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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的爱情
“什么啊?”章成有气无力地应道。
“快过来,这里有棵连理树种着呢!”安敏催促道。
“哪啊?”章成一听也来劲了,跑到安敏身边问道。
安敏指着岩石东面的一棵香樟树:“不是在那边嘛,看,这里还有块碑呢。”
“真是耶,上次怎么没有看到?”章成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
“上次你都在做猪头事情,哪会注意到这树啊。”安敏嘲笑道。
章成把头凑到安敏脑袋前,左摇右晃地看了半天道:“怎么不像是个猪头啊?”
“你才猪头,不理你了。”安敏转过头又打量起那棵树。
这是一棵有几百年历史的香樟树,它从根部一米处开始分开成两枝向上,到了上面五六米的地方又合拢成一棵树。
“怎么这么像两个人在接吻啊?”安敏不好意思地想道,脸也慢慢地变热变红了。
“成,我想在树上绑一条带子,不,是你的一条带子和我的一条带子一同绑在树上。”安敏看了半天,有所深思地说道,“它表示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好是好,不过我们身上哪来的带子啊?”章成搔搔后脑勺。
“我有办法。”安敏狡黠一笑,并用手指了指章成腰部的皮带说:“乖乖拿来。”
“这,这不太好吧,我的裤子要掉下来的。”章成面有难色。
“掉下来你不会自己拎着啊。”安敏又给了章成一个“樟脑丸”。
章成没办法,只能无奈地把皮带从裤子上抽了下来。
安敏这时也把自己白裙上一条作装饰的黑色裙带给解了下来,然后接过章成的皮带,仔仔细细地把黑带子绕在皮带上。
“你把它扣在树上吧,要高点啊,别让人解下来了。”安敏叮嘱道。
章成没法子,跨开两条腿,鼓着肚皮防着裤子掉下来,然后跑到一边搬着一块大石头过来垫脚。接着他站在石头上把皮带扣在了树上。
“好了,满意了吧?”章成从垫脚石上下来后拍拍手。
“啵”趁章成还没回过神来,安敏主动亲了章成的脸颊一口。
章成一下子呆住了,他转而深情地望向安敏,并把头慢慢地凑向安敏。
“呆子。”安敏突然一笑,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章成的脸后,向凉亭跑去。
“唉,等等我。”章成急忙喊道,并想跨步追上安敏。突然他感到裤腰一松,裤子快掉了。他连忙拎着裤子,向安敏跑去。
四
夜色如墨,整个江边公园被一片黑色的海洋笼罩着,只有不远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灯光,折射出丝丝朦胧的阴影。
公园里,散步的人或一对或三人在青石板小路上走着,不时带来声声细语。
安敏和章成坐在路灯边的一张石椅上,丝丝凉风带着江水的湿气,穿过公园里的花草树木,轻轻柔柔地抚在他们身上。
章成的手拉着安敏的手,安敏的头靠着章成的肩膀。
章成紧了紧握住安敏的手,轻轻地问道:“敏,一定要去吗?”
“嗯,手续都办好了。”安敏用脸在章成肩膀上轻轻磨蹭了一下应道。
“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你知道吗?那里很穷苦的。”章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是看到校园网上的宣传口号才临时决定的。不过我真的想去那边看看,不光光是因为我现在工作还没落实,还因为这是个锻炼机会,是施展我抱负的时机,我想把我作为护士的所学所得在那边发挥,帮助一些得不到医疗救治的人。这是我的梦想,这样做会让我得到很大快乐的。”安敏眼神坚定地说道。
“那边物质条件这么差,我怕你吃不消啊。”章成把另一只手抽出来,拥着安敏的肩膀说道。
“我本来就是从农村出来的,小时候割稻、种田、晒谷,什么农活没做过啊,别把我看得这么娇滴滴。”安敏娇嗔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受苦嘛。”章成头用手摸了下安敏的头发说道。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梦想,我希望你支持我好吗?”安敏微微转了下头,看着章成侧脸说道。这坚挺的鼻梁,刚劲的脸型,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看到了,安敏心中也浮起了一丝不舍。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一年,一年满了我就回来,到时就不会再离开你了。”安敏一想到一年满就可以再次拥在章成怀里,心里就涌出了一股暖流。
“回来我们就结婚好吗?”章成低头亲了亲安敏的额头。“不过我会很想你的,那可怎么办啊?”
