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小说】网事,往事
一、守株待兔
刘佳茗如果是个男孩的话,会叫刘家明。这是家人在她还未出世前的设想。家明,是亦舒或安妮宝贝小说里的男主人公。
从来佳茗似佳人。原来苏东坡心目中的美女是这样子的,余味绵长。
她对自己的生活倒并无不满。经常生点病,心性就很淡泊了。如果有得不到的缺憾,就编一些故事,仿佛已经得到。
宋天涯就常常告诫她:“这种纯情风格的东西,在网上,象扔下一个石子,还没见到影就不见了。”
“那你告诉我应写些什么?”“大胆,突破。让人过目难忘。开篇就要先写到性。许多知名作家的小说,也是这样开始的。像《白鹿原》。”
“你想让我的文字去卖淫?”
他笑。
他们就是这样无话不谈的网友。他们相识是因为彼此的名字太类似。在网上,她叫沈浮沉。闷的时候,她就会无意识地想打开QQ,用鼠标在上面移动,看到他灰色的头像。
很多时候他都不在。因此,在面对网络时,她觉得寂寞。如果你的心里,有一个想见到的人。看不到他,就越在网上赖着,挂的时间越长。不知为什么,像一个人靠着最后的一点火,明明更多已成灰烬。却不肯离去,拼命想取暖。
他说过,无聊可以给他发短信。或是留言。可是她不会这么做,总是淡然,不想让对方知道心底的依赖。
是夏天,刚刚下过一场雨,风很大,是凉的。她走在街上,风可以替代一个人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包括那些和她一样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又都在想些什么。
突然有人和她说话,吓了她一跳。先本能地回答着:“是啊,逛街。”定下神来看看是谁拦住去路。
吴暇。那个男孩眼神清透,时光在他身上没有什么痕迹,青春逼人。看他很养眼,她总是纳闷,做为一个男性,他怎么可以这样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现在他正露出那好看的笑容,“你去哪儿。”
他很期待的看着她,目光后面有一点点的不自信。很无辜的人,让人觉得如果被拒绝,他会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不知为什么,总是会遇到他。有时顺路,会一起走。他很会照顾人,细致入微。最重要的是,他用大部分时间听她讲话,认真看着她,会笑得很快乐。
拜他所赐,一路上总有别人的目光追随。
只不过没有什么话可以说。越是身边的人,所可以说的只能是浅层次的生活。灵魂里的一些东西不必再拿来示人。
二、宋天涯的女朋友
一次聊天中,宋天涯提到自己有了女朋友。叫周凝,温柔贤淑。佳茗听了,突然喉咙酸楚,把头偏开了去。眼中有泪。
好在面对的是电脑,没有人发觉她突然的失态。而发给宋的反应,却是一个调皮微笑的表情:“是吗,恭喜,什么时候浪子回头了?温柔着坚持的女孩,可能是你的死穴。”
宋的眼中,看到的是否也只是QQ上笑着的她?和那句理性的分析?
“可惜没有你聪明。”宋在感叹。
他本身已经足够强大,需要一个女孩来聆听点头,并不希望找一个对手。可是他真的能满足于一个平淡的、将他照顾妥当的伴侣吗?
“我不知道。”宋说,“只是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她似乎没有意见。像面镜子,处处反映出我的需要。”
“她不可能没有意见。将来你会明白这一点。”只怕到那时,已经晚矣。
“你为什么总当头一盆冷水浇过来?”宋笑。大多数男人都没有心胸接纳这样的女孩。他们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对一些细小的伤害耿耿于怀。
三、寂寞是那悄然流走的时光
“网事,往事。”那一天,正装订着档案的佳茗,一边走着神。宋天涯的某句话就这样进入她的脑海。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无意识地发了一会呆。突然很想看到他,就象走在一个街头,希望人群中有你想见的面孔。明知道那里是一片空茫。
那么安静着的寂寞。寂寞是这一瞬间的空白。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想念,想或念的本身不具备价值。你不能说它可以创造什么,只是她心里那时的感觉罢了。
真正的寂寞是不可以拿出来示人的。可以被暂时转移注意力。但不会消散。如果那么容易被繁华抵消的,是无聊。
同一时间,吴暇正在看着手机,按出她的号码,但没有发射。只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又销掉。
他魂牵梦系,可是对她来说不过是负担。如果一个不能接受的男孩离她太近,她就会讨厌他。
凭他所知道的,只能用朋友的方式走近她。让她很自由的呼吸。
