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这时，那个叫他数数的老师就会叫他数一次。
　　 然后大蒜就开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那首歌。
　　 “给我1给我2给我345给我6给我7给我8910……”
　　 每次大蒜唱完，那些老师走开的时候都会出现同一个动作，摇头。
　　 大蒜成为神童之后拥有了很多特权。他在家不用再去放牛，在学校不用做值日生，放学回家还有隔壁的大哥哥背着别村的大姐姐帮他提那个用猪饲料袋子改造而成的书包。他们把大蒜送到家时，大蒜一般都是熟睡在隔壁大哥哥的背上，口水流得满背都是。
　　 这时，他们还要负责将大蒜放置在他那凌乱的小床上，给他盖好棉被后才悄悄离开。被称作神童的大蒜在村里，连不可一世的村长也要让他三分。以前，村公所前面的那块空地是不可以给小孩子在里面玩的，如若有小孩子或者小狗进到里面玩耍被发现，那么小孩子就要吃耳光，小狗就要挨棍子。每次村里的小朋友想进去踢球玩耍的话，就会叫上大蒜，大蒜就是他们的靠山，村长若是见到大蒜也在里面玩，他就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大蒜是不踢球的，他觉得踢球没意思，所以他只坐在边上看。小伙伴们怕大蒜晒伤，就把衣服都脱下来搭个小棚给大蒜坐在下面坐镇。他们十个人轮流给大蒜买冰棍，从不间断，直到他们踢累了回家为止。大蒜也不敢多吃，所以他每次都是吃五根，然后另外的五根他退给卖冰棍的贩子换钱，所以他每次都能够节下来五毛钱。起初卖冰棍的贩子不肯给大蒜换，因为他舔过了。但是，神童就是神童，大蒜威胁卖冰棍的贩子说，如果他不给换，今后他就会流失他这个大客户，他还会叫小朋友们不来光顾他。冰棍贩子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必须答应大蒜这样无礼的要求，他知道，如果他违背了大蒜的意志，那这小王八蛋随时都有把自己搞破产的可能。大蒜享受着这样的待遇一直到他六岁那年，六岁的大蒜没有继续升学而是留级继续念一年级。
　　 这样的结果让人们知道了大蒜不是神童，六岁的大蒜也还是原地踏步，他只能从一数到十，超过十他就数不出来了。
　　
　　 十
　　 大蒜坐在教室里的高凳上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数到十的时候，他的思路卡壳了，数不下去了。
　　 于是，他从凳子上跳下来，屁颠屁颠地走向了老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校长一个人斜靠在椅背上抽着闷烟，他两只脚交叉着放在办公台上，袜子破了个洞，大拇指露了出来。
　　 大蒜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问:“校长，我妈妈呢？”
　　 校长转过头见是大蒜，他咯咯笑着调整了身姿。就是眼前这小王八蛋，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他跟杨柳絮今天的关系。校长认为，自己应该升级他与杨柳絮之间的关系。他把他那张老脸伸到了大蒜面前往大蒜脸上吐了一口烟，呛得大蒜咳嗽连连，眼泪都飘出来了。
　　 他笑着说:“大蒜乖，以后不要再叫我校长了知道吗？”
　　 大蒜一脸的疑惑，他用夹着咳嗽的声音回答道:“不…不叫…校长…叫什么？”
　　 校长把大蒜身上的衣服整了整，他用眼睛扫描了一下四周，确信没人后，他低着声音说:“笨蛋！你叫杨老师妈妈，那我自然是你爹啦！记住，以后要叫我爸爸，知道没有？”
　　 大蒜听了，又把校长刚给他整理好的衣服扯了下来，露出肩膀，他摇摇头说:“不可以，你是小丽的爸爸，我不能叫你爸爸。”
　　 校长见这小王八蛋敬酒不吃，想给他来杯罚酒，给他两耳光，但又害怕他去跟杨柳絮告状，如果是这样，那他以后就没法再“教育”她了。
　　 因此，他改变了策略，希望给大蒜一点甜头后他能叫自己爸爸。
　　 他对大蒜说:“只要你叫我爸爸，那今年期末考试之后，我就给你颁发红领巾，让你成为少先队员。”
　　 大蒜听了歪着脑袋，想到平时那些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胸前飘扬着红艳艳的红领巾的那股威风气势，他妥协了。然后校长告诉了大蒜杨柳絮的去处，说她上厕所去了。
　　 大蒜离开了办公室，来到了女厕所前。他没有半点犹豫，一步就跨进了女厕。这是多少四五年级的早熟男生和男老师梦想着进去的地方啊！大蒜就这么轻松地进去了。他是第一个见到女厕里是怎样景象的男生，而且也是最后一个。
　　 进到女厕所里后，蹲着撒尿的女生们见到了大蒜这个一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神童光临她们的女厕，她们没有一点点惊慌的表现，更没有一个人尖叫，个个都显得镇定自若，仿佛大蒜他不是男生，而是一个可爱的小学妹。
　　 有些女生解决完后还走上来捏一把大蒜的小脸蛋，或者亲他一个。大蒜就像一个皇帝一样宠着她们这群爱妃。大蒜让她们捏够了亲够了后问道:“你们有没有谁见到我妈妈？”
