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莎傻笑说：“你送佛送到西天，你做饭你洗碗，又不是我把碗弄脏的。”
　　 “你洗不洗？”刘澄宇手上加了点劲儿，“我这人天生爱做饭不爱洗碗，善于创造不善于收拾残局。”
　　 沙莎站起来龇牙咧嘴说：“好吧，好吧，爱做饭不爱洗碗，就连这点都像我妈，看来你真是个娘娘腔！”
　　 沙莎在厨房里噼里啪啦，刘澄宇嫌坐着反倒担心她打破了碗碟，就拿了包烟坐在阳台上想心事。房东老太太正在楼下做健身操，边扭腰摆胯，边拿眼睛朝刘澄宇屋子瞄。于是刘澄宇就故意恶狠狠盯着她，她看起来有些害怕，赶紧钻到自己屋子里去了。这时候下班的人都回来了，各自走进一个个楼门，刘澄宇有些羡慕他们，要是能做他们那样的人，生活尽管平淡，也有一番美妙的滋味。刘澄宇设想着这样的生活，想着屋里的沙莎，已经魂游身外了。
　　 刘澄宇一直坐到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周遭骤然变暗，才回过神来，进了屋子，沙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卧在大床上睡着了。
　　 刘澄宇敲门，开门的竟然是那个去赴远房亲戚接风宴会的女研究生，她打量着刘澄宇，又打量着迷迷糊糊满身酒气的沙莎，赶紧过去扶住她：“沙莎，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五
　　 刘澄宇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心里空荡荡的，找了半天原因，最后有些明白，几天没见黎美枝了。刘澄宇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
　　 第四天晚上，黎美枝回来了，是老板亲自开车送来的，老板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送她上班了，大家都有些奇怪。我们的黎二老板脸有些异样，任脂粉也遮不住些微红肿，老板更明显，脖子上的抓痕已经结了血痂。于是大家都明白了，一场战争于无声中爆发又于无声中结束。大家对老板和黎二老板点头哈腰，只有老蔡很有些尴尬。
　　 老板来休息室看望演员，终于认识了刘澄宇这个为他工作了三年却一直没见过面的人，他主动伸出了大手，嘴里说辛苦辛苦，手上却很有力道，试探出刘澄宇的力量后，他微笑着说听说你很有才华。
　　 老板走后，刘澄宇坐在那儿发愣，沙莎逗他说：“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的？”
　　 “老米告诉你的。”
　　 “不对，我问跳舞的小姑娘要的，你知道吗？你可是她们的偶像，她们每个人都记着你的电话号码，有人给你打过吗？”
　　 “没有。”
　　 见刘澄宇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沙莎有些不高兴，习惯性的撅起了嘴。刘澄宇于是就问：“沙莎，别人都是把提琴盒子提着，提琴提琴，小提琴，就是提着，你为什么老是抱着？”
　　 “喜欢。”
　　 刘澄宇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衣架，横在腰上来回拉了几下。“那也抱抱我吧！”
　　 沙莎“扑哧”笑了。我们的刘澄宇就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你哭也能让你破涕而笑，而我们的沙莎，正在受着他的煎熬。谁把你扔进锅里的，没有人，只有你自己跳下去。
　　 该沙莎上场了，她已经做好准备等在台侧，那个DJ却一直没有报出她的节目和名字。沙莎问DJ，DJ说她按今天晚上的节目单报的。刘澄宇去找老米，老米摊开双手，用他一贯推卸责任的表情说是黎二老板决定的。
　　 “那你为什么告诉她？”
　　 “我为什么不告诉她，我还在想，我为什么不告诉她？”老米是有些委屈，“她没有眼睛，她不会看节目单？”
　　 刘澄宇知道自己错怪了老米，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
　　 老米也拍拍他的肩膀，笑着摇了一下头。“她在办公室。”
　　 刘澄宇推开门上的铜牌写着“BOSS”的办公室，自从老板走后，这里就是黎美枝的办公室了。黎美枝坐在办公桌后，似乎在等着刘澄宇的到来。
　　 “你为什么要把沙莎的节目调回去呢？”刘澄宇开门见山问。
　　 黎美枝表情悠闲，回答的冠冕堂皇。“你和她都是高雅乐器演奏，所以把你们放在一块儿，这样就不显得纷乱了。”
　　 “她白天要上课的，太晚了不行，那好，既然这样，那就把我的节目朝前调。”
　　 “不行，你的节目是压轴，要放在后面，不然影响生意。”
　　 刘澄宇被她的举重若轻有所激怒：“你霸道。”
　　 黎美枝不生气：“我怎么霸道了？作为主管人，我连调整节目的权利都没有了？我霸道了吗？你的行为怎么解释，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操纵老米私自调整了节目，你维护她，你又是什么身份，我身份找的很准，你呢，你又是她的什么人？”
