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焚情
与此同时,白微依然我行我素。漂亮的容貌,妖娆的身材,裹身昂贵光鲜的名牌。泼辣而忽冷忽热的态度,对垒时间,转迹于各大酒吧,让这个女子的名气挥散得越发迅速。只是在她喝醉,亦或惹了什么麻烦的时候,楚南风才会出现。有一次我就在她身边,才真正见识到了他温和面容下的雷厉手段。不管白微惹出什么事情,他只默不作声地帮她收场,从来都是纵容到溺爱与无可奈何的叹息。白微依然不领情,甚至有时还会对他冷嘲热讽。我依然无法猜侧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白微真的非常讨厌他。
只是白微自己不知道,她在面对他时的冷漠与暴躁,早已脱出了她的控制。
午后的阳光总是让人心生倦意。刚谈完一宗生意将客人送走,站在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玻璃前,望一眼外面耸立的高楼,交错的马路,以及行行色色的人群。身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清脆的铃声响起,拿起来看。看到白微的署名。
“沈言,晚上‘流裳’见,我有朋友要介绍给你。”
“知道了。”
回了一条短信过来,坐下来将桌子上的文件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淡了一层,看了看手表,也是时候了。收起东西下班,挎着珠片镶嵌的银色坤包,走出了公司大门。
“流裳”是白微经常去的一家酒吧,白微尤其喜欢小艾调的那一手“烈焰冰情”。令人炫目的淡蓝的镁灯流转相应,轰鸣的音乐声震得耳膜生疼,微微皱了下眉头。
米白色的高脚椅上,白微笑盈盈地看着我,拉了我坐下,让小艾给我调了一杯“烈焰冰情”。我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她会意,将酒推到我面前,道:“还早,他还没来,先尝尝这杯酒,小艾的手艺越发好了。”
眉眼凝了浓浓的笑意,她琥珀色的卷发披散开来,遮住了脸颊的大半皮肤。因是“烈焰冰情”的缘故,脸颊微微泛红,如同午夜悄悄绽放的一枝海棠,连同月光都艳羡那片静寂的芳华。不远处,几个醉眼迷蒙的男人贪婪地盯着她。
坐了半个多钟,仍不见有人前来。她只是低着头喝杯中的酒,看不出她的表情。我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人,正想问她的时候,看到不远那桌有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坐到她的身侧,“小姐,可否喝一杯?”迷蒙的双眼,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微微蹙眉,俯到她的耳边说:“白微,我们回去吧。”
她没说什么,只是有些生气地嘟起嘴,却也十分安静地任由我扶着站起来。
没走几步,那桌又围过来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子。刚才那位几步跨至我们面前,口气轻挑:“这么着急地走了,再怎么也得喝了这杯吧。爷请你喝酒,那是爷给你面子……”
话没说完,炽热的鲜血已顺着那人的头顶缓缓流下,从额头滑过,露出一张略显狰狞的脸。瓶酒的碎片落在地上,沾染了鲜血,是很艳丽的颜色。众人呆住,瞬间醒悟过来,那桌几个男子同时起身,围在我们身边,眼中翻滚着怒气。
“你们还想怎么样?”微微眯起的眼睛,眼中泛着丝丝寒意。
拽过旁边桌子上的酒瓶又要砸,“敢拦我,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量……”声音飘浮,态度却依然强硬。
我连忙拦住下落的酒瓶,将她拽在身边,对旁边的人道:“对不起,我朋友喝醉了,想必你们也不会同个喝醉的人计较吧。”
那人往头上一抹,鲜血顿时花了一张脸。涨红着脸道:“打了人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那你想怎么样?”
