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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夏之伤


作者:梵树 布衣,12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01发表时间:2012-07-07 22:33:11

夏之伤
   花梨并肩和他走在一起,偶尔对着那些作品拍一些照片。她的脸上一直流露出喜悦自在的表情,细微明显,直指人心。
   在众多优秀作品中,有一副静物画深深吸引了他的眼神。画面上,有两个苹果,一个陶罐,三个橘子,白色衬布,这组静物摆放在窗前,迎着清亮的光线,色彩与形体的搭配格外微妙。
   他说,静物的美,在于形态,它的存在,映衬着作者内心的安谧。
   回来的时候,穿过人潮涌动的大街,四周洋溢着喜庆和欢乐的气氛。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后来始终没有松开。
   在转角的饰品店,她拉着他进去,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前面挑选一双手套,戴在他的手上,十分舒适合衬,她决定买下作为礼物送给他。
   离开小店之后便去路边站台等候公共汽车,夜色逐渐沉淀下来,但一切似乎定格在灰白的天色之中。在回去的车上,她翻开相机里面凌乱的相片,在那些照片中,有一张拍的是清河,画面是他正在欣赏油画的背影。其中,她神情淡漠地提到了小童。
   “你知道小童么?”
   “恩,知道。”
   “他上个月死了。”
   “死了?”
   “是的,被人暗杀了。听说他欠别人很多钱。”
   “他不是在酒吧上班吗?”
   “是啊,可是他吸毒。”
   他们真正在一起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也许如花梨所说,有的事情,是注定的,无法逃避,无法勉强。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的表情,亦没有流泪。
   「13」
   塞尚。这个名字,在清河未学习绘画之前便早已耳闻。画室老师把一本塞尚的画册借给清河作为参考和学习的资料。从内心而言,他很欣赏清河聪明的才智,他清楚清河在绘画上有着出众的天资潜能,是个可造之材。
   清河有时一个人静坐在画室里面临摹一幅塞尚的静物画,这个被称为“绘画主义之父”的印象派画家的后期作品更为简练清透,介于水彩与油画之间,有种返璞归真的美感。
   清河将水粉调和成一种稀薄的状态,然后轻盈自如地画在素白的纸上,过程十分娴熟,但是,老师并不赞成他以这样的风格、技法去迎接近在咫尺的美术联考,因为其中存在诸多不稳定因素,即使熟悉这种画法亦很冒险。这些,老师都如实地告诉了他,但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挑起了他学习的激情,立定心意要坚持到最后。
   高考成绩公布以后,他不负众望地被中央美院录取。
   七月的天气,天空中凝聚着一股躁动不安的热气。沉闷难熬。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都承受这种无法抵触的温度。如同游动在鱼缸里的鱼,狭窄拥挤,几近窒息。
   有时,如夏独自一个人行走在陌生的路上,抬头张望蓝得耀眼的天空,只感到自己胸口微微泛着疼痛和堵塞,而清河在家中亦显得百无聊赖,无事可循。除了听些缠绵悱恻的音乐以外,他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事情来打发时间。
   整个夏天,思绪烦乱,无法真正精心去完成一幅作品,始终觉得有太多揪心的东西瞬时填进了大脑,从而导致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于低落、困顿之中。
   深夜,如夏看着窗外的星辰,无法入眠,她拨通了清河的电话,与他聊天,长久通话,直到后来因为他的手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才终止与对方没有止境的交谈。
   「14」
   如夏最终去了沿海。
   她走的前一天,他们去看岩井俊二的电影,名字是《花与爱丽丝》。她靠在他身上,沉默无言,两个人在黑暗的角落凝视着前面的屏幕不停切换,直至片子结束,彼此亦没有留意对方的表情。
   出来的时候,外面的街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如此繁华的城市,他却自心底漫延出一种失落和空寂。他真想再次返回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希望永远不会散场。在转角的路边,他与她紧紧相拥,离开之前,她在他额上印上一吻。
   “你会去北京看我吗?”
   “会啊。”
   “不找我,我就去找你。”
   “打算去哪?”
