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回家(小说)
可村里人越来越不懂这个理儿,这些年被大风拽着一样往外走,一批一批地涌向城里。城里能学个啥哩?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回来后脸上也抹白粉粉了,走道儿也扭侉侉子了;小伙子小青年的回来也不肯说农村话,撇腔拐调的,非照电视上说普通话,莫非你要上电视呀?后街上的李元勋,出去前还是个老实本分人,在外面待了两年回来,却会了抽烟酗酒打老婆。她老婆跑回娘家,跟娘家人哭诉,说男人打工两年多没攒下钱,都掏给城里的洗头妹了。钱折腾完了回来又不好好过日子,说家里的婆娘不会耍媚没滋味。……
村里人一批批往外走,像着了魔,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就被扔下了,扔在那里荒着,草长到半人高。好好的地,不种粮食,荒废着长草,就像好好的女人不让她怀孕生娃,可惜哩!可谁种呢?壮劳力都走了,剩下些老弱病残咋种呢!
他们不爱土地,我爱。一年的粮食装麻袋里收回来,堆成了山,码成了垛,啥也不干,就光趴在上面闻粮食发出的香味,我都要醉了,都要跟喝了酒一样,心里充实着,脑袋里晕乎乎美着哩!
我不想打工,我的理想就是种地。我有个想法,就是把村里人扔下的地都承包了,春播夏耕,秋收冬藏,一年四季的忙碌,种很多很多的粮食,枕着睡觉,抱着做梦。
可这想法我不敢跟我爹说,说了怕爹骂我没出息,我跟前街的翠翠说。翠翠是我同学,初中毕业后也不念了,跟她爹娘赶集卖菜。翠翠跟我好,好一年多了。我俩拉过手,抱过,一起躺麦秸垛上数星星的时候,还亲过嘴。翠翠说,等我俩够年龄了,就让我家托媒人上她家提亲。我爹让我出门打工,我心里烦,跟翠翠说我就想种地。翠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你爹也有你爹的道理哩,这年头,谁想跟鸡一样,一辈子在地里抛食呢?又说,要是种地能挣大钱,当农民也是个好工作哩,说不定到时候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我一下子迷糊了,不知道她到底说的啥意思。
【四】
腊月十四这天,西北风呼呼刮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房上树上全落满雪,地上也铺了寸把厚的一层。下雪天,人养懒,大人孩子都闲起来,睡得早,起得晚,一睡睡到日头上三竿。
腊月十五半夜里,我呼呼睡得正香,忽然被我爹从被窝里扯起来。我爹说话急,说,快起!快起!快穿上衣裳,上你几个叔叔大爷家叫门去,就说你四奶没了,叫他们快上你四叔家去!得赶紧把灵堂搭起来!
我四奶没了?我四奶不是在柳州吗?啥时候回来了?
先别问,快去叫人!爹催完我,自己蹬蹬跑出家门,朝村东头四叔家去了。我娘紧随其后也去了。
等我村前村后的把各家都通知到,天已经麻麻亮。雪在头一天就停了,白花花的铺在脚底下,踩在上面,鞋底下咯吱咯吱地响。
四叔的院子和大门外的巷道里,雪已经被打扫干净。等我通知完各家,最后气喘吁吁赶到时,看见四叔家的院门大开着,门前停着一辆白色的加长面包车,车身脏得很,贱满了雪水泥浆。我看了一眼车牌照,是柳州的。四叔的大皇冠呢?
我进去,看见大家的表情都凝重得很,不太说话,支桌子,搭架子,走路悉悉索索,连空气似乎都跟着沉重。再定睛看,才发现,堂屋正中的灵床已摆好了。四奶呢?我四奶呢?我猛地明白,我四奶是真的没了!我一下子想起来许多事,想起她往年一回来就给我带好吃好玩的,想起她对我所有的好。我心头一阵难受,眼泪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我进到东厦屋,见到了四叔。四叔的脸色灰暗,头发白了一多半。他正摊在椅子上歇息。我轻声叫一声“四叔”,他抬眼看看我,点点头,没说话。西厦屋里,站满了本家的大娘婶子嫂子们,还有我娘,她们在嘤嘤嗡嗡哭。只听里面床边一个女人威严地低声喝止道,都别哭!别惊了四婶子!要哭等穿上衣裳再哭!
