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小说】蝴蝶兰
村里的风言风语文龙也不是没听过,就是文秀在枕边也嚼过很多回了,还一再让自己离小蝶远一点,说小蝶是“狐狸精”见一个爱一个,四里八村的哪有听过哪家的闺女不用八抬大轿自己跑到夫家的。文龙这才明白,为什么小蝶嫁过来这几年了,村里没有一个女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知心人,妈暗地里也嘀咕年轻人做事太冲动。而虎子却并不是一个细腻的人,他能体会到小蝶的委曲吗?这个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子在承受怎样的压力?文龙不由也深深地怜惜起小蝶来,他要尽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小蝶不受到伤害。雨樵的靠近难保不是另一种伤害?
“雨樵,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们堵不了人家的嘴,我说的是你自己。小蝶是个单纯的女子,我希望你别给小蝶造成错觉。”文龙语重心长。
“文龙,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是我在招惹小蝶。小蝶是个好女子,招人喜欢也是情理中的事,这“喜欢”也分几个层次的,我知道这分寸。”雨樵有些恼怒。
“你知道最好,我只是希望小蝶不受到伤害。”
“怎么?难道我会伤害小蝶?”雨樵微微有些变色。
两个多年的朋友终于有了嫌隙。可是文龙顾不得了,即使小蝶与虎子的结合是个错,为了李家的门面,他也只能让小蝶一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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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却并不知道文龙有那么多心思。自上次文秀闹过以后,她一直跟文龙保持着距离,在学校更是客气地称文龙“李老师”。虎子从局子里出来后学乖了,准点回家,上交薪水,家务也抢着做,对雪儿也疼爱了许多,家里恢复了结婚初时的宁静,温馨,小蝶终于不再叹气,然而她的心却不自知地游离了。她并未觉察到,自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雨樵的身影,也并未感觉到文龙忧虑的神情,她只是困惑,这几天雨樵在忙什么,忙得顾不上跟她说句话。
其实孟雨樵是在躲着陆雨蝶。他喜欢小蝶,他承认,从最初的排斥到如今的真心喜欢。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喜欢或者说很享受那双黑潭似的眼睛那么崇拜地看着他,听他高谈阔论。这个闭塞的乡下比他离开时没多大变化,也没多少进步。白天学校里事务缠身,他无暇考虑别的,晚上,乡下的夜特别的寂静;最初,回归的静谧让他欣喜,让他有童年的感觉,然而日子一长,他在怀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么?自己真的要在这偏僻的乡野终老一身,真的就甘心做个孩子王?文秀给他介绍了好多女子,可那都是些什么样的女子,虽说模样儿还说得过去,身上洗不尽的泥土气息却让人望而止步,要跟这样的女子厮守一生?雨樵没想过。小蝶是这个乡下的一朵奇葩,她的美丽,她的学问,还有她的出身背景,在这个乡下都是鹤立鸡群的。他怎能不喜欢她。
“孟大哥,你在想什么?”
孟雨樵猛然收住脚步。
是小蝶。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雨樵有一丝慌乱。他明白云龙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小蝶的身份。可是那双黑潭似的笑吟吟的眼睛让他如何能躲开,又如何愿意躲开。
“呵,没想什么?走神了。”雨樵即刻恢复了平静。
“孟大哥,你最近很忙吗?看你都忙得长白头发了。”小蝶调皮地从雨樵头上扯下一根白发。跟雨樵待一块总是让人愉快的。
那盈盈带水的眼眸,红扑扑的笑脸,雨樵冲动地一把捉住那只白嫩的小手:“小蝶,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
小蝶吓了一跳:“孟大哥,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雨樵有些懊恼地松开手。
夜晚来临,雨樵却还在想着白天那张红扑扑的笑脸,以至于当打开门看到是小蝶时,他还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而出现了幻觉。
小蝶猛地扑进雨樵怀里,哭着:“孟大哥,你带我走吧,远远离开这!”