“我们可以写信啊,我最向往情书飞来飞去的爱情了。”安敏闭着眼,体会着章成嘴唇上的温柔说道。
“那明天我送你。”
“嗯。”
……
这天晚上,两人都刻意没有去提起让对方不要变心的话题,因为他们都深信自己不会变心,相信对方也一样。
第二天,安敏和几个同学一起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在车站,安敏和章成相拥了半个小时,但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离别的那种深深的痛,唯有以眼神来交流。
车启动了,安敏终于掉下了离别后的第一滴眼泪,接着,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接连不断地掉落在手上。泪水迷糊了双眼,目送着章成越来越小的身影。只见章成挥着手奔跑着,直至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五
到了目的地,首先给安敏的印象就是: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房屋是几栋布满裂缝的一层泥坯房,墙上许多地方的石灰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的黄泥。唯有门口挂着的那块用墨水写就的“某某乡卫生院”牌子,显示着这里是个救死扶伤的场所。
走进房子,只有寥寥几名医务工作者在几间房里忙碌着。没有化验室,没有B超室,没有X光室等辅助科室,更别说一些细化分科了。
这时,一名老医生背着一只药箱从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奔了出来。陪同安敏报到的那名政府工作人员一把拉住他说道:“老院长,这是支援你们这的护士同志。”
“噢、噢,你自己去后面找间房子当宿舍吧,我有病人急救,马上要出诊。”那老院长面有急色地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安敏把行李往一个房间角落一扔,连忙跑出来跟着老院长出了门。
今天累了吧,看你娇滴滴的样子,跑了那么多路肯定累坏了。
“呵呵。”安敏笑了笑没有回答。
“院长,平时我们出诊都这样吗?”安敏沉默了半天后,终于开口问了。
“是的。”老院长脸色正了一下说道,“因为我们这里的交通不便,大部分路就像我们现在走的路,高一脚,低一脚的,所以经常会延误诊治或到一个地方有许多人拦着要诊治,只能一户一户地看过去。还有,我们这里医务人员严重缺乏,经常是一个人抵二个人或三个人用。像今天你我两人同时出诊的情况是很少的,有时护士也需要当医生使用。”
“为了诊治及时,我们卫生院为什么不买几辆车呢?”安敏又问道。
“车?呵呵,我们这里经费严重缺乏的,有时连基本的药物都配不齐,何谈配车啊!”老院长无奈地笑了笑,“而且我们这里大部分群众都很贫困,看病的费用根本就拿不出来,这时我们院只能垫付了。像今天,我们看的那户人家,家具都没有像样的一件。”
回到卫生院,进了老院长所指的宿舍,安敏苦笑了一下。窗户没有遮挡,月色可以直透进来,幸亏窗户开得比较高,还可以防止室内走光。墙面许多地方都已经起潮发霉,散发出阵阵潮臭味。只有床铺和窗户下面的一张桌子还算干净,可能是有人为了安敏的到来才临时腾出来的“好房间”吧。
安敏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后躺在床上,但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她静静地想着,条件是很艰苦的,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但一想起今天白天那户人家因一种平常的疾病受到诊治而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里就泛起阵阵酸意。“我一定要坚持下来,救助更多的人。”她坚定地想着。
六
一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安敏和章成在书信的交往中,少了一份缠绵,多了一份相濡以沫的感情。
这一年里,安敏靠着对章成的思念克服了水土不服的困难,挺住了长途跋涉行医的困苦,耐住了半夜独自一人思绪乱舞的寂寞,抗住了当地居民对自己技术不信任的误解。经过一年的努力,安敏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印,写下了一个个美丽的故事,而当地居民说起安敏就会以大拇指表示。
随着一年之期的接近,安敏忽然觉得自己不该离开这片土地,自己与身俱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一份子,她离不开这里了。这里有她的泪水和汗水,甚至是血水。而这些,章成从她的信里都读懂了。但两人都避着这层纸不去捅破,都在想,也许一年到了,两人待在一起就会全部恢复原状了,安敏援西的这段记忆也将被作为珍宝埋藏在脑海底部,也许某一天会当作故事说给自己的小孩听,也许会悄悄地带进自己的棺材里。
终于等来了安敏回来的这一天,章成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因为他想让安敏看到一个成熟的自己。安敏说过她喜欢成熟的男人。
安敏随着人流走到了站口,一眼就看见章成站在围栏外。两人没有像别的人那样相互大声喊叫,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整个车站的人流消失。
“你瘦了。”安敏走到章成身边,轻轻地抚着章成的脸。
“你也瘦了,还变黑了。”章成含着泪说道。
但两人明显感觉到,彼此之间好像有一座难以跨越的大桥横在中间。
在安敏回到章成身边的十天里,尽管章成每天想方设法逗安敏开心,但安敏始终放不开心怀。
