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高新芝还是想笑，何必呢，工作中的事情，那么认真干嘛呀，又不是没经历过。难道真是官升脾气长？有些人确实是这样的。但自己不应该是这样。他细细回想回顾，设想假若自己还是办事处主任，会不会还会这样跟白胖虫子说话，会不会这样理直气壮。他想过去每次跟领导的冲突，都是因为自己过于较真。是的，自己过去没少跟领导较真，现在仍然还是这样。不过，毕竟站的角度不同。过去是为着自己认为的“理”在较劲，现在还加上了责任：好歹自己也是个监事会主席了，那能眼看着事情往错里做呢！
　　 十一
　　 戈壁滩的晚霞极好地展现着回光返照的意思。看那天边山头上被烧得火红的霞，丝丝络络，好看极了。那些年，高新芝经常在闲暇时节到戈壁深处看日出，也看日落。每每能从戈壁上看到大海的波澜，能从天边看出广阔辽远的壮美。他不止一次迎着霞光走到戈壁深处，他从远望平展展、近瞧起伏坎坷的戈壁上找到了人生的道理，也看到了生活的影子。是啊，远望美好的许多东西，近前才知道本身不是这么回事。好比旅行，好多地方慕名而去，留下的除了新奇与美好，也不免失望。高新芝看着每年深秋往戈壁上来旅行的人，更觉得人们的好玩：常见的全是平常，没见过的都是惊奇。人好比央视二套里那个“交换空间”一样，到哪儿其实最主要的意义就在于我去过了，知道了，明白了。至于有多少价值、有多少美感、有多少遗憾，或许只有自己心里默默念叨了。
　　 车子平稳地行进着。司机和售票员的闲话就没有间断过。一会儿是司机之间的事情，一会儿是公司里的趣闻，一会儿又是听到的北安城里的新闻。在看到高大的北安欢迎您字幅影子的时候，他们又开始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的事了。高新芝听他们说那些，有时候也进入到他们的话题里想自己认识的人，以及与之相关的事。好比说到张经理的事情。但他一路坐在驾驶员之后还是担心着他那么随意地驾车，又是说话又是接打手机又是吃零食的，安全怎么保障。有一会儿他都想说说司机，让他别那么满不在乎地驾驶，还是要集中精力把车开好，一车人的性命都在他手里掌握呢。但还是忍了忍。公共场所讲人家，能听吗？现在的人，真让人说一句好好接受的人还真不多！好在这条路上空旷来往车少，眼看就要到了。
　　 跟着司机说晚上到红旗市场吃米粉的话头，高新芝也进入了吃的境界。林灵奇刚刚来电话，说到了打电话，晚上一起吃饭。之前老吕还来电话问晚上吃饭的事呢，他就说单位安排了，不麻烦了。其实他到老吕家吃到是平常。过去在单位当单身的时候，周日基本上都要去吃一顿。特别是冬天，吃老吕熬的羊肉汤，那是很有些温度和意思的。过去能吃，一个人吃人家一家人的，呵呵，想来很好笑的。怪不得人家多少年不长肉，自己弄得180斤下不来。病从口入，肉也从口长啊！其实从心里来说，还是喜欢到家里去吃，随意两个小菜，喝上一口小酒，吃一饭拉面或者面片米饭就好。单位弄一帮人，说是吃饭，其实是糟蹋，吃不了多少不说，现在多吃的全成了身上的负担，没有一点点好处。不过，单位的安排还是可以理解的。要不安排，还有些问题了。林灵奇在电话里还讲，这是局长亲自要求安排的。高新芝就想，看来，工作中该坚持的必须坚持，该讲的一定要讲，经过斗争达到团结，经过辩驳弄清是非，这或许是和谐工作环境的必要条件。虽然虫子局长在电话里那样，但他这次安排吃饭的举动表明，他感觉到了他做的说的不妥。也好，行动表达总比语言表达来得实在。不管咋说，局长的本质还是说得过去的。
