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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小说】春江水暖谁先知
啊!武爷张大嘴之后讪讪笑道:我老婆应酬多。老付拍着他肩膀:完了,红杏出墙,后院失火了。
她敢!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武爷一脸尴尬出去了。
第一个电话就出了这样的事,弄得没人敢拿电话筒了。老夏说:我来打。我那老婆天黑从不出门,顶多上楼玩玩麻将。老夏摁下号码屋里人都屏住呼吸,对方接了。是你嫂子,老夏回头说,得意笑着,又说:老婆,想我了吧。对方嘻嘻笑着。笑得满屋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老夏又问:真想我了,那你现在干什么呢?对方突然停止了笑,大声道:我不是在听你放屁吗!老夏涨红了脸,忙放下电话说,这老娘们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老付举着电话筒,让徐明打,徐明躲出去了。看着常大姐,大姐说,我家没电话。林妹妹忙说,我可不敢打。老付不快,说:有啥呀,我打,你们听。老付就打了。
老付的老婆还没等老付说几句就拖着哭腔说,老付呀,你快点回来吧。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的司机小张刚才来电话说市税务稽查队今天来公司查帐来了。他给你打电话就是打不通。老付说,怕什么?叫他们查,哪年不查几回。又是谁告黑状。别怕,等我回去再说。
老付放下电话铁青着脸:×,这电话打的。说完便拿手机到走廊哇啦半天,一副大将永不言败的样子回屋说:没什么大事,我叫人安排去了,给这帮人吃顿饭再打个小姐就完事了。没啥,走,咱几个看二人转去,武爷呢?
出了宾馆,走上一条街,拐进一条胡同就听见一阵锣鼓声,夹杂着众人的笑声从道边平房里传出来。这是个唱二人转的场子,门面没挂任何招牌,大门敞着,挂着紫红色绒布门帘。门口一个小伙子胖胖的光着膀子,手里捏着一沓钱。见几位与众不同,慌忙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儿童玩具小喇叭冲着屋内嘟嘟地吹着,屋内锣鼓声戛然而止,又听见手风琴声,屋内男女扯着嗓子直声直气唱道:学习雷锋好榜样……
老付摸了小伙子大脑袋说,别演戏了,我们是民间的,来凑凑热闹。来五张雅座票。
小伙子涨红脸讪讪笑着,又拿着喇叭冲屋里吹了几声,屋里的锣鼓又响了。
小平房是个半地下室,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半截子小二楼。下层分雅座、次座。前三排的雅座上有瓜子、茶水,外加一盘干干巴巴的小苹果小桔子。次座只有茶水。几个人坐下才看见屋子布置得花里胡哨。七彩小灯泡,一闪一闪。顺着屋顶下来的塑料花、塑料紫葡萄、黄桔子、红苹果,悠悠荡荡。台上有几个人伴奏,衣冠不整,脸也黑不溜秋的。舞台两边竖着大音箱,黑脸汉子似地站在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坐了一会儿,几个人受不了了,老夏说别在这儿受罪了,上楼吧!一行人就上了楼。楼上是几排长条凳子。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又凉快。刚坐下,黑咕隆咚,老付的腿就碰到前面软软的东西。细看,是一对十七八岁的男女正搂在一起啃呢。老付道:对不起,啃吧,继续啃吧。回头一看,后墙一排俩脑袋扎一块的。老付又道:这情景真刺激,嘿嘿……
舞台上的一男一女,穿着现代服饰,脸上并没有涂彩。他们不光唱二人转,也唱流行歌曲。一曲“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之后就唱了“马寡妇开店”。边说边唱,唱时板着脸,说时你推我,我打你,还捎带点荤话。全场男女老少就开心地笑,就像占了大便宜似的。
楼下的人,层次很低,从着装上就能看出来。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老头,黑瘦。抬手叫来一杯茶水,老头从衣兜里拽出一袋瓜子放在桌子上,又拽出烟口袋。不紧不慢卷着旱烟。卷一下,冲台上看看,就乐一下。边看,边抽,边吃,边喝,边乐。很惬意。
舞台上还没唱完,下面就喊换片子,换片子!于是,舞台上一阵紧锣密鼓之后又换来一对。男的细高,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两腮殷红,光着膀子,带个小红兜肚,上面绣着“小百岁”三个白色大字。女的身着绿纱戏衣,一身碎褶子,像刚从箱底掏出来的。男女自报家名后就开唱。