   “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我只知道这次行程会走很远。很远。”
   他看着如夏向自己挥手再见,她的脸上依然荡漾着纯净的笑容,就这样,他从后面凝望着她渐渐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下一个路口。他似乎在等待她的一个转身,然后他会跑过去和她拥抱。但没有。只有大街上涌动的人群,在朝四周缓缓流动。
   他知道她的泪水已在眼角汇集,摇摇欲坠。
   「15」
   第二天,他独自乘坐火车去北京。
   学校开学,四处都是陌生的人群,置身新的城市和环境,他并没有表现出无比的新鲜及美好向往,他仅仅觉得,四年,对自己而言很漫长。
   他学的是网页设计,平时的时间多半是在学校微机房学习软件。他是一个相对传统的人,心态古典,闲静寡言。打心底而言,他对自己所学的专业并不满意,在填报这个专业之前,他无非也仅是从别人口中打探到以后所面临的就业危机,迫于现实,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作出明智且现实的思考与选择。当然这些内心的想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从来没有向自己的父母提到,他不想让他们为此操心费神。
   在大学校园,清河偶尔收到如夏从南方城市寄来的信件,她在心中告诉清河说,有时候,我很迷茫,站在一个陌生路口而不知所措,在漫长的流离中,我仿佛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时常陷入荒寂的记忆之中,独自想起那个笑容纯净眼神忧郁的女孩,脑海残留着太多无法抹去的悲凉。他为之牵挂,却不知道她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花梨的专业是动漫,他们的教室仅仅相隔一个篮球场。在学校,他并没有主动接近这个女孩,他害怕以前的那种沉寂、疏远的感觉。他依旧习惯了独来独往,尽管他清楚这样的性格并不好,他时常觉得自己的想法与他们背道而驰,没有共同的话题可以探索或延伸。
   他宁愿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顺应内心的想法和意念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觉得这样并不算是虚度光阴,至少有明确的方向,不会在是非纷扰中迷失自我,或者忘乎所以。
   他想通过这四年时间好好做点事情。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间艺术餐厅。清河偶尔去那里打发时间,点杯咖啡,小坐片刻。
   那里面的装饰别具一格,黑白方砖,暗纹墙纸,巴洛克家具和器皿,整个空间看起来十分精致幽雅。他每次来除了听听音乐,喝点咖啡,更多的只是为了感受这种惬意的氛围从而愉悦自己内心。并不是害怕寂寞。
   他喜欢这里,大抵是最初被墙面上的古典油画所深深吸引。他亦很好奇这里的老板有着自己独特的品味和审美能力,他想如果有机会可以见他或者她一面。
   月末,花梨给清河发短讯,提出见面。
   她说,我想见你。
   晚上,他提早来到那间西餐厅,找好了靠窗的位置,然后坐下静静等待对方的出现。十分钟后,花梨出现在他眼前。
   她穿着黑色蕾丝花边的裙子,纯白短袖,格外清爽的装束。两个人相对而坐,桌面的栀子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这种花你见过吗?”花梨说。
   “我故乡的院子里就有这种花。”
   “我喜欢白色的花。”
   “为什么?”
   “因为它们的香味似乎不属于自身。与颜色和形状无关。”
   “你最近好吗?”
   “生活平静,没有起伏。”
   “有如夏现的信息吗?”
   “她说去了海边。”
   “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没有告诉我。”
   她稍微打量了下清河的面容,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想念高中的那段生活,那些抹不掉的回忆始终记忆犹新,难以释怀。
   他为自己点燃一支烟。彼此沉默。她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香烟,只是奇怪,并不反感。只是他在她心中,和以前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这种细微的变化是内心的沉着和笃定,明确且坚定了自己将要走的路。
   对于她而言,这是一种心智的成熟。
   饭后,花梨提议去酒吧。清河留意了下时间,刚刚八点。他走向路边招来一辆出租车,然后让花梨先坐进去,再关好车门。
   酒吧距离学校有四站的路程,中间经过街心广场,在那里,他看见几个孩子在草地上燃放烟花,火光瞬间升空,然后黯然熄灭。他从他们肆无忌惮的脸上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是暗自觉得时间太过仓促。如同烟火。
   那个酒吧里放着轻音乐。
   有几个鬼佬站在吧台旁边交谈,手中端着不同颜色的威士忌。舞台中央的黑衣女人花着浓丽的妆,她在乐队的配合下,哼唱王菲的歌。下面有两个年轻男子略带醉意,在跳舞,随着音乐的旋律而扭动身体。清河和花梨在靠边的一个角落找好位子。
   他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索然无味地看着眼前这些陌生的人,他们各自都呈现出不同的细微表情。他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快乐。他突然想起去年的那个冬天。圣诞,大学,街道,人群,手套……它们像是一串日益泛黄的黑白胶片。他与花梨不停碰杯,他给自己点了杯玛格丽特。这个酒的名字不禁让他想到法国作家杜拉斯。
   后来,他感觉自己的头格外昏沉,有一种轻微的呕吐感在胃里跃跃欲试,他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花梨站在过道,她走过去搂抱住清河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温暖厚实的背上。她说:“我知道在你心中,只有如夏的位置。这些年,我在心中算什么?”