下意识地向后移了几步,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白微已经喝醉,她等的人这会仍没有出现,应该不会来。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扫了围在周围的人几眼,我知道惹恼了这些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各位,对不起,这两个是我的侄女,我没有管教好。”在双方僵持的当下,酒吧老板从后台走过来,打破了僵持不下的气氛。“这样吧,这酒给你们打个折,也算给我这两个小侄女陪罪。”
不知道这老板有什么背景,只是很显然刚才那几个人对他有几分忌惮。被白微砸破头的虽有几分不满,终究还是铁着一张脸随他的同伴甩袖而走。
那几个人走后,酒店老板叫我们等几分钟,楚南风很快就会过来。看着我将白微安置在沙发上坐下,才道:“你们这样真是太危险了,今天幸好我在。”转过头轻叹了口气:“白微这性子,要不是她姐夫,恐怕……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唉……”
楚南风,姐夫?白微,白术!我心里一紧。
实在想不到的关系,白微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有个姐姐。八年前他告诉我,他在等一个人,难道是白微的姐姐?这样也就是了。他总是默默地为白微收拾残局,无论她惹了什么麻烦,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即便在她冷言嘲讽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皱眉,无限宠溺,无可奈何地包容。每次看他沉默着接受白微的冷言相对,心里都会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悲伤。
现在我仿佛明白,白微心里是何种感受。
看着身边醉倒的白微,不禁叹了口气。或许这是我们共同的命运,不是因快乐而相聚,更多的是深深的疼惜。不管如何潇洒从容,放声纵声,在楚南风的问题上,我和她都有着相同的无望。
是的,无望。
门被推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一双俊美的眼眸四下张望,看到我身边的白微,快速朝这边奔过来。
“白微,对不起,我来晚了。”一句道歉,透着让人沉迷的磁性和清冽。
说完就要拉白微的手,被我有意隔开。
“你好,我叫苏澈,是白微的男朋友。”
一双眼眸定定地看着沉睡中的白微,眉宇间俨然游戏花草的随意。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俊逸的男子。不同于楚南风的温和内敛,是一种写意挥散的放纵与潇洒。线条流利的脸线,直挺的鼻梁,一双眼睛顾盼生姿,微扬的唇角泛着华美而张扬的光泽。是个俊美的男子,也不失傲气的魄力。这样的男子,天生不缺温柔,却只可惜,这片温柔,就如晨曦的雨露。并不容易在一株草叶上凝聚。
“白微几时有你这样不守时的男朋友?”
对我的嘲讽置若罔闻,绕过我,将白微抱起:“你是沈言?果然够刺。白微醉了,我先带她回去。”
我挡在他身前,自从见到他的那刻,心里始终不愿意白微与他在一起。
两人僵持的当下,楚南风出现在门口。仍旧是墨黑色的西装,温文尔雅,又仿佛饱受沧桑。看到苏澈的时候,他仿佛也意外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走到我们面前,看了眼沉睡中的白微,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我,说:“这么多年来,小微一直不肯原谅我,无论我怎么做,她都视我如仇敌。如今她这样的性格,多少与我有些关系。我托朋友关照她,又难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知道小微很信任你,这是我的名片,小微拜托你,以后你们再遇到什么事情,也好及时通知我。”我接过他的名片,点点头,他停了停,对苏澈道:“苏先生,你先带小微走吧,好好待她。”
楚南风话停,苏澈抱着白微擦身而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朝我望了一眼,淡淡的微笑,漆黑的眼眸,目光中有莫名的傲慢。
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心里有浓烈的不安。
【四】
某个周末,楚南风敲开了我与白微合租的公寓。
一身悠闲装扮站在门口,看上去温润安详,可是眉宇间却透着重重疲倦。一如初遇那夜,十四岁的小女孩隔着玻璃看到的男子,内敛、沉静,对着个陌生人说了许多话,不过都是被时间遗忘的过客,试着找些证明。
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淡淡地开口:“楚先生,白微不在。”
他仍是温雅地笑:“沈言,我是来找你的。”
略略点头,将他领到客厅,咆了杯咖啡放在他面前的长几上,寻了个位置坐下。凝神寻思了会,估计是与白微有关的事情,静静地等他开口。他坐在对面一言不发,抿着咖啡。咖啡的香醇似有若无地氤氲开来。
半刻过后,他将瓷杯放在桌子上,抬头望着我,笑容温良。
“沈言,我想请你帮个忙。”
“与白微有关?”
“是。”
“楚先生,我想你找错人了,你应该找白微。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总是要解开的。”
“我已经试过了。”
“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沈言,我知道你是真心待白微,我答应过她的姐姐,要好好照顾她。”
“你想让我怎么做?”