　　 去年大蒜在学校里名声大振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知道杨柳絮就是他妈妈，那个经常把他叫到宿舍里去给他好吃的老师妈妈。
　　 一个女生看着最里面的那个蹲位指了指，大蒜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杨妈妈就在那里面。
　　 大蒜轻声细步地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个蹲位，他蹦过去大喊一声：“哇！”。
　　 吓得杨柳絮忙把报纸给收起来，随即匆匆忙忙地就提起了裤子。她迅速走出来，拉起大蒜的手出了女厕。
　　 来到外面后，杨柳絮看到了手里的纸巾，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没抹屁股。她放开大蒜的手，转身又进了厕所。
　　 她再出来时，脸色是阴着的。她没再拉起大蒜的手，让他一个人自己在后面孤零零地走着。这时，大蒜想起了自己来找她的真正目的，他一闪，就闪到了杨柳絮的前面拦住她。大蒜低着头又开始数起了手指，数到十时，手指不够数了，他一如既往地卡壳了。
　　 他仰起头望着杨柳絮，说:“妈妈，十之后是什么？我的手指不够用。”
　　 杨柳絮爆发了，她双手叉腰咆哮道:“手指不够用不是还有脚趾吗？你他妈的白痴啊？”骂完后，杨柳絮就离开了。大蒜愣在原地目送着杨柳絮远去的背影，他笑了。
　　 他赶忙跑回教室跳到凳子上脱掉鞋子，他先数起了手指，“1、2、3、4、5、6……9、10”，数完后又提起自己的左脚数了起来“1、2、3、4、5”提起右脚“6、7、8、9、10”。
　　 “哦耶……我终于数出来了。”大蒜兴奋得在座位上跳了起来。
　　 小丽问他:“大蒜你怎么了？”
　　 大蒜瞟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小孩子懂什么？一边玩橡皮擦去。”
　　 小丽“哼”了一声，转身和阿娟玩花绳去了。
　　
　　 十一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杨柳絮坐在讲台上挥汗如雨地给同学们批改作业，大蒜却在下面睡得大汗淋漓，汗流浃背。他被一口痰呛着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一脸无奈，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讲台上的杨柳絮。
　　 只见杨柳絮岔开双腿坐在上面，那时的讲台是一张四脚桌，前面没有任何挡板遮住。因此，大蒜看见了惊心动魄的一慕，他发现，班上所有的小朋友都跟自己一样，大家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柳絮的那个地方看，个个看得目瞪口呆、看得面红耳赤、看得直吞口水。
　　 大蒜也不例外，伸长了脖子才看，刹那间睡意全无。
　　 突然，他眼前一黑，他的双眼被一双手给遮住了。大蒜忙把那双手给从眼睛上扯掉，见同桌小丽红着脸瞪着自己，但那不是出于羞怯的脸红而是出于愤怒。
　　 她低声对大蒜说:“我爸说了，不可以看不健康的东西。”
　　 大蒜没看她，视线还是保持盯着讲台上。杨柳絮也并不知道自己正无意间毒害着讲台下的那群孩子。大蒜说:“这个很健康。”
　　 小丽见大蒜这样，在他大腿上面用力拧了一下，还转了几个圈。一阵疼痛袭卷大蒜的全身，大蒜一下子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杨柳絮见大蒜又无缘无故地哭了起来，她五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身边，不由分说地就给了他两耳光。大蒜的声音像长了翅膀一下飙得更高更尖利了。
　　 大蒜从凳子上下跳下来，用脚在地板上来回扫了几下，然后躺下去打起滚。
　　 杨柳絮见他这般无理取闹，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在他的屁股上又是两巴掌。
　　 同学们都很安静地看着他们，看着大蒜的“母亲”如何教育他。大蒜挨了两巴掌，没敢再打滚，他捂着他的小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向教室门口，用哭腔说要回家，回家去告诉他的父母说杨柳絮打他。
　　 杨柳絮听见他这么说，脸一下子就白了，她不知道如果大蒜回去跟他父母告状后会有什么事发生。
　　 “会不会激起村里的民愤，然后他们扛着锄头扁担来找自己算账？会不会将自己脱光然后绑在田间的电线杆上进行焚烧呢？”
　　 她这么想着，心里一阵抽搐，她赶忙跑上去抱住大蒜:“孩子，对不起我的孩子，是妈妈错了。”
　　 大蒜的脚还是继续往外迈，只是自己的身体被杨柳絮的双手给缚住了，走不掉。