原来,这是村里专门给过世人穿送老衣的刘书正家的。刘书正是村里头管红白事的执事,他老婆也走了这道,胆大,敢给死人洗脸、化妆、穿衣裳,还懂一些阴间的规矩,据说能跟阴魂儿通话。这不奇怪,在农村,哪个村里都有这样的人。
城里的姚小婶和俩孩子小涛小惠也一块儿回来了,在院子里板凳上坐着,都不说话,不知道是长途奔波累的,还是被这神秘的气氛惊住了魂。
四奶穿好了衣裳,身上从头到脚蒙一条蓝绸单,被几个男人小心抬到灵床上。灵床放在堂屋正中间,东西摆放,上面提前铺好了用孝布扯的白布条,一条一条挂在灵床的两边。这是要孝子贤孙们扎的白腰带。只要是后人,甭管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嫡亲的,叔伯的,这白腰带都有份,要在入殓那天系在孝袍子外面。
农村死人是大事,丧事程序按老礼来,规矩多。别看村里人平时你好我近,用个啥,拿个啥的可以像在自家一样随便,可一办丧事,这亲疏远近的,就分得特别清楚了。比如,赵家跟李家相处得好,要是李家没了老人,赵家的人顶多去帮忙抬个桌子移个板凳,却不会讨个孝帽子顶在头上。不然村人会笑话,说不是一窝的老鸹,你顶的哪个枝儿呀!
这孝袍子、白腰带也是这样,该谁穿不该谁穿,谁能系谁不能系,都有个说法。另外,做孝袍孝裤该撕多大块布,白腰带要扯多长多宽,也都有说道,不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就连用粗针白线缝孝帽子,都是有讲究的,要是一针没连好,一定要接着连下去,不能走回头针。孝帽(男子带,手帕大,类似三角形状)、孝带(又叫勒头布,女子带,两米长,半米宽)、孝袍、孝裤、扎腿布、白鞋面、孝帕,这些都裁制好后,就由执事的按嫡亲远近关系,一个个发给后人穿戴上,这一点也是不能出错的。第一个披麻戴孝的肯定是我四叔,接着是姚小婶,然后是本家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子们,这是儿子辈的;接下来是孙子辈的,有小涛、我、小惠……
孝衣披戴好,女的跪在灵床两边,男的跪在灵棚两边,执事的一声长啸,先人归位!——只听哀声绝绝,哭声震天,屋里院外一片悲戚!连外面的树和树上的雪都要哭了。
灵棚天亮前就由我爹领着人搭好了,搭在堂屋门正前方。灵棚很简单,与灵堂相对,四周用粗木棒支架子,上面遮一黑布,正面吊一草帘,草帘前摆一个供桌,桌上供着炸鸡炸鱼白面馒头和点心。供品用粗瓷碗盛着,每只碗里插一双筷子。供品前面放一龛,龛里面燃着一大把香;供品后面安放着我四奶的遗像,相片是黑白的。相片上的我四奶正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四奶啊,看看吧,好好看看,你回到家里了哦,这里有你住过的老屋,有你念念不忘的亲人……
别的事早由执事刘书正安排好了:安派人去各村亲戚家报丧,安排人在大门口点燃四奶以前枕过的一个秕谷枕头,安排人去镇上订做棺材、去纸扎店订做金山银山、童男童女,安排人去镇上买肉买菜、请渭水街的厨子王清善下葬那天来架锅做席面,还安排人在巷子口放鞭炮,村里人一听见鞭炮响就知道,这不年不节的,没听说谁家办喜事呀,那一定是谁家的老人没了……再打听打听是谁家,到了下午,就提着一卷草纸来吊孝了。
刘书正有能耐,在一团乱麻中指派丧事,胸有成竹。安排去镇上订棺材的人,在回来时,要先拉一口现成的白棺材回来,棺材的木料次点差点都没关系,可一定得是现成的,这个不能等。到了傍晚,刘书正就再安排一群男劳力抗上铁锨和镐头往村西头老坟地里去,说要把四爷的坟先起开,要是四爷的骨骸还有,就把骨骸请棺材里;要是骨骸腐朽得跟泥土化在一起分不开了,就估摸着当年尸骨的位置,起一层泥土,摆成人体的形状安放在棺材里。别管是尸骸还是泥骸,都要给它铺上一套新寿衣(这寿衣是我娘她们给四奶置办的时候一块办下的)。另外,千万记住,在起坟前,要先烧草纸,起尸骨前,再烧草纸,别冲了先人的魂魄……刘书正交代完了,还是不放心,最后亲自跟着去坟地了。