每天晚上,安敏睡着之后,都会梦见自己回到了那片贫脊但温暖的土地。她会想起自己将针打进小孩屁股后,小孩烧退时家长那感激不尽的眼神,会想起自己将一名老者抢救过来时,家属跪地感谢的声音,会想起自己帮难产孕妇接生后,全家人弯腰鞠躬久久不起的身影。是啊,那边的医疗条件太差了,但那边的医疗人员更缺。“我学医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安敏常常自问。这时安敏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当初毕业时自己在台上所作的护士宣誓词:“当我步入神圣护理行列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护理事业,奉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坚守救死扶伤的信念,履行‘保存生命、减轻痛苦、促进健康’的职责。我宣誓:遵守护士的职业道德规范,像南丁格尔那样,以一颗同情心和一双愿意工作的手,以真心、爱心和责任心对待每一位病人。我宣誓:不忘今天的决心和誓言,热爱专业,勤勉好学,忠于职守,兢兢业业,接过前辈手中的红烛,将毕生精力奉献给护理事业。”
安敏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母亲当初因医疗条件太差而延误诊治的情形。“现在那边可不是医疗条件差,而是没有医疗条件啊,有多少人会因为没能就医而失去生命?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失去亲人?母亲的离世已经让我受到伤害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去帮助别人,让他们少受到亲人去世的伤害。难道我就不能为那边的医疗现状贡献自己的青春吗?”
第十一天,安敏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把章成约到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山头。因为那里是他们爱情的起始点,她想把那里变成他们爱情的转折点,至少不希望是终点。
还在那棵香樟树前,经过一年的培育,那棵香樟树枝叶更繁茂了,只是在离根部二米高的地方加了一条铁链,上面零零散散地锁着许多铜锁。“这里竟然挂上同心锁了,看样子我们是创意的始作俑者。”安敏哑然失笑。
枝头当初章成扣在上面的皮带还在,只是那条黑裙带经不起风雨的侵蚀已经破败不堪了,许多地方甚至断裂了。
“唉。”安敏静静地注视了半天后叹了口气。因为这一刻她想了很多。
“成,如果我说我还想回到那里去工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安敏深吸了一口气后平静了下心情,缓缓说道。
“为什么要去那里?这里不好吗?这里有我,有你的家人。”章成把安敏的身子扳过来说道。
“我知道,我也很舍不得你,所以,我想问你肯不肯跟我一起去那里?我们可以在那边组建我们自己的家庭。”安敏还是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去?这里有我的父母,他们怎么办?你想过没有?”章成摇了摇安敏的身子。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安敏的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心里的那个小小的愿望终于变成了失望,尽管她已经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结局,但泪还是流了出来。
“你舍得放下我吗?”章成大声问道,他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
“别逼问我,我不想回答。”安敏哭着想挣脱章成的双手。“你弄痛我了。”安敏挣扎道。
“不行,今天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给我说清楚。”章成一把把安敏抱进怀里,紧紧地地拥着。“为什么一年的等待会换来这样的结果,敏,我不要你走。”章成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也很舍不得你。”安敏抬起手来抚着章成的脸,用大拇指抹去章成流下来的泪说道。“但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惦记着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一切的一切。每次想到那里的群众因为没有医护人员救治而失去生命时那无助的眼神,我的心就好痛。你爱我,我也爱你。但去那边是我的理想,是我作为护士的职责,是我一生无憾的选择。希望你能理解我。”
“那为什么别人都不去,偏偏你要去。敏,你不能再离开我了。”章成把安敏越抱越紧。
安敏挣扎了下身子:“成,你弄痛我了。”接着她又说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份追求。也许有人学医是为了能更好地找到工作,也许有人学医是为了混张文凭,但我学医是为了帮助病痛者解除痛苦。可能你会说这里也可以实现我的梦想,那是因为你想像不到那里的条件,那里有多少人每次生病时不是自己搞点土方治治,就是眼巴巴地等着医生、护士就治。是等啊,因为医护人员的稀缺,往往等得连命都没了还没等到救治。那里才是我施展抱负的天地。如果我没有去那边支援我不会有这么深的体会,但现在,我真的放不下那里。”
“至于我们俩的爱情,我会把它放在心里,直到永远。你看到我们留在树上的那条皮带了吗?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会逐步消失在时光流水中,我们的感情也一样,我相信你会找到更好的。不过今晚我是你的,完完全全属于你的。”
第二天,安敏在章成没有醒来之前就出了门,一个人踏上了西去的列车。这次回去,她心里少了一份美好的期待,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