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小说』近山人家
吃过早饭,安明娘看看天,天阴沉沉的,半个月了。老天爷阴了下,下了晴,晴了又阴,周而复始。山比往年绿了很多,她不愁没水浇地、没水洗衣服了。
安章坐在椅子上看一本《青年文摘》,安明娘看了看,说:“老三,老四自个去地里了,你也去帮他一会儿,你考完了他还没考呢!”“嗯!”安章站起来拿着书向外走。
不一会却又和安平走了回来。“娘!老三不得劲哩!让他歇会儿吧?我们还要把帐算一算,一天我是弄不清的。三,去给我总账。”
安明娘和蔼地笑笑,“安平,你从城里来是到医院没有?”
“到了,我没见着二明,护士长说他到镇里去了。”
“是昂,你二叔说叫他给挑台录音机。”安明娘说。
安平高兴地说:“哦,我给他挑吧,咱的技术——第一。”
屋里响起了算盘和写字的刷刷声。
安明娘从屋里拿出几件衣服洗起来。一位老人慢慢走出屋,白发中加着一缕灰发,颤悠悠地拄着一根棍子。安明娘见了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扶住老太太,搀她坐到椅子上,又去洗衣了。边洗边同老人唠着嗑。
“安平你来时没碰到你爹?”
“没,娘。俺爹去干啥了?”
“去坓(jing)地去了。今儿个你刚回来,咱吃啥饭?”
“啥也行,我后晌还得走。”安平一边从纸箱里翻找什么一边回答。
安平娘放下手里的衣服,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看看房影,坐上锅,端了盆白面,走了。
安学从地里回来了,拿起本书看起来。
阴阴的天空也不放开脸。两边的深山中仿佛响了几声雷。天闷闷的!
“三儿,歇会儿吧!二明的《儒林外史》在哪?”安平问。
“你看?我说我知道看哩。”
“那你看吧,在东北我没书看差点买一本。”
“那还是你看吧,在家我可以借别人的看看。”安章,还是有点舍不得。
安明娘端了面条回来,去草屋里做饭。不一会儿从门口伸出头喊:吃面条了!
安学首先跳起来来。上初二的安学站起来比大哥还高一厘米,瘦瘦的。他冲进伙房端出一碗面,一直走到奶奶面前。老太太温和地笑了。安平和安平娘都笑了。安平娘笑着说:“我说他咋今儿个积极起来了,平时总不急吃饭的。”
各自端了饭,围着石桌吃起来。这饭不怎么好。但对一个穷水近山人家来说,那用来招待远方客人的饭菜来给久别的儿子吃,已经是很亲切的了。
“娘,你也吃,我吃点干粮就行了。蒸的玉蜀黍面的干粮比一色的白面还好吃,甜得很!”安平大了毕竟知道让着点。
“嗯!我吃!安平你的帐算好没有?”
“快了,有人给我说了个人,在东北,正式工,我说我的第一个条件是把户口迁过来。”
“人家答应?”安平娘总是对儿子们的事很关心。
“嗯,我没给你说,回了她。”
“这么大了,还给我说啥,你愿意就行了!”
安平放下碗,站起来擦擦嘴。安平娘一见,问他:“咋不吃了?吃那一点!”
“饱了!在那儿时,我给人说我们家的事,他竟把鲁迅的《兄弟》还是《弟兄》我记不清了。拿来让我看,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差点和他打起来。”
“老大在外头做事能忍就忍让点,咱穷。”
“穷?!咱可不穷!咱这富得很!”安学用手指指头又指指心。全家人都笑了!
“我走了,把书都整整,别弄得乱七八糟,哪儿也是,别动我的化学药品和仪器。”
三个人走到屋里,摆开象棋开始消遣了。安平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每人两块,安学接过糖嘻嘻一笑说:“咱天生跟这玩意无仇!”“老四这几块给咱奶奶和咱娘送去,这几块给咱爹留着。”他的糖好像有意识每人两块刚好完,谁又知道他除了买四本书和奶奶的药外,再买不起什么了。
“老三,这本《写作特技》我估摸你用的上就买来了,好好干,争取咱家也出个作家。”
安章接过书放在桌上,雷声已响到当头,天从西边暗下来。他们丢下棋。安平扶了奶奶到屋里坐好,安章把母亲没洗完的衣服接着洗起来,安学把院里的东西快快地收到屋里。
“娘,我的鞋没干,走时穿什么?”
“我给你找找。”
“学儿,给咱找鞋去。快!”
“好了!这双咋样?”
“新的有点大。”
安明娘看看:“就穿它吧,这是四的,你走了我给你重上一对,他也没鞋了,看那对破得都成洞了。”
安平歉意地笑了:“我还是再找找吧!”
“哥别找了,再没了,你就穿它吧!”
“你呢?"
“我在家什么都好说,”
“天好象要下雨了,咋办?”
“安平今个就别走了?”安明娘试探着问。
“不能说好的,一天走。”
“哎!那你走吧!咱不能叫人失望。”安明娘也愿意让儿子住一天,无奈还有他自己的事。
“趁现在没下,我走了顶多过两个月我就能回家。”
“嗯……”安明娘无限怜惜地看看儿子。
安学从外面推一辆旧自行车进来。把行李提到后架上。安平穿好鞋,推住车,“娘,我走了……”
“路上小心点啊!别给人打架,能让就让……”
“嗯,要是下大了,我就到二明那不走了,你放心吧!”
“告诉奶奶一声!”
“我早说了,别让她动了!不方便,回去吧。我走了。”
安平跨上车,在兄弟和母亲的目光中转过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