吊孝的亲戚一般是上午来。亲戚来吊孝,还没进院门,门口候着的人早冲院里喊一声“刘庄的亲戚奠来!”“阎村的亲戚奠来!”“小崮寨的亲戚奠来!”……院里的孝子贤孙们就弯腰伏地哭作一团。来吊孝的亲戚有男有女,男的在灵棚前祭拜,同辈份的行稽首礼,晚辈行九叩九拜礼。女的绕灵棚走到灵堂,门槛里、门槛外跪下哭几声,烧一沓草纸。亲戚吊唁的时候,孝子贤孙、孙男嫡女们都伏地陪哭,吊唁完毕,则由主要的亲人领头,一个个给前来致哀的亲戚磕头谢恩,这叫“爬头”。“爬头”完了,亲戚安慰几句,一般不久待,不一刻就回去了。
姚小婶不懂这些,亲戚来了,倒是知道哭,可“爬头”却显得木木的,得我娘在后面拿手指头悄悄戳一下才知道。另外,姚小婶哭起来,也怪怪的,只会用孝帕捂着脸嘤嘤嗡嗡,不会学我娘她们的样儿拉着调子又嚎又诉。
可别小看娘儿们的哭丧,那可是一门学问呢,村里的姑娘媳妇长舌妇们,可就等着看这一出哩。谁家死了公婆,她们围在院子里,袖筒里揣着手,斜眼看得认真听得仔细。看够了,听过瘾了,出门就议论:××家的,哭得真痛(tòng),对老婆婆是真疼哩,把老婆婆的好都哭诉出来了,哭得我这心里怪难受;××家的,干打雷不下雨,装孝顺哩;××家的,死个老公公,你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怕人笑话……
姚小婶不会扯着长音哭丧,她们就都跟麻雀一样嘁嘁喳喳笑话起来,说,人家城里死了爹娘都不兴磕头不兴哭哩,兴胸前戴白花,兴鞠躬!
我总怀疑村里这些闲娘们不是来看人哭丧的,倒像是来看大戏的。还别说,我四叔还真就请来了响器班子,让村里人听,让村里人看。以前村里家底厚实的人家死了老人,就会请吴岩村的戏班子来唱三天戏,当然唱的全是悲调,是感念父母养育恩的。如今戏班子里会唱戏的人没了,听说都跑城里的歌舞厅唱流行歌去了,戏班子里就只剩下几个吹响器的,戏班子也就改名成了响器班子。在给我四奶穿送老衣前,四叔就交给了执事刘书正三万块钱,说,所有的事都往周全里办。娘这两年跟着他在城里太孤单,他要让娘热热闹闹、听着乡音安心地走。
响器班子来了,几个吹打手坐在桌边,桌子安在临时搭建的帆布棚子下。吹打手喝一会茶水,吹打一会儿。一有吊孝的人来,悲哀的唢呐调子就响起来了,霎时,哭声,唢呐声,院里院外混在一起,连成一片,那份悲哀,连房顶上落下的黑乌鸦都不忍心听,站了一会儿,飞走了。
快近中午时,吊孝的亲戚走了一拨,院里的悲声才说平息了些,忽听院门口一声喊:“陈岩村的亲戚奠来——”
这是四奶的娘家人来了。四叔、我爹、我娘他们突然像遭了委屈,纷纷塌腰跪地,嚎声骤起。哀伤的唢呐声再一次嘹亮地吹起来,一时间,整个现场,屋里屋外,哭声凄绝,其情其景,催人泪下。
来的是四奶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按辈分,我该叫姨奶奶和舅爷。他们也都老了。
舅爷在灵棚前,给老姐姐行祭奠礼,因为是同辈手足,就只抱腕俯首,不跪下磕头。
两个老姨奶奶,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哭着迈进灵堂,跪在姐姐的灵床前。她们老泪纵横,哭诉的声音浑浊沙哑。
老姐姐啊……我的老姐姐……你咋说走就走了呀?……咱们姊妹还没见上一面哪,你咋就先走了啊……我的亲姐姐呀,你咋不睁开眼看看我俩了呀……咱姐们再也不能说话了呀…姐姐哎——我的那姐姐哎……
老姐俩哭得趴在地上,喘不上气。我娘她们几个陪着哭了一会儿,爬过去磕头。姚小婶也爬过去给俩老姨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说,我们做晚辈的对不住大姨二姨啊……妈快不行了,我们才把妈从医院接回来,回来晚了……又赶上路上下大雪,不能上高速……我妈临终连亲人的面都没能见上啊!……姨啊!我们有罪啊……
大姨二姨抽噎着安抚姚小婶,说你娘这些年跟着你们在城里过,没吃苦没受罪,也算是享福了。老人你也伺候了,就莫伤心了啊。
两个老姨奶被人搀扶着到西厦屋歇息,大家又听见灵棚前舅爷安慰四叔说,人老了,都要走到这步啊。你也别忒难过,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也近五十岁的人了……
俩老姨奶奶临走前,又走到灵堂,说要看一眼老姐姐的遗容。她们轻轻掀开盖在四奶脸上的蓝绸布,突然惊了,又呜地哭出声来,说,老姐姐的眼咋还没闭上?这是没见到亲人的面,不甘心啊……我的姐姐啊……
我娘赶紧走过去看,果然看见我四奶整个面容都安详宁静,只是双眼微微半睁,开着一条缝,像睡着没闭好眼睛一样。