唱着唱着,就开始动手动脚。荤腥程度比刚才那对要大,男的摸女的胸脯,女的就回骂一声娘,然后就扒男的紧身裤,场内人就大笑,接着又是唱,唱完一段后就开始讲笑话,男的拿来两个拴着绳的塑料碗,挎在女的脖子上,又把两个碗扣在女的胸前,比划说,小姑娘时长在这儿,小媳妇时长在这儿,老娘们时长在这儿。一级一级往下挪。
楼下的那个黑老头看得入了神,张着嘴涎水几乎流了下来,手里的瓜子要嗑没嗑,呆呆地举着,半天没放下,一副大灰狼看小白兔的模样。全场又是一阵哄笑。
几个人耐着性子看下去,大姐第一个站起身,林妹妹紧跟着:不看了,不看了。都脏了我的眼睛,老付说,等一会儿,等到半夜还有更荤的。没等老付说完都起了身。这时,就听舞台上男的喊道:哎呀你看外面跑进一个人来!女的问她是谁呀?男的说:她呀,她就是我那小姨子——半拉屁股呗!就见外面跑来这个女的腾腾蹿上了台,照男的脸上打了一耳光。男的也不生气:快点换装,我们都替你唱半天了。
出了场子,外面又下起雨,绵绵的。老付问把门的小伙子:这儿有没有车,我们都没带伞。小伙子冲场内喊:老刘头,有活儿!就见楼下那黑老头慌忙跑出来,嘴里嗑着瓜子,答应着:来了,来了。老头从东房山头拽过来一辆驴车。小毛驴亮光光的,大眼睛双眼皮忽闪忽闪,头上、脖子上扎着红绿绸子。老付看罢扑哧笑道:看,还是个小姐哪!驴车上铺着红晴纶绒被。上面的篷子是用红、蓝、白格子相间的塑料编织布支起来的。
几位?五位。给3元吧!老头乐颠颠一蹿屁股,稳稳地坐在角上。
老人家多大年纪了?老夏问。
七十四岁了。老头答。
县里这样“二人转”场子有几家?
几家?多了。你没看这帮人跑来跑去都转着唱。这场唱完赶那场。老头说。
唱得也不怎么样。老付说。
谁说的?这帮人都是邻县剧团的。
邻县?老夏问:那你们本县的哪?
都跑到邻县唱去了。你想呵,又骂人又甩大膘,还动手动脚,叫家里人怎么看哪!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了言语。
一直没跟大伙出去的武爷在大家躺下之后,一身的酒气,鬼头鬼脑凑到老夏的耳根下说:大哥,出事了。
谁?老夏问。
你那哥们儿,老孟。
孟县长?出啥事了,溜了?
溜?这回溜不掉了,人家查他来了。就是和咱一块来的,检察院是来查他的。
查老孟,他咋了?
我刚才出去,碰见县委开面包车的,他是我们区长的连襟。我俩出去吃烧烤。他听说咱们是来给孟县长写报告文学的,就奇怪地笑了,说,别写了,写也白写。我问他,他不说。我就灌他,最后他说老孟叫他小舅子坑了。他小舅子走私汽车,老孟给贷的款,叫人告了。
武爷说完就咕咚咕咚喝水。这时,屋里的人都起来了。
我×!老夏这一骂,大伙不知是骂人哪,还是骂那快要到手的五千块钱哪。
这一夜,老夏几乎没睡,眼前晃动的都是老孟那张胖脸。老孟呵老孟……
第二天早晨,老夏洗完脸正刮胡子,心里想着下一步怎么办哪?就见武爷又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夏,老夏,又出事了。
又出啥事了?一惊一乍的。老夏的胡子剔了一半。
是老孟,老孟又出事了。武爷瞪大眼珠子。
老孟?是杀人还是强奸了?老夏继续刮着。
都不是。我刚才上厕所,听见外面进来两个人说话。他们说昨晚水库那边翻船了,老孟救上来两个人后就再也没上来。现在正在打捞哪。检察院的人半夜就过去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么不好交待呀。
老夏脸惨白,一把摔了剔须刀(剔须刀是一位女作者从日本带回来的),剔须刀砸在地面砖上,老夏一脚踢出去撞在对面墙根上又弹了回来,嘎嘎响了两声。
妈的,这叫什么事呀!不行,不管老孟是不是犯错误了,他这么多年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嘛,这个报告文学我要写,非写不可!他救人了,是英雄。一定要写!
老夏,老付拍拍老夏的肩:冷静点。你就是写了,谁敢发呀。再说谁付你五千块钱哪?
别提钱,谁提钱我跟谁急!
五
这天中午一行人很无聊,很尴尬,很忸怩,很疲惫地打着“驴的”离开了双河县。那一刻,老孟的尸体还在继续打捞。
雨后的田野一片生机勃勃。一行人都没了言语,空气中凝聚着压抑。
突然老付冲着远处使劲唾了一口道:我×!
武爷也学着:我×!之后碰了碰徐明,徐明愣了一会儿说:我……最后的那个字被他咽回去了。
常大姐几乎和林妹妹同时脱口而出:没劲。
大伙都看一边沉思的老夏:大哥,是不是该留言了。
留什么哪?我在想,那篇报告文学是不是不写了?老夏一路的笑脸此时成了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