雨樵不明就里,有些慌乱地安抚小蝶。
虎子又赌输了,喝得浑身酒气,小蝶只是说了一句:“你又把钱赌没了,咱还过不过日子了。”虎子大发雷霆:“钱钱钱!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钱……生了个赔钱货,难道就得多准备钱?”虎子打了个酒嗝,话声缓了些,“老子……这辈子没儿子了……要钱……作……作什么……”然后自顾自地躺下了。小蝶气得浑身发冷。
第二天村里那些三姑六婆咬着耳朵,挤眉弄眼:听说,老李头家的二儿媳昨夜进了孟校长的屋子,一个晚上没出来。在乡野农村,没有比这种事更让人感兴趣了。有人的论证似乎找到了论据:我早说,庄稼人不安安分分找个庄稼妹子,非要娶个城里人,娶那会就说守不住的,这不……。
在乡下,传的比风还快的只有桃色事件,且在那些农闲下来的村人嘴里可以像最出色的文学家那样,构思想象创作出人们最愿意听的版本,以慰藉那一个个无聊的夜晚。不出半月,就像当年李家娶了陆宅的千金这爆炸性新闻一样很快传遍村前村后,也是一模一样的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只不过当年说的是:带着身子呢。
文龙是在枕边听文秀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说的。他既愤怒又难过,很想跟小蝶或者雨樵再谈谈,可是这种事如何开口。
当听说虎子又打架了时,文龙深深责怪自己优柔寡断,作为大哥的他早就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趋势,却没有及时阻止,而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虎子在酒馆里跟人起争执时,对方骂了一句:自己的婆娘都没看住,到这里耍什么横!虎子红了眼要跟人拼命,让人把话说清楚。对方只是冷笑着回答:回家问自己婆娘去。
虎子铁青着脸回来了。小蝶并没有回避。虎子暴跳如雷,狠狠打了小蝶一记耳光,即刻要去把那个狗娘养的孟雨樵杀了。被老李头和文龙死死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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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樵走了!
文龙站在雨樵的屋里,手里握着雨樵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只简短地说,他对这个地方很失望,与他最初的设想相去甚远,他要走了,去开创他新的事业,他把这里留给文龙,相信文龙可以挑起这副担子,他已经联系了几个外来的老师,不几天就可到达,学校仍旧可以正常运作下去。
没有留给小蝶的只言片语。
小蝶被虎子禁锢在家很多天了,不许她再去教学,也不许她出这个院门。虎子每天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摔锅砸碗,骂骂咧咧,继而痛哭流涕。小蝶有些木然。不言不语,甚至夜晚虎子在她身上报复似的动作,她也尽量克制着,不发出声音,生怕惊醒了身旁的雪儿。几天来雪儿一直处在惊恐之中,瞪大惊恐的小眼睛看着父亲叫嚣、怒骂,她的小手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似乎借此寻得安慰。
唯有白天,西屋才是安静的。小蝶感谢虎子把她锁在家里,不仅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也挡住了那些暧昧的眼神及无孔不入的风言风语。雪儿也乖乖地自己在一边玩,并不打搅木然坐着的母亲。谁也不知道,小蝶一天都干了什么,也没人关心小蝶在干什么。小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融入过这个家庭。不,这样说有点苛刻,至少李伯和文龙一直在婉转劝着虎子。他们一直都当她是亲人,从小就是。
屋里那最后一盆久不见阳光的蝴蝶兰渐渐枯萎了,没人理会。
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当人们终于慢慢淡忘这件事,虎子也终于不再锁门,在大家都以为事情终于过去了时,在某一天虎子平静地按时下班时,却没看到木然在家的小蝶。虎子已经习惯了木然的小蝶,这个贱女人应该知道羞耻。虎子转了一圈,不仅没见着小蝶,甚至没看到乖巧的雪儿。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少,小蝶的衣物,雪儿的玩具一样不缺。
虎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疯了似的找遍村前村后,甚至河滩的角角落落,因为有人看见过小蝶在河边徘徊。虎子沿着河滩大声喊着,小蝶,你回来啊!小蝶,回家了!回答他的只有满河滩的风。
又有人说在去城里的路上,见过小蝶和孩子,虎子又不顾一切地跑去“陆宅”,却也只是惊动陆家老少全体出动满城搜寻,而没有一丝消息。
这自然又是村里一大爆炸新闻,有人断定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去找孟校长去了,有人却根据河边找到的一只孩子的鞋子说那女人抱着孩子跳河了,尸体被冲往下游了。
众说纷纭,小蝶始终没有再现,唯有虎子一日日木然地守着那盆枯萎的蝴蝶兰,精心地培土,浇水,那盆蝴蝶兰却始终沉寂着。
小蝶,一个接受了新文化、心地纯净的富家小姐,因爱而出走,她决然走向的却是一条不归路.......
作者的笔直指迂腐的传宗接代,虎子的愚忠与自私,妯娌的冷嘲热讽与无情,颇有鲁迅《伤逝》之妙趣!
问好作者,祝贺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