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赤胆绿林
赵文举说:“不必客气,有事请讲。”
王传业这才说:“护路军营遭袭数次,想必你老早已知晓,匪炽如此猖厥,肯定是大有来头,但不知是哪个绺子,可是东八县名头最响的五龙绺子?”
赵文举闻听此言仰面哈哈大笑,那花白的胡须也在随之抖动起来。
王传业不解地望着赵文举:“先生为何发笑?”
大笑甫定,赵文举一脸严肃地神情:“王大队长既提到五龙,我不妨把我所知道的五龙向你兜个底。不知可有兴趣听?”
“愿闻其详。”
接着赵文举缓缓讲起了五龙的故事:四十年前,也就是光绪年间,俄国人入侵我珲春边境,奸淫烧掠无恶不作。当时长白山冲出唐大爷、十四阎王、刘单子等五人。报号“五龙”,纠合八县民众,奋起抗俄,屡次打退俄人窜扰,使俄人强兵强将不敢进东山一步。在此基础上,他们树旗号为“五龙绺子”,但他们纪律森严,以保境安民为宗旨,几十年来,作案均在境外,如海参葳、南阳、清津等俄国和朝鲜各地,对像都是俄国人、日本人、朝鲜人中为富不仁者,每年也只有一到两次,所的钱财也多数用在百姓身上,对无力耕种的或难于婚丧嫁娶的,五龙绺子一旦得知,总是尽量解决。
这些年来,五龙绺子在国内作案仅有一次,那就是在七八年前时,绑架了敦化梅家烧锅一次肉票,得官帖200万,全都散给了敦化县附近的十乡的穷苦百姓。而那梅家烧锅大掌柜的是敦化一霸、一贼,敛取财富的方法难以想像,这一票也算是绑得其所。
“五龙绺”所有人不许吸大烟,内部禁律有二、三十条。如有违纪,轻则轰出山门,重则要杀头取命。
几十年来,在这东山八县,五龙绺子口碑极好,竟有“东山保护神”之称。
讲到这儿,赵文举呷了一口茶:“以老朽看来,五龙这些人,于国于民虽说无功,但应该是无罪,称其为匪,难免不当!”
王传业听的正入神,忽然警觉地问了一句:“赵老先生怎么这么了解五龙绺子底细……”
赵文举淡淡一笑:“没什么奇怪的,这里百姓知道得比我还详细。我可以告诉你,这张连,也就是此店的主人,便是在穷途末路之时,受到五龙资助而兴旺起来的。”
“那张连店三字想必是老先生墨宝?”
“随便涂鸦,见笑了!”
王传业若有所思:“倘真如先生所言,五龙绺子实在不应以匪称之,爱国义举令人感佩之至,拳拳爱民之心日月可鉴。那袭击军营之匪先生可知底细?”
赵文举听王传业对五龙赞誉之言,颇感欣慰,及至听到王传业打听袭击军营之匪,不以为然地说:“无妨,此匪必是报号‘混龙绺子’,他们无非是想打进军营动几条枪罢了,打不动他们就罢手了,况且听说,五龙对混龙一伙掠财扰民颇为不满,已发出惩戒信号,这股贼匪不日定将远遁,不复在东八县出现。
“噢……既然张连店为五龙资助而建,传业可有幸遇到五龙?”王传业对神秘的五龙兴趣颇浓。
正交淡间,店伙计老薛头拎了一壶茶水进屋:“赵先生,你和客人换壶热茶吧。”“好,麻烦你老了。”随后又转向王传业:“能否遇到五龙?”赵文举顿了一下随即向老薛头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说:“世上的事可遇不可求,一切随缘吧,缘到自相逢!你说呐,老伙计?”说这话时,赵文举虽是脸朝王传业,可话却是对老薛头说。
“嗯哪,缘到自相逢!”老薛头随声附和和了一句,拎起已凉的茶壶出去了。
“王大队长上次所问,可有答案?”赵文举笑问。
王传业虽然连续多日一直思考这个问题,可这时又沉吟了一会儿:“日本人在我们国家修铁路,悲哉喜哉,眼下我是看不透,但我觉的,但绝不会喜大于悲,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日本人可没有那么好心眼儿。”赵文举暗中点点头:这个王传业有些头脑,但不知……
五龙的请柬王传业再访张连店的第三日上午,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批阅中文。
“报告。”王传业一抬头:值星排长池继生立在门外。
“进来。”王传业放下手中公文。
池继生背后是络腮胡汉子,他手持一信,双手呈给王传业。
王传业接过信,信封上写着:“王传业启”。
王传业拆开信,一行墨笔楷书映入眼帘,这字体似乎在哪见过。他读下去:“传业先生英鉴,刊浮再陈。久慕风范,渴望一见,本拟趋前拜侯,奈天涯咫尺,未能得亲雅教,抱恨良多。兹拟恭请宽驾光临,俾聆清海。略备菲酌,籍伸鄙怀。想英雄爱英雄,谅不我却也。业令部曲扫径,恭侯行旌,望早日临驾,无任悚惶待命之。”
信尾无署名,但画有五条小龙。
信后是一请柬,全红,上书“明早洁樽候教,”下面仍画五条小龙,小龙下一行字:假坐张连店。
王传业始而惊讶、思索,继而严肃地说:“值星官,请送这位信使到传达室等候回书。”
“是”。值星官把把络腮胡领走了。
“传令兵。”王传业急促下令:“通知各连连长,速来大队部议事。”
“是。”传令兵应声而去。
不大工夫,各连连长到齐。
“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件紧要事情相商。书记官请给大家读信。”王传业开门见山。
信刚读完,就象油锅里溅进一点水,几位连长议论纷纷:“这是调虎离山,千万不能去。否则,肯定有危险。”
“调齐队伍,马上围巢张连店,四面包围歼灭他。”
“这岂不是老鼠给猫捋胡子吗?”
