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散文】飘失的日子
我站在过去与未来、昨天与明天的时光交汇点上,仰望星空,哦,是潇潇的雨夜,一颗星也没有。远处黝黝的一片黑里,透过几缕浅淡的昏黄,是楼里尚未歇息的灯光。湿漉漉的街道,驶过游子的归心、恋人的呢喃、还有青春的狂欢。雨水、雨滴、雨丝长了脚似的扑过来,种在我的心里,无限的惆怅迅速地滋生、蔓延。
在静流的时光里,我伫立窗前,颓唐无神地望着窗外,心底升起一阵阵莫名的恐慌。世事无常,我总是在忙不更迭地奔跑,奔向我所期盼的理想和生活,投入了我所有的资本,多少次迟疑,多少次坚定,多少次差点跑断了气。然而,我那一逝不复的青春,青翠欲滴的理想,如蹩足了力气的花苞,尚且来不及怒放,就被犁进土地化作了肥料,悄无声息。
尚是纯真的年岁,我扎着羊角小辫,总诧异于牵牛花何以每日清晨吹起一朵朵精神抖擞的小喇叭,同样的一条藤上,为什么会有粉红、粉白和粉紫的花儿?舅妈屋前新种的芝麻将怎样开出一节一节的小白花,屋后爬山虎的龙爪是怎样在晨曦中快速地翻过斑驳的围墙布满红砖乌瓦?在晨雾晚霞里,我一次又一次的搬出小竹椅,对着远处蔼蔼的葱茏,怔住,沉思。失望的是,我屡屡没有守候到空中清灵的梵音,却时常等来母亲悲伧劳顿的沉吟。
依稀是儿时的梦里,猪圈颓墙的缝隙里,一条壮如我稚嫩的手臂的家蛇探出椭圆形的头来,晶亮冰滑的躯体,狡黠的眼睛,与我持久地对视,似乎要穿透这个孩童充满迷惑的灵魂,作些神喻的对白,或给我些警世的恒言。一种神秘的力量,引导我尝试着走近,企求听懂它所要表达的精髓,我挪动着脚步,毫无迟疑,可还来不及逼近倾听和顿悟,父亲促学的声音如一盆凉水迎面扑来,刹那间惊醒我脱窍的七魄,回过头来,祖先化身的守护神——已倏忽不见。
青葱年少的我,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捧着泰戈尔的诗集,对着粼粼的水面,对着闲游的鱼儿,对着水底晃动的树影,一遍又一遍地吟道: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我多期望,自己能拥有如此简洁的拙智,夯实梦想,把每一步都走得平稳而坚定。然而,是若隐若现的命运在驱使,还是不安分的内心在焦灼,我总是在流光里心口不一地奔波,急于改善现有的状况,忙碌着堆积财富,成就一番事业,却错过生活中多少可以期待的东西,一片蓝天,一抹月色,一隅红墙,一棵绿树,风的清和,雨的灵性,叶的色泽,土地的凝重,我从来没有闲暇享受完整的人生,也无法触摸到生命的脉络,甚至不明白所承受的麻烦和焦虑从何而来?这是盲目且麻木的人生。
“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纪伯伦如是说。
某一天,我怀着一片恬淡的心情,奔跑在青石板的小巷。石板缝隙里锈满墨绿色的苍凉,两旁是斑驳不堪、古旧的板房和砖墙,沉淀着苍老的容颜和消逝的岁月。遥远的尽头,有一丛雨打过的芭蕉,正使劲地冲破内心的樊篱障碍,透视生命的真谛,做精神麦田的守望者。而我此时,像一只逃脱樊笼的小鹿在自由地奔跑,耳旁的风儿,呼啸而过,也许这一次,我能看见时光的叶片,在风雨飘摇中,一刻不停地演绎岁月深处的苍桑。甚至,我能抓住点什么,尽管我抓住的东西总是寥寥可数,也许经过阒寂的黑夜,又将消失在明天的阳光里。
春累一春,年复一年,就这样,就这样踩着日子,笑伤了一地飘忽不定的梦影,破碎了一轮韬光养晦的年华?难道,就在脚下这一堆堆的落叶里,难道,就在这一程程的奔波中,我躬下身来,匍匐着去讨还消释在流光里那童年的梦、迟暮的花,还有一茬又一茬咆哮而过的青春?
我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生活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自己是多么的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