“帮我劝劝白微。苏澈并不适合她。”
那一天,我终于知道苏澈的底细。经楚南风道来,这个面容俊逸的男子,拥有令人垂涎的雄厚家世,即便是名副其食的花花公子,也依然让人趋之若鹜。
楚南风明白,白微之于苏澈,不过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凭着苏澈的个性,白微若真陷进去了,必会受伤。楚南风希望我做的不过是希望我能够帮他照顾白微,让白微免受不必要的伤害。
只是楚南风不知道,这段日子以来,白微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这一切看似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最近看到的白微明显已经安静下来,不再饮酒,也不再我行我素,原因我当然知道是苏澈。偶尔她跟我说起他,眼里有细密的柔软。这样的白微,楚南风的规劝怎么可能不遭白微的漠视。他拜托我做的这些事情,我以前一直当作一种习惯,不管是白微对于沈言,还是沈言对于白微,我相信都是一样。只不过现在这件事情不需要我做了,她已经找到了引领她的王子。
即便可能不是命运赋予她的那个。她如果快乐,我便唯有固守我的方向。
楚南风看着我的目光极其温柔,却生生刺痛了我的眼睛。如果白微是喜欢过楚南风的,那至少他一直给予她无尽的宽容与宠溺。
含糊的将他打发出去,回到客厅泡一杯咖啡。微苦而甘甜,日子就这样继续。
白微与苏澈的关系越来越稠密,看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空余下来的心思,转移一部分给工作,谈几个项目,拉下几笔生意。偶尔接到楚南
风的电话,一起吃个饭,或者喝个咖啡。他是个擅谈的男人,即便是面对沉默少言的我,仍然知道如何使气氛不冷场。大多的时候,是他在说,断断续续,零零碎碎,都是工作或者生活上的小事情,也有听来的小故事。没有重点,没有噱头,没有深刻的阐述,但感觉很好。一如七年前的那个雨夜,面对十四岁的陌生小女孩,咖啡店里流经的画面被他一点点重述出来。窗外雨水细细地下,透明的玻璃上爬着丝丝弯蜒的水线。玻璃上淡蓝色的光晕在他身侧洇开,如同浸身彩雾之中,琥珀色的眼睛满溢着温柔与慈爱。手指抚摩咖啡的杯沿,温暖的令人留恋。
即便是很多年之后的现在反应过来,那时他只是当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叫白微的小女孩,仍觉甘之如饴。
他说:“我会记住你的,小丫头!”
没有人知道,我曾是怎样的期盼。
【五】
再看到白微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
她伴晚的时候推门进来,我正好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奈地翻着茶几上的时尚杂志。坐到我的身旁,问我吃过饭没有,我摇摇头,她便兴致高昂地表示要亲手下厨。
与楚南风相熟之后,我可以确认一条,楚南风对白微真的很好。大学认识白微的时候开始,永远的名牌,别人望了生叹的奢侈享受,在物质上,楚南风一直给予她最大的保障。即便是四年后的现在,我仍然不知道白微还会做菜。
那一顿晚餐,各怀所思。白微脸上洋溢的笑容让我心生不忍。她为苏澈做出的改变,倘若对方不是苏澈,亦或苏澈真正懂得珍惜她的美好,这该有多好。碗里是她夹过来的满满的菜,她执意要我回答她的水平如何,我夸张的做了个回礼“真是比御膳还御膳。”她满意地笑,凑到我耳边,“沈言,你觉得苏澈怎么样啊?”眉宇间透着小小的甜蜜。
沉默,一片寂寞里,只有窗外呼啦啦吹过的风声。
若无其事地瞥她一眼,“白微,好与不好有什么关系呢,你开心就好。”
楚南风,这样的白微,我宁愿相信,有一个好的结果。就像当年你告诉我的一样,你说你在等一个人,等了很久。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你执着于等待,就像微苦香甜的咖啡。你说,总有一天,她会回来。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诚心就如多年的等待和期盼,能够被给予一次扭转命运的时机?
“开心就好。”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轻轻牵过我的手,握在掌中。
“沈言,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吧?”是否连白微自己都觉察了苏澈游戏花丛的随意?我不得而知。伸头点了点她的额头,手掌盖在握着我手的掌面上,微笑道:“当然了,丫头。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发挥灯泡最大的效力。”
四目相望,皆然一笑。白微表面很冷,很强硬,可是我却了解她的脆弱。
只是白微,在你们脆弱的感情面前,我始终无能为力。
第二天一早接了公司一个电话,让我准备一下,有个项目临时决觉去外地考察。白微起床后看到我还在客厅吃早餐,知道原尾后死活要我陪她去逛街。想想要收拾的东西实在不多,便索性陪她去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置身紫陌纤尘之中,望着两边高档橱窗里昂贵的衣服。她兴味盎然地一件件试,就算是刷卡时也是不管不顾。站在衣香鬓影之中,我忽然就想起了旧上海当年的那些风华绝代的女人,而白微,是怎样与这般景致优雅融合?她们为这美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到最后,又可以真正拥有多少?白微与我不同,我可以固守信条。倘若美丽有所须,仍可以步步惊心地去算计美丽。
絮某人,过来给我抱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