所能做的,只是发一个短信吧。“不小心堕入凡间的精灵,很想返回从前,却忘记了来时的路。它感觉很孤单,却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有一些陌生,这里到底是哪里?我又是谁?它问了许多人,别人都说,这家伙有神经病啊。它最后选择自己一个人发呆。”
佳茗很少看到这种风格的短信。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能感觉到他细腻的用心,读过,无法从收件箱里找到一条随便发回去。
四、浮沉,我有一瞬间想到你。
有的时候,宋天涯上线的时间是深夜。而她却是九点多就会进入梦乡的人。他偶尔会给她留言。一些破碎的句子。
那天她打开电脑时,看到的是一句话:浮沉,我有一瞬间想到你。
这一刻她没有呼吸。她知道,他肯承认的,就不是寻常的想念。
这样的话很少,就象氧气很稀薄,于是愈发珍贵。他不说,可是气氛不一样。他们不是简单的朋友。因此难舍,甚至找不到理由去恨———没有现实的牵绊和承诺。
有些沉重和窒息了。如果对方是认真的人,“喜欢你的存在”之类的话都不能随便说。意义不一样。就象有的人聊天的时候,可以“老婆”、“林”的叫个不停,彼此都明白只是逢场作戏,什么事都没有。
她也有失眠的时候,很少。会拿出首饰盒看,许多只镯子。知道她喜欢,朋友会送这样的礼物。很可惜,别人不太懂她的心思。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买的那几只。
上街时,有时会遇到心仪的镯子。那种感觉,像皇帝遇到一个想要的女人。只是她平素也只不过戴一个,大部分都金屋藏娇,难见天日。这样想罢,也就不再买了。带回去又怎么样呢?最多戴上几天,就又放起来了。
因此有节制。对情感也是。
五、工作时的状态
沈浮沉:我工作的时候很负责。
宋天涯:喜欢它吗?
沈浮沉:只是工作,不想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与情绪无关。下了班,我有想做的事情。
宋天涯:还是不喜欢。
沈浮沉:你可恶!
宋天涯:是啊,我们是同类。
沈浮沉:困困困,我想听故事了——
宋:又有无聊的好奇心?
宋:周凝很好啊。
沈:太笼统了,无言中。
宋:哈。
沈:你不快乐是吗?
宋:从何而知?
沈:————
我知道你不快乐。当你笑的时候。别人看起来很好的事,真正的主人公不一定快乐。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和她在一起很幸福。我知道你不是。
也许因为那样,你就不是我眼中的那个天涯了。
七、怀疑是可怕的蚁穴
某一天,看到刘林和一个女孩在一起走。夏日里一对很青春的男女。带着扑面而来的朝气。女孩穿一条素净的布长裙,纤柔秀美。
刘林曾经是她的同学,温和平静。不过浓眉大眼中,有正直的棱角。有些时候是固执己见的,触犯了他的规则,会付出代价。他对自己的那套原则看法坚定。不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
在十字街头,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在那一刹那,看到他正侧脸向女孩温柔微笑。一闪即过。
很触动的一幕。佳茗突然怀疑起自己,把一部分时间用来面对冰冷电脑,寄托在一个虚拟的名字上,是否正确。
真实的宋天涯是个什么样的人?捉摸不定,忽冷忽热,自私冷漠。他理智地寻找着慰藉,种种的设防和距离,未尝不是虚伪。
她突然有一刻的厌倦,很快这种倦意占据全身。什么事都是经不起一丁点的怀疑的。
八、如果有一天你经过那里,会看到我停留过的那棵树
不同的时间,心情不一样。几天后一次隐身上线,看到宋天涯的留言:“我刚刚回来。看数码照片。不知为什么,想起荒芜的石海中,一颗老树。被雷劈过,两旁又长出了粗壮的枝条,仿佛本来就应该那样。
是去一个景点时,无意中看到的。我想也会有别的人经过这里,静默的看到它。那个人是我很熟悉,也很重要的人。那样才对我有意义。
如果有一天你经过那里,会看到我停留过的那棵树。”
邮箱里有一张照片。只有他描述过的景色,没有他的身影。那些话很安静,就象一个人在慢慢的讲出他的感受。
浮躁的心就这样宁静下来。看着那碧绿的树。生命曾经有过黑色石海的荒凉,和绿色静谧的悸动。
如果不对他产生眷恋,那他所有现实中的缺憾,都不会影响到她。只是这样单纯地领略着他灵魂的忧郁和神秘。
这样的交流,就象她一向深爱着的玉,玉从不言说,它的韵味引人留连,次次回味。当你把它戴上手腕起,它和你有交流,它在渐渐起着变化,就象你也感觉得到它的清凉、温润无声。
他就是宋,一个遥远的人,如果一直不出现在现实的生活里,永远那样恰到好处的距离。她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他的美。
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