这不是死不瞑目么?据说,只有对生前事还有牵挂的人,死后才睁着眼。按迷信说法,这不是好征兆,说明亡人的魂魄不安生哩!我娘慌了,好言安抚劝走了俩老姨奶,赶紧去找正缝孝帽子的书正家的。
听说四奶的眼半睁着,书正家的也十分疑惑,说,今早给四婶穿衣裳的时候,没发现四婶睁眼呀!要不,就是天黑人乱,都没注意?又说,是不是因为没穿上衣裳啊?人只有在咽气前穿上的衣裳,在阴间才算是穿上了,四婶不闭眼,是不是衣裳没穿上啊?光着身子走,咋能闭上眼呀!我去给四婶烧烧。
文中那个“我”的四叔,就是老人的儿子,曾经在村里娶过一门媳妇,后因去城里结实了现任的妻子,而与任劳任怨心地善良的原配淑珍离婚。淑珍一人将年幼的孩子抚养成人,并一再拒绝四叔的支助。四叔的儿子小波,有傲气、更有傲骨。从他将“奶奶”叫着“四奶”的那一刻,把祖孙俩的位置拉开了好远好远。直到他的奶奶死后,他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血浓于水的亲情才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多时候,我反感看到文章里面写什么哭啊泪的。但今天看到淑珍哭婆婆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此处写得动情、感人。最后提及“我”对自己的打算时,其实这不仅仅是文中那个我的愿望,而是现行社会对大批涌入城市淘金者一个深深的质疑?为什么置大批的良好的土地不顾?还有那个自己心仪的对象翠翠,也许就是当今众多世俗的择偶者的一个典型——等着有钱了来娶她。看到这里,忍不住好笑,又忍不住发酸。是社会不再纯净才导致人心不再纯净?还是人心不再纯净社会才不再纯净?我不再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这就如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从四叔在村子里逛,看到背着一大捆玉米桔回家的淑珍,看着那低矮的旧房,我很难明白他那时的心情——是酸楚?是后悔?从他拿出那张巨额的银行卡请求转交给淑珍的时候,也许更多的是无奈——他能给的,也仅仅只有可怜的钱而已。随后的那句落叶归根,让人感到无限苍凉,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我是一个看别人文字没有耐心的人,多数时候都是一目十行草草读完,甚至是仅仅看看开头与结尾了事。
但是,这篇回家,整整用了我一个多小时,在整个的阅读过程中,我,深深的被歌子的故事吸引着,并被其打动。
文字的主线清晰,故事结构合理,各种人物性格鲜明跃然纸上,尤其喜欢她描写的乡风民俗令人倍感熟悉,如临其境。
几十年的变迁,几代人的心路历程,简简单单的几个人物与土地,与城镇的纠葛,无不与整个的国家三十年的风风雨雨联系在一起。以点及面才是王道啊,欣赏歌子。
看得出,歌子对农村题材的文字得心应手,这些应该离不开作者生活的积淀,更离不开作者善于观察与提炼。
这篇文字的后半部分,一开始我还以为作者对于那些丧葬细节描写着墨过多,难免会使读者视觉疲劳,当淑贞凄厉的哭声传入我耳膜时,我明白了作者的良苦用心。没有这些看似繁琐的铺垫,没有那些只会哼哼不流眼泪的衬托,淑贞与孩子出场就会平淡很多,即使她的哭声再悲切,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
读这一段文字的时候,我的眼角噙着泪水,感谢歌子,感谢歌子的文字使我的心灵得到了震撼,受到了洗礼。
欣赏作者的文字,才会关注作者,由此我才得知,歌子,原来是个女性,一个能够娴熟驾驭文字的女性。
最后,我不得不提的是,纷飞的雪给此文写的按语好强大,对文字的剖析令人折服,我相信,这篇按语对文字的理解甚至能超越作者写文时的初衷。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娘啊——,娘啊——,我的那亲娘啊——,让我再看一眼啊——,我的娘啊——”
述而游客热泪长流。
述而是轻易不会流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