   “我知道,自己亏欠你很多东西。”
   “你是感激,还是同情?”
   “没有。”
   “那你为自己想过吗?”
   “想过,但不能改变。”
   离开酒吧的时候,已是深夜。路边的树摇曳在风中,发出呼呼声响。他暗自想起那次分别,想起如夏。他们沿着大街向前行走,在昏暗的街头,像两个幽灵。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经悄然死去,无法再爱上别人。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开耀眼的台灯,周围一片漆黑,他拿出如夏寄来的信件进行展读,接二连三地抽烟,舌头顿时丧失了知觉。夜深人静,难以入眠。他从抽屉里面找出药片,用大瓶的纯净水吞服,在大脑轻微的眩晕之中,逐渐进入睡眠,他又坠入一个熟悉的梦中,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他奋力奔跑,寻找出口,可在他精疲力竭几近绝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依然徘徊在原地…
   「16」
   清晨,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他猛然发现自己竟躺在医院的病房。在床头的桌子上,摆放着花梨带来的栀子,空气中弥散着这种静谧清香,久久没有消散。窗外迷人的光线流泻在素净的棉被上面。
   “你醒了啊。”花梨说。
   “我怎么在这里?”
   “药物中毒。”
   “你送我来的吗?”
   “是的。”
   下午办完出院手续,他和花梨去一家西餐厅吃饭。清河着实觉得不好意思,心想这样屡次麻烦人家总该作出答谢,更何况她暗中相助,有恩于己。饭桌上,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端着酒杯过来敬酒,是花梨的朋友,那天花梨喝了很多酒,胃里像是燃烧着一团剧烈的火焰,有一种强烈的不适和灼热感。直到后来,她突然情绪失控,低声哭泣,她说:“为何我用心良苦,你却无动于衷。”
   他被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孩触动了心绪,尽管他知道自己心有所属,但她对他的表现和付出,他也并非一概不知,只是他对待感情的执着心态和他画画如出一辙,他宁可不顾一切地守候原来的美好记忆。那段时过境迁的往事已在他内心构建了一片丰饶昌盛的天地,但人的美好意愿绝非等同现实的变幻万千。
   在回去的路上,花梨如同一只嬉闹过后的猫,温顺、疲惫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她醉意未消,像个孩童一样喃喃自语,说的尽是不痛不痒不着边际的话语,清河心疼不已地凝视着她的面容,他知道她累了。
   他把她送回家,她的房间租在一条冷街上。在二楼。
   她全身无力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脑袋像石块一样沉重无比。他去厨房拿冰冻牛奶让花梨解酒,他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她。他知道她的内心依然清醒,只是不想用柔情蜜意去敷衍她的感受,他只觉得内心压抑不安,十分难受。就如同噩梦初醒时候的那种惊悸,两个人躺在冰凉的床上,柜子上的钟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声响。她把头压在他的胸膛上,倾听他的呼吸,如同海水,平静起伏。
   凌晨四点。
   他恍惚地进入睡梦中,在服用和往常一样剂量的安眠药后,他的脑海开始浮现关于如夏的种种意象。产生幻觉。他精神恍惚地将自己身边的女孩拥抱在怀中,始终没有松开。他像是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梦境之中,四周宛如静谧的花园。空花飘零,触手可及。这种强烈的意识和真实的表现让他判若两人,无法自控。
   翌日清晨,他从梦中苏醒,头依然昏沉不止,他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孩,身体赤裸,如同一朵素白的栀子,在寂静中绽放美。
   他措手不及地穿好衣服,觉得一切过于唐突真实,心想,如果没有遇见如夏,也许会被眼前这个心慈貌美的女孩打动。
   他点燃她放在桌上的香烟,然后离开,走之前,他留下一张内容简短的字条,他说,原谅爱情赋予自己的自私和无力,我们需要一种方式容纳、解救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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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爱情会让一个人变得容忍、坚持,会接受很多事情一个人苦苦支撑。花梨用尽一切地去爱清河,可是清河却是从始至终都无法摆脱那些压抑的静寂的内心的来自精神的巨大压力。一切艺术家的疯狂,都是超脱常人的疯狂,而视绘画为生命的他在现实生活中,却又是那么的无法抗击重压。不管如夏还是花梨,爱上的都是一层透明的伤。可是爱情却得到了巨大的体现,生命归于平淡后,方见伟大。【编辑:海林夕】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0708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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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海林夕        2012-07-07 22:38:18
  爱情让人变得伟大,佳作赏读。
2 楼        文友:铁禾        2012-12-07 23:48:49
  宾彩的故事,行文风格非常符合读者的阅读感觉,拜读了。
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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