　　 刘澄宇被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停了好大一会儿软声说：“我的身份只有一个，就是她的老乡，美枝，不要和她计较了，她第一天的迟到完全无心。”
　　 黎美枝站起来说：“我处理事情从来不夹杂个人感情，这样，演出结束后我和你谈，现在我还有事情。”
　　 刘澄宇出来后坐在休息室想心事，觉得黎美枝很琢磨不透。沙莎安慰说：“不行就算了，我无所谓。”
　　 “我一定要给你调回来，明天白天我打电话给你，你电话是多少？”
　　 “我手机号码从来不告诉人的。” 沙莎故意嬉笑说，“因为我就没有。”
　　 实际刘澄宇要继续问，沙莎就告诉他了，可刘澄宇没有。“那宿舍电话？”
　　 “我告诉你了呀！”
　　 “什么时候，没有呀？”
　　 “你自己没记住。”
　　 “真的没有。”
　　 “那你回去问你的电脑去。”
　　 刘澄宇记起来自己做饭时她摆弄过电脑，于是笑了：“你捣什么鬼了？”
　　 沙莎演奏完了下来，见刘澄宇还在，眉开眼笑说：“你在等我，今天该你请我客，安慰我一下？”
　　 “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明天晚上请你吧。”刘澄宇说：“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沙莎尽管不愿意，还是先走了。她刚才听美人胎子讲刘澄宇打架的事情，本来想借此机会说一些感谢的话，表达自己的感激，见这样，只好走了。
　　 过了一会儿，黎美枝要走，刘澄宇上去对她讲话，黎美枝不吱声，刘澄宇只好跟了出来，边说边看着她开了车门。她坐进车里，然后定定地看着他。刘澄宇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谁能想到，停车场旁边的灌木丛里，有一双大眼睛，正噙着泪花看着一切。车开走了，那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六
　　 一路上黎美枝没有讲一句话，只是把她的宝马开成了飞马。
　　 汽车渐渐离开城市，灯光越来越稀薄，路旁的绿化树向后疾倒。半个小时后，绿化树变成了黑樾樾地峰峦。这是一个多山的城市，就连刘澄宇住的对面都有山，不过城里都是山包，这样高大的山峰，应该已经到了远郊。刘澄宇竭力辨认，终于有些印象，前面不远处大河拐弯的谷地，有这座城市最好的别墅区。
　　 “飞马”在一栋别墅前收住翅膀，黎美枝下车拉开刘澄宇的车门，冷冰冰的说：“下车。”
　　 黎美枝掏出一个东西冲着大门一捏，大门自动滑开，黎美枝又坐进去把车开向车库，把刘澄宇一个人扔在外面。
　　 刘澄宇上下左右打量着别墅，慢慢迈进来，又慢慢跟着黎美枝进了屋子。客厅很大，装饰成欧陆风格。黎美枝把高跟鞋抹下，随手仍在迎门的沙发上。“坐。”
　　 黎美枝命令完，就上楼去了，她的话用字只有一个，却让刘澄宇不能拒绝，缓缓坐了下来。
　　 黎美枝半天没下来，刘澄宇借此机会参观了一下，被豪华而宏伟的气派惊的目瞪口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老板和黎二老板的安乐窝了，果然不同凡响。
　　 黎美枝从楼上下来，换上一件很随意的袍子，头发潮潮的，看来刚冲了个澡，因此脸上的肿痕更加明显。女人洗了澡似乎心情都会不错，黎美枝也不例外，颜色有些和缓。“让你陪陪我，你还不愿意了！”
　　 刘澄宇不说话，用眼睛盯着她，想要看出一些特别的意思，要找自己陪三年了这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她的家里，也是第一次。
　　 “喝不喝点酒，窝勒噶，白兰地，威斯忌还是香草雪梨？”
　　 “不喝。”刘澄宇想要岔开话题，“你的房子真漂亮。”
　　 “喝一点吧，不喝酒哪来气氛。”黎美枝一句对一句应付，“是很漂亮，但有什么用？”
　　 “那好吧，我喝雪梨酒。这房子值不少钱吧？”
　　 “不，听我的，喝威斯忌。冷冷清清，房子再好有什么用，心情不舒畅，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那一年我刚过来，还没去海蓓，过来爬山，看见这栋别墅，当时就猜想，是些什么人在里面住着呢，没想到是你，你们当时就在这里住吗？”
　　 “在的，如果你想要这栋别墅，只要你说一句话，它就是你的了，就是我今天晚上想问你的话。”
　　 刘澄宇呆住了，他实际一开始就明白了黎美枝的意思。
　　 黎美枝拿了一瓶酒两个杯子过来，看见刘澄宇的表情，莞尔一笑：“不用怕，我吓唬你的。”
　　 黎美枝认真的给两个酒杯里都斟上酒，一个递给刘澄宇，一个扬起头一饮而尽。
　　 刘澄宇看见她喝酒的样子，心里有些忐忑。
　　 黎美枝放下头，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喝酒呀你！”
　　 刘澄宇也学着她的样子，一饮而尽。
　　 黎美枝似乎喝了一杯就醉了，傻笑着：“好，好，痛快，这才是刘澄宇！钢琴王子！”