　　 杨柳絮让大蒜在门口等等，她掉头回到讲台上从手提包里抓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大蒜的手里，然后又将他抱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下课后，大蒜捧着一沓作业本跟在杨柳絮的身后，他们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杨柳絮时不时会偷偷将头扭过来又移光扫一下大蒜，还好大蒜的眼睛没有哭肿。
　　 在杨柳絮的半只脚迈进办公室的时候，有个东西从她的手提包里掉了出来。大蒜来到那东西前面，将作业放在地上，他拿起那东西放到眼前细看了一下。当时六岁的大蒜哪里知道那玩意儿是卫生巾啊？他只当是杨柳絮的纸巾，因为村里只有这个城里来的老师用得上纸巾，村里人是从不用纸巾的。大便有木片，抹汗擦鼻涕有袖子，用纸巾只会浪费钱。
　　 大蒜握着那包卫生巾，心想自己今早惹杨柳絮生了气，现在拾到了她的“纸巾”也许正是上天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抱起地上的作业跑进了办公室对着准备坐下的杨柳絮说:“杨妈妈，你的纸巾掉了。”
　　 这时所有的老师都在，见大蒜举着一包卫生巾递给杨柳絮，就都捂着嘴吃吃地笑。
　　 杨柳絮涨红了脸，她吞吞吐吐地说:“去…你…妈，我…我什么……时候…掉…掉…东西的？”
　　 大蒜一脸虔诚地看着杨柳絮，他说:“真是你掉的。”
　　 杨柳絮叫他将作业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然后滚蛋。大蒜怕再惹脑杨柳絮，所以没再多说什么就拿着那包所谓的纸巾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教室，大蒜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包所谓的纸巾给了同桌小丽，他说他是男孩子，所以不需要纸巾，只是他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放学后让小丽自己打扫教室。
　　 小丽看着没见过的纸巾，心里暗暗嘲笑发明纸巾的人怎么会这么笨，竟然把纸巾做得跟抹布那么厚。她没有收下，她说她爸说了，不可以乱收别人的东西。
　　 “铛……铛……铛”
　　 上课铃响了，大蒜离开座位到讲台上去擦黑板，可他找不到黑板刷，他将整个讲台都找了个遍，但就是找不到。于是，他又回到座位上从柜桶里拿出了他的“纸巾”撕掉包装拿来擦黑板。擦完后，他就丢在了讲台上。
　　 他回到座位上坐好，等待着黄老师来上课。
　　 黄老师今年已逢花甲，是大蒜学校里年纪最老的老师。因为村里的师源确实太少，没人愿意到这山里来任教，所以，黄老师这根蜡烛还得再燃烧几年。
　　 黄老师躬着身走进了教室，他见黑板的最上方还有几题数学题没擦掉，他嘿嘿笑了一下，他知道孩子们还太小，所以没法擦到。
　　 他习惯性地从讲台上抓起黑板刷，可他并不知道他这次抓的不是黑板刷，等到擦好后才发现。他像是发现手里握着一条蛇一样将卫生巾从手里甩了出去，甩到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十二
　　 让大蒜提早进入学校读书是杨柳絮来到这大山里支教范下的最大的错误。她后悔啊！悔到大肠都青了，小肠也绿了。
　　 但她又拿这小王八蛋没办法，拿他没办法也就算了，还要天天被他喊成妈妈。
　　 后来，她慢慢得不再去校长的宿舍接受“教育”，这让校长感觉到了什么。
　　 有一次上课，校长来到大蒜的班里将杨柳絮拉了出去。小丽那时也跟大蒜一样单纯，她并不能看出自己的父亲跟自己的老师有猫腻。
　　 杨柳絮就和小丽的校长爸爸在走廊上说起了什么，期间，杨柳絮抓狂般地用手捶起了校长那宽大的双肩，接着就泪流满面地领着校长来到了大蒜的桌子边上，她指着大蒜对校长说:
　　 “李哥，就是他，就是这小王八蛋欺负我，我快要疯了。”
　　 大蒜见杨柳絮把脸哭得跟小花猫一样，拉着她的食指问是谁欺负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一边的校长爸爸，那个曾经许诺说叫他爸爸期末会给他发红领巾的男人。
　　 小丽就坐在大蒜身后，她也盯着自己的父亲看。
　　 校长大喝一声，让小丽把脸转过去，面对墙壁不准回头。
　　 大蒜并不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无声地酝酿着，他还在嘘寒问暖地询问着杨柳絮是谁欺负她。
　　 同学们见校长和数学老师正在教育着大蒜那小子，就都围了上来，将大蒜和杨柳絮校长他们围在一道半弧里面。
　　 突然，大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飘离了凳子，他被校长强有力的手给提了起来。校长提着他就像提小鸡一样轻松。他将大蒜提到半空，然后像踢皮球一样踢踹着大蒜那又圆又嫩的小屁股。
　　 大蒜的脸一下子变得跟苦瓜一样，嘴巴张得很大，口水从里面淌下来，当他的嘴巴合上又张开时，一声尖利的哭声划破了教室里的安静，配合着校长踢踹他屁股的节奏，抑扬顿挫都显得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