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海力布
“我要回家,我不知道要往哪儿走。”我忧郁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不知道。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如,你为什么要丢那些石子到海里去呢?”
“我要填海!”
“什么?填海?你那小小的石子要填平大海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劝你,放弃这样的工作吧。”
“不!我绝不放弃!哪怕是填它一千万年,一万万年,填到宇宙的尽头、世界的末日,我终将会把大海填平的!”
我听了小鸟的话,立即有了信心和毅力,我想,只要沿着海岸不停地走下去,总有一天会走到家的。
我背着弓箭,沿着海岸走,走了很久很久。海风拂拂的吹,海浪哗哗的响,一切是那样的寂静,我依然走啊走,走啊走。
忽然,一只很大的胆形铜瓶映入我的眼帘,它被海浪推上海滩,与海滩的鹅卵石混在一起,它被搁浅在那里了。
我拾起胆形瓶,正端祥着,忽然一个粗哑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海力布!是你啊!”
“你是谁?你在哪儿啊?”我转头四周观察,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又问:“你到底在哪儿啊?”
“我就在这瓶子里啊!你快打开瓶盖让我出去啊!我快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得先让我出去我才慢慢跟你说。”
“不!我要先知道事情的底细。”
“哎!那都是一万多年前的事了。“我是个凶神,曾经跟所罗门作对,被他装在这个瓶子里,用锡封严了,又盖上印,投到海里。我在海里呆了400年后,曾有个渔夫放我出来,我要杀他,是他用计谋又把我装进瓶子里,又投到海里去。我又被囚禁了一万年,今天终于遇上你,你放我出来吧!”
“哦!原来如此,我问你,所罗门为什么这样对待你?”
“因为他说我作恶多端,犯了重罪。”
“你既是犯了重罪,他惩罚你是应该的啊!”我说。
“不!就算我犯了重罪也不该囚禁我一万多年啊!”
“也许你犯的是死罪,他判你终生监禁是从轻发落了呢?”
“这是不合理的!”
“怎见得不合理?中国的刑法就有‘无期徒行’,西方的刑法就有‘终生监禁’。”
“中国刑法的‘无期徒行’,实际是‘不定期徒行’,比较有人性味,因为还有‘改造得好’、‘改判有期’、‘给予出路’的希望;西方刑法的‘终生监禁’其实比‘死刑’还毒,只不过西方人更会粉饰言辞、说漂亮话而已。”
“那你就当所罗门判你‘死刑’就行了。”
“我宁愿死,但我死不了,我是魔,有‘金刚不坏之身、长生不老之命’,‘终生监禁’不合理啊!”
“世人都有这一条,魔界也应该有的。”我辩驳它说。
“世人的‘终生监禁’,充其量只受苦一百年,”它反驳道,“我却受苦万万亿亿乃至恒河沙年,大家每天受苦的心情都一样,我不应该承受那么多年的痛苦!一万多年!这公平合理吗?对我来说,‘终生监禁’就意味着‘永恒监禁’,世上哪有‘永恒监禁’的条例呢?”
“我说不过你,我不学法律,你去找所罗门辩论去吧。”
“海力布!你不放我出来我怎么去找所罗门呢?”
“我没有释放你的权利,我不是执法者,我擅自放了你,搞不好所罗门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呢?”
“哎!这世上都是‘明哲保身’的人了,有谁能为真理献身呢!”它似乎呜咽地说,“我和所罗门相比,我是弱者,他是强者,这世界还是强者说了算,强者的话就算是真理了!我如果比所罗门强,我也把他装进这瓶子,我也把他投到大海里!”
我不愿意再听它的争辩了,低着头怏怏地离开了那里,我走很远了,还听见它“呜呜”的哭声。
我继续往前走,走啊走,走啊走,我头脑一片空白,我心灵一片迷茫。太阳正在我的身后下山,我的影子在前方,长长的,能有几十丈。我忽然看见前面远处有一只深黑色的、形像海豹的动物从海浪里蹿出来,它一露头,就从它嘴里喷出一股带水的沙,向我的影子射去。我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就觉得头重脚轻。我意识到,我可能病了。
我勉强走下去,可是我再走百十步,就觉得浑身瘫软,就躺在沙滩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觉已经不是原来所躺下的沙滩,四周的景像全都变了。我正在惊讶,忽见一条小白蛇向我挪来。我有些恐惧,小白蛇忽然开口说话:“海力布,你别怕,我是海里的公主,几千年前你救了我的命,我一直想报答你呢。我一直在找你,想不到在这海滩相逢。”
我恍惚若有所悟,吃力地说:“谢谢你!公主。”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呀?为何病倒在海边上呢?”
“我也不知道,我要回家,不知道往哪里走啊!”