待大家平息之后,王传业站起身来:“咱若不去,叫他们看咱军人胆小,将来影响更大。我想带随从张立堂一人前往赴约。请公田兄代行大队职务,无论如何要守住营房,不可妄动。违者军法从事。至于我个人安危,诸位不必担心。”
“不能去,万一出事,各位弟兄依靠谁?”
“若去,你也不能去,可让代表去。”
卜连长站起来:“大队长如果执意要去,我们将队伍分布于四周山上,以作声援”。
书记官周森起身道:“大家说的我都听得清楚。大家都是大队长同患难共生死的朋友,关心他的安危,不失军人本色。据我看,五龙摆的绝不是鸿门宴。我们不必小题大做劳师动众。素闻五龙济困扶贫,爱国护邦,各处百姓,有口皆碑。况且与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想绝不会有什么意外。”
副大队长李公田也说:“孟营长和我讲过,五龙活动的东八县民风淳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都称‘义盗五龙’,无人称匪!我看大队赴会,有益无害。”
“如果这样办,我马上回信,明午准时赴会。”
一时沉寂。过了一会儿,大伙表示同意。
王传业当即挥毫回书:来函拜读,备悉一切。即承宠召,敢不如命。来日届时,趋前候教,余容面陈。传业谨复。
第二天中午,王传业着便衣,腰间插一把勃郎宁,一把自来得,他身后跟者张立堂,张立堂身穿制服,携手提机枪一支。
行约二里,路旁眺出两猎户打扮的人。“甩个蔓(报报姓名)。”张立堂朗声回答:“我们王大队长前往张连赴约。”
话到刚落,不知从哪儿一下涌出十多人:“俺们奉总瓢把子命令,在此奉迎,不要见怪。”
在这十几个人的前呼后拥中,王传业和张立堂继续前行。
一路上经过十多个卡哨询查,所问内容和第一次相同。
不知不觉已到桥头,抬头一望,张连店大门彩绸高挂,大门外队列整齐。
王传业一行刚过小桥,鞭炮齐鸣。
小院内快步走出赵文举和后伙计老薛头。
走进小院,只见院中设一大斗,上插一整股香。旁有一人将香点燃送与王传业。
王传业一愣,随而机智地一拱手,真诚地说:“兄弟年轻,对绿林江湖细节不明白,请多原谅。”
赵文举见状忙道:“俗礼免过,屋里请。”。
让至正屋西间:“台上拐着(炕上坐)”。
张连一指老薛头和赵文举:“大队长这是我总当家的五龙,赵先生是我们搬垛(即军师)的,你们多亲近亲近”。
王传业虽然早就看出赵、薛二人的不平凡,但听了介绍还是满脸惊讶,转而喜悦地:“真是缘到自相逢啊?”
