却严肃多了。
　　 小莲出来了，那些人继续恣情地跳着、唱着、玩他们想玩的，对小莲来说，那是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连续两天，只要安排小莲去陪客人，小莲不是借故上厕所，便是借故拿东西趁机在外待着，搞得客人很生气，也搞得老板很没面子。想来，他一定在等待机会制服小莲。
　　 小莲以单薄的身心，抵抗着一切。心松一阵，紧一阵，累极了！
　　
　　 [六]
　　 每一天的每一夜，对小莲来说，都无比煎熬！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闹肯定起不了作用，而且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沉重的脚步，游离着。
　　 “小莲，今天你和蕾蕾出去逛逛吧，顺便让蕾蕾帮你挑几件喜欢的衣服首饰……”老板出乎意料的安排，让小莲喜出望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待我好，兴许只是为了贿赂我。”
　　 的确，那只是老板的策略，之前，他是低估了乖巧寡言的小莲。
　　 “兴许，这个店里的每个‘姐妹’都是被他如此收服，而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的！”想到此，小莲便觉得一阵恶心。她再也无法由心地给老板一个笑脸。
　　 兰儿在一旁推波助澜：“去吧，小莲，去转转，买些漂亮衣服回来！”那一刻的兰儿让人心生厌恶。那个从前的兰儿不在了，她已经没有了羞耻心，有的只是为金钱迷惑的满眼贪欲。她在拿到陌生人兜里的第一张钞票时，她已经践踏了她的人格和尊严。
　　 “兰儿，枉我信你一场！你已经抹杀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友谊。”
　　 四合院外的天空真美，广阔而清朗。
　　 小莲跟在蕾蕾的后面进出着各家时尚的时装店，但是她没有心思欣赏任何风景。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子，她有一种逃跑的冲动，这想法令她激动万分。只是，小莲想得太单纯了些，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位男士，都是老板的亲戚，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根本没有机会逃掉！
　　 了无兴趣的小莲没有中意任何东西，蕾蕾为了不负使命，也只好随意挑选了两件衣服带回来交差。
　　
　　 [七]
　　 “小莲：走，我带你回家……”那夜，小莲梦见一双白白净净的手来拉她。
　　 醒来后，小莲特意揉揉眼，睁大眼睛寻找梦里的那位神秘人，但四周一片寂静。
　　 小莲真的好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后就在家里，或自己的亲人就在身边。蓦地，小莲好想放声大哭，却又欲哭无泪！
　　 没有退路，可是又该如何向前冲呢？
　　 又是一个黎明。穿着简单、妆容素颜的小莲漫步在走廊上。
　　 “啊！”一声尖叫，唤醒了出神的小莲。
　　 原来小莲撞到了迎面来的人——那个人身材高高，略显胖，皮肤白皙，不算很帅气，但很耐看；笑起来双颊有浅浅的酒窝，有一种憨厚人的可爱。
　　 近距离的四目相对，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在空间流动……
　　 只一个照面，小莲便记住了他。
　　 后来，小莲才知道他叫宏，是老板的儿子，那是在中午的一顿饭间。
　　 他不苟言笑，坐在老板身边只是吃饭，然后便径直走掉，与小莲很相像。小莲猜想：“是因为他也鄙视这个餐厅背后的一切呢？还是他本身的性格使然？”也只是那一顿饭的时间，小莲便觉得，这个人以后会帮到她。
　　
　　 [八]
　　 夜如期而至。各处的霓虹灯普照了人们的视线，也在一点点地淹没着那些曾经如小溪般澄澈的心灵！
　　 几辆褐色的丰田停在餐厅门前，走下来几位看上去很有重量的人物。“姐妹”们急忙上前招呼，小莲悄悄地躲进房间里，连端茶递水的胆子都没有了；想避而不见，唯恐那些人点她为他们服务。可怕什么来什么，客人不点，老板点。没有地洞，也没有地缝，小莲是逃不掉的，只好前去。为客人点餐、倒水，这些倒是没什么，可中途一位客人非要小莲陪酒，从不沾酒的小莲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回绝。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除了这句话，小莲似乎挤不出更好的词儿应对。
　　 “不会喝，学着喝嘛。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们了？”客人不依不饶。没有招的小莲接过酒杯饮下。只是一杯，已经从喉咙烧到心。
　　 饭后，客人没有留下来玩，却要求老板安排几位“姐妹”由他们带走。小莲心提到嗓子眼地到处躲，但那没用！老板怎会放过征服小莲的机会？
　　 果然，小莲是其中一个。那时的小莲，无助地求着老板，但根本无济于事。
　　 转角处的小莲，悄悄抹着泪。
　　 “去吧！也许……”是宏，他淡淡的表情，却不失真诚。然后走过。
　　 “也许？也许？”凝神后的小莲没再哭，而是转身拿上了贴身小包，略带轻松地走了出去。所有的人都觉得小莲像变了个似的，这对老板来说，无疑是很大的突破。他以为小莲想通了，他以为小莲妥协了。只是，他所有的以为里却没有他能想到的一种可能。
　　 小莲安静地随车去了客人安排的去处。
　　 “去洗个澡吧？”陌生男子说。
　　 “不，你先去吧！”小莲谦让。所有的神经紧绷，手心再次像来时那般出汗了。
　　 男子去了浴室，小莲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门，一路狂奔去了楼下、坐上的士。的士的费用很高，小莲没有那么多费用的回家。思量再三，小莲决定再次回到那个餐厅的附近。因为在那个大都市里，小莲只有回到那里，才能依稀找到来时的路，而她又不能求助任何人。
　　 一处很僻静的角落里，小莲望着天，等待曙光载她回家。
　　 鱼美人翻身了，小莲干干净净地朝着回家的方向，大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