“海力布,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你吃了我的药了,过会儿就没事了,你先去见我的父王。”
小白蛇突然变成一位美丽的公主,她在前边引路,向草木葱茏的深山里走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山洞。
我们一同走进洞去。洞口虽小,可洞里十分宽广,是一座宫殿。只见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君王,从面貌上看,就知道他是一位龙王。
“这上面的就是我的父王,”公主附在我的耳边说,“他要召见你呢。”
“海力布!是你啊!几千年不见了,还好吗?”龙王很温和地问,“听公主说你病倒在海滩上了,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呀?”
“我也不知道,我要回家,不知道往哪里走啊!”
“海力布,你先别急,我有话要跟你说,完了我叫公主送你回到你的家,好吗?”
我点点头。
“海力布,是这样,”龙王更加温和地说,“几千年前,是我把我口中的宝石送给了你,以报答你救公主之恩,可是从那时起我就变得糊涂多了。因为没了那宝贝,我耳听不到四面八方的音信,目睹不及四面八方的气象,行云布雨,常有失误,导致风不调、雨不顺,因此常遭百姓的报怨。”
龙王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好意思地继续说:“海力布,你是一介平民,你做的好事有限,我是龙王,我管四方百姓的风雨,这关系兆民的生计,你把那宝石反送给我吧,我做的好事会更多、更大、更有价值的。怎么样,行吗?”
我听了龙王的话,着实有理,我很感动。“万岁!我愿意物归原主,可是它不在我口中,我早就把它吞在肚子里了,只怕拿不出来。”我有些不安地继续说:“万岁若一定要拿出来,只怕我就死了。”
“不防事的,”龙王慈颜悦色地说,“只要你说一声‘愿赠龙王宝石’,那宝贝就自动回到我的口里了。”
我点头照办,只觉得一阵心肠激动,龙王便哈哈大笑道:“回来了!回来了!我的宝贝回来了!”
“万岁!我要回家,不知道往哪里走啊!”
“海力布,你先别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完了我叫公主送你回家,好吗?”
我又点了点头,有些焦虑地听着。龙王说:“你知道这颗宝石的来历吗?海力布,你听我说,当初女娲补天的时候,炼五色石,双手捧着溶融的热浆去糊天,一不小心有两滴落下凡间,化作两颗宝石。其中一颗是我得到了,另一颗如今流落人间,下落不明。”
“哦,原来是这样,”我插嘴说,“不过,万岁,您说这些与我无关,我要回家。”
“不急不急,你听我说,我有个线索,据说有一个跛脚道士和一个癞头和尚将那颗宝石放到一个叫‘神瑛侍者’的童子的嘴里,让他衔着投生于荣国府。那呆子却让他的贴身丫鬟叫花袭人的给弄丢了,你自去寻找吧,找到不到就看你的缘份和造化了。”
“万岁爷,我不想要宝石,我要回家。”我再一次提醒龙王,示意他不要罗嗦,耽误了我的行程。
“不急不急,我还有话说。”龙王正闲着呢,我急他不急,他继续说,“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不要再叫‘海力布’了。”龙王转了一下头对公主说:“公主,你去寻条‘还魂船’来!准备着。”
龙王支开了公主,又继续说:“我的公主格格老是想着海力布,成天心不在焉,她为了寻找他,常常私自到人间游逛,这样的情况已有几千年了!我不想让她这样的。”
“那我叫什么?”我不解地说,“我总得有个称呼吧。”
“你就叫‘寻石’好了,你去寻找那颗美丽的石头吧。”
说话间公主回来了。“父王,船准备好了!”
“哦,公主格格,你就送他回去吧。”
我和公主沿旧路返回。路上公主问我:“海力布,刚才我不在的时候,父王对你说了什么了?”
“你父王说我不是海力布,是你弄错了。”
“这怎么会呢?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不是海力布吗?”
“我怎么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海力布是你自己认的啊!”
公主沉默不语,好像不相信,又好像坚信。
公主叫我上了船,她一直沉默,向海心不断划去,我也不好说什么。“海力布,”公主忽然开口道,“你不要回去了,跟着我在水晶宫石花殿过日子好吗?”
“不行啊!公主,我不是你要寻找的海力布,你弄错了,我要回去的!”
“我不管你叫什么,反正我是不让你回去的,我们就要到石花殿了。”
我一听此话,头脑“嗡”的一下,我万分焦急,腾身一跃跳下船去,坠落大海之中。我惊得大呼:“救命啊——”
我猛然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我大汗淋漓,原来还是在床中,哪有什么高山大海和沙滩,只有枕边一本睡前看着的《红楼梦》。我恍恍惚惚,若有所失。我懒洋洋地爬起来,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久的呆,梦中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脑海里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