五龙也朗声一笑:“缘到自相逢!哈哈……”
双方拱手作辑,分宾主坐在炕沿上。
赵文举、张连满脸笑地敬让着,先敬烟后上茶。
王传业虽不吸烟,可为尊重对方也入乡随俗地吸上一袋蛟河烟。
五龙道:“老弟,你到山里日子不多,人情地理不熟,才屡次遭那混龙的袭扰,请相信我,今后在你防区,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如有差池,老哥哥我担负全责。”
王传业又一拱手:“多谢老哥关照。”
五龙接着说:“你部下官兵,日夜爬山越岭,风餐露宿,劳若已极,今后请你们安住营中,不必担心,免去长期的辛苦。铁路修通,悲哉喜哉暂且不去想,东山百姓毕竟会有一份实惠。”
王传业微微点头称是。
五龙又站起身来:“传业老弟,请你和我的弟兄们见个面。”转身发令:“让各队来这报个到。”
不多时,有人进来:“总当家的,八十七队都已报到。”
五龙一拱身:“传业老弟,请。”
走出屋外,放眼四周,漫山遍野的队伍。
枪支杂乱且少,不少人手持大刀。队伍中以五六十岁的老人居多,青壮年很少。
队伍挤满院子。五龙高声说:“这位是大家想见已久的王传业先生。以后大家要互相联系多亲多近。
王传业见此情景,也一抱拳庄重而真诚地说出一翻话事:“诸位朋友,兄弟我即乏能力,又少经验,社会事物知道的太少。今日蒙五龙仁兄召见,得与诸君见面,是我平生最荣幸的一件事情,也是最值得纪念的一个日子。今后不周之处,还请时赐教诲。以后凡我部下官兵如有不周之事,也请原谅。在我防区,铁路能否按期通车,全赖诸位帮助,鼎力维护。如能不误通车,皆诸君所赐,特致以衷心的感谢”。
看完队伍,五龙、赵文举、张连等人盛宴王传业。
各人分宾主落座后,五龙一挥手,便开始上菜。
只见帘笼一挑,一位中年汉子端进一个大铜盆,盆中是满满的一下香喷喷的大块狍子肉,这铜盆往桌子中间一放。五龙伸手致意:“请客人用菜!”
王传业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并无筷子,正疑惑如何无笋而食时,只见那中年汉从背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往盆中一伸,挑起一块子包字肉,“唰”地一声向王传业刺去,嘴上说道:“王大队长,请!”王传业一看心中冷笑:“哪有这种请法!”但他不敢怠慢,往旁一侧头,让刀锋,照准刀上之肉,“吭哧”就是一口,这一口咬的是稳、准、狠、快,不仅叨住了肉,还咬住了刀。那汉子伸出的刀骤然停在空中。汉子用刀抽刀,刀却不动!
再用力时,王传业轻轻一摆头,肉在留在口,刀吐出口去,那汉子因用力过猛,造了一个趔呛。
再看王传业,三口两口肉已下肚,当胸一拱手:“多谢盛情。”
那壁厢五龙等人齐声赞到:“真乃英雄也!”
桌上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众人开怀畅饮互相敬酒。
酒至半酣,王传业低声问到:“五龙兄,看你队伍中,几乎没有青壮年。”
五龙拉过传业的手:“我明白你的担忧。”稍停有顷:“一是怕坏了我的门龙和半世声明,更主要的事待这些老弟兄们有个归宿后,我也要去做闲云野鹤了。”话语中透漏出一丝悲怆。
赵文举赶忙提起壶来,五龙一见马上为王传业把盅:“老弟,咱们痛饮三杯。”
王传业已有些头晕,忙推辞道:“实在不胜酒力,望老哥哥宽容。”
五龙:“以实为实!”靠近王传业压低声音:“愚兄有一要紧的事,烦老弟帮忙,如蒙协助,请饮此杯。”
王传业看了看五龙满面庄重的神色,略一思索,举杯一饮而尽:“有话请讲,能办到的当尽力而为!”
赵文举面现难色:“我们总当家的有一难事,苦于没办法。万般无奈,只得向老弟求助。如蒙仗义应诺,定是东八县百姓之大幸。若有成绩,我们大家和老乡均感大恩于天极。”
王传业忽地站起:“诸位仁兄,请明讲,我王某人虽是一介武夫,但也略知人间情义,五龙兄即是为民而谋,只要我王某人能办之事,定然从命。哪怕要我颈上人头,也必当双手奉献,决不失言。”
五龙和赵文举互视一下,欣欣然地点点头。
五龙开口道:“我知道说出来,你一定很为难,但我五龙决不强人所难,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吧。”我打算向你借三十支大枪,三千粒子弹,一个月为限,决不逾期,如有差错,我和赵文举先生以性命相抵。“王传业思忖片刻后毅然地说:”枪是有,可大队没有,步枪都在各连。我今晚回去找各连商量,再行答复。请赵先生与我回营,以便传达。“五龙拱手抱拳:”感谢老弟,我静候消息。“赵文举随王传业赶往军营。
赵文举在会客室品容静侯,王传业召开了连以上军官紧急会议。
面对各连连长,王传业慷慨而言:“五龙果然狭肝义胆,赵文举更不是平凡之辈。真想不到荒山僻野中竟有这等人物。五龙要借枪三十支,子弹三千粒,并以性命为保,请大家商议商议,可行可止,现有赵先生在营中听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