　　 黎美枝又倒上一杯，刘澄宇赶忙拉住她的手。
　　 “你不喝，我喝！”黎美枝大声嚷嚷。
　　 “你会醉的！”
　　 “我已经早都被苦酒灌醉了，还在乎这一点酒吗？”
　　 刘澄宇夺过她手中的酒一口闷下。“你没听说过，借酒浇愁愁更愁吗？”
　　 黎美枝见酒被抢走，举起瓶子就灌。刘澄宇夺下她手中的瓶子，把她摁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见过我这么傻的人吗？陪上自己的青春，帮别人打出天下，自己却落得个孤单寂寞？……”
　　 “你见过我这么傻的人吗？你见过吗？我一心一意对他，他却凭别人一句话就怀疑我，就打我……”
　　 “我不甘心，我为什么，不就是为有个人疼我怜我吗？可是事实呢，和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你粘花惹草我不拦你，男人都这臭德行，可你不能再像我一样养一个，那我成什么人了，你回你老婆那里我不拦你，她是你老婆，法律上白纸黑字，结婚证也是红皮压着大印，可你不能这样待我，你的原配虽然没有了欢乐却有名分，你的新欢虽然没有名分却有欢乐，我有什么，只有房子和钞票……”
　　 “就算报恩，你也应该对我好，没有我的打拼，你能有现在的成就，不说夸张，起码半壁江山没有了，你哄哄我、糊弄糊弄我就行了，我也会装傻，可你连这都不愿意……”
　　 “一天到晚嫌我出去工作，如果我不出来，那我连这一点快乐都没有了，早在别墅里憋死了，倒随了你的心愿……”
　　 黎美枝说到伤心处，有些歇斯底里，鼻涕眼泪一块儿下来了。刘澄宇递块纸巾给她，像她这样呼风唤雨、刚强好胜的人，却原来有这么脆弱的内心，不过做人的情人，再惬意，总是有太多的烦恼和苦水，想到这里，他把两个酒杯倒满酒，和黎美枝碰了一下，没说什么，一口气喝干。
　　 “爽快！”黎美枝喝完酒，指着刘澄宇：“他怀疑我和你不干净，我不甘心，我给你十万，你愿意和我上床吗？”
　　 刘澄宇听了这话有些气愤：“胡说！你喝醉了！”
　　 黎美枝歇斯底里的笑了。“我没醉，我……没……醉，我就试探试探你，看有没有轻钱财重感情的男人。”
　　 “你醉了。”
　　 “我看你和那个新来的女孩不错，关系发展挺快，你们俩般配。”黎美枝打了一个酒咯继续说：“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我最后悔，没有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找一个合适的男人结婚。”
　　 说完她大口大口的吐，似乎要把胆汁吐出来，身体都痉挛了。
　　 刘澄宇把她架到洗手间，轻轻拍着她的背，伺候她吐完了，又用毛巾给她擦了把脸，然后把她架到楼上的卧室里。
　　 黎美枝感激地看着他说：“那姑娘不错，很朴实的，不象我们这样的花蝴蝶，是个素粉蝶，很适合你的。”
　　 刘澄宇讪笑着解释：“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
　　 黎美枝生气的说：“难道你和她之间就不能有些什么？糊涂虫，我还看不出来，小心将来象我一样后悔，那就来不及了。”
　　 刘澄宇低下头不再说话。
　　 黎美枝借着酒劲一跃而起，突然一把抱住刘澄宇。刘澄宇猝不及防被她抱个满怀，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他，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身体有些颤抖。
　　 黎美枝喃喃说：“我喜欢你。”
　　 刘澄宇愣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伸手抱住她，摩挲着她的背说：“我也喜欢你。”
　　 黎美枝嘻嬉笑着放开刘澄宇：“你走吧。”
　　 刘澄宇走上别墅区主干道，心里异常轻松，压在心头的那些东西推扫了个一干二静，想想，实际有些不是黎美枝给的，而是自己亲手压上去的。
　　 好不容易拦到一辆的士，刘澄宇问：“到市区多少钱？”
　　 “一百。”
　　 “这么贵？”
　　 “你们既快活又挣钱，这一点钱还算贵？”
　　 刘澄宇知道他把自己当成“鸭子”了，一拍车前板：“谁他妈又快活又挣钱了？”
　　 回到家，刘澄宇非常想给沙莎打个电话，看黎美枝的态度，调节目没问题，而且不止这些，他还有很多话要和沙莎讲。他记得她说过电话号码在电脑里，而且她那天摆弄过电脑，于是打开每个文件夹，怎么也找不着一个多余的文本文件，在一些软件的便条功能里也没有。他有些丧气，但那种渴望接近、渴望接触沙莎的欲望不能遏止，哪怕只听见她电话里的声音。于是他开始焦躁，打了一个电话给老米，老米果然不知道沙莎电话，从来都是她联系我的。
　　 刘澄宇如一头烦躁的狮子在铁笼里转悠，突然灵光一现，赶紧把自己的做的曲子打开，一首一首往过听。工夫不负有心人，半个小时后，刘澄宇终于听出一个曲子被改动了，打开五线谱找到地方，翻译成简谱，是八位数字，果然是电话号码。刘澄宇想到沙莎做此番手脚时的狡黠表情，笑了：“小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