　　 高新芝想过去那几任领导，每每工作里出现的争执，出现的纠纷，结局都是用权力把人贬了。高新芝早就明白，自己就是这种权力管理的牺牲品。当然，也与自己工作中不注意方式方法有关。现在知道，一个人不光有好的想法，还要有把这种好想法变成领导接受认可、大家了解明白的艺术。要不说领导艺术，真不是简单的一个语言的表述，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种本事。过去总想我是对的怎么处处爱制于人，现在知道对的没让别人接受了解，同样不见得能成为对的。这样看来，那些年来让别人谗言陷害、让领导集权处置、最后完全被边缘化，自然有它的必然道理。为什么大家说年轻不懂事，看来自己曾经就是个不懂事的标本。因为不懂事，耽搁了许多时光；因为不懂事，磋砣了最宝贵的年华；现在是需要倍加的努力补偿回来。
　　 说话间晚霞已经收敛到了天边山峦下那个遥远的山岔里，黑暗不由分说涌入疾驰的车厢。车到黑河大桥前的检查站刚刚停稳，高新芝就看到张经理熟悉的面孔登上车来。高新芝喊一声，张新芝顿时脸上堆满笑容：你这个家伙，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吧。坐车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好给你安排一下。高新芝欠欠身，回笑说：单位总结，就来了。没事，刚到车站看到认识的小陈卖票，就让我坐零号位了。挺好的。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呢？跟高新芝同座的那位漂亮女子下车了，留下一股清香。张经理为避开下车的人，跟高新芝坐在了一起。呵呵，我啊，刚才过来送个朋友，他们来参观刚刚走了。知道班车快到了，就没有要车。噢。听说你高升了？啥时候请客啊。高新芝不失时机地调侃一下现在更圆满丰富了的老张。过去虽然胖，两个人比着吃，也没现在这么有吨位。现在是一个比一个强大了。高新芝看着老张想到自己，不由得笑出来。
　　 请什么客啊，我都熬到现在了。你早就应当请了。我们单位那屁事又不好办，难死了。
　　 难不你也弄成了嘛，老赵、老袁、老马几个怎么就没办成？
　　 呵呵，他们舍不得嘛。
　　 你看，还是你有本事吧。怎么样，小吴好吗，孩子呢？高新芝知道他们家小吴在家呆着的，孩子好像是当兵去了。一个女儿，老张花那么大代价，大学毕业后想走当兵提干的路，真是费尽心机。听说，现在一个孩子想弄到部队里当干部，得四十万呢。高新芝总觉得那样一点都划不来，有那些资金，投资让孩子做个啥不成啊，非要穿那身，迟早还不得脱了过普通人的生活？
　　 小吴你知道嘛。现在也没干啥，就呆着。丫头还在那边当兵呢。老张并没说孩子的具体情况。高新芝就不便再问。
　　 晚上到家里吃吧，我打电话让小吴准备。老张说着就掏手机。高新芝敢忙按住：不用不用。老吕说做饭我也谢绝了。今天单位安排了，就不麻烦大家。有公家的饭，我们就先吃公家的。
　　 行啊，到底不一样了，单位是应当安排的。老张一张一合的口中，是早就换了一付齐整得有些造假的牙齿。这一点高新芝还真没看错，张经理现在嘴里的就是把过去的黄斑牙上做的烤瓷，亮白着呢。牙是白了，但高新芝看他说话到觉得没有过去舒服了。虽然，过去的张经理说大话摆乎人也是不打草稿的。
　　 车到车站，林灵奇就站在头前面。下车了，高新芝跟张经理告别，手里的提包早让林灵奇接到手里了。车站就在单位招待所边儿，所以林灵奇就对高新芝说：高主席，咱先到房间里把东西放一下，你简单洗洗，我们再去饭馆。
　　 高新芝说，有些麻烦你了，你告诉我到哪儿不就行了，还跑来接站，费这个劲。
　　 个子不高、脑门子在射灯下发光的林灵奇这时候显得更加虔诚：哎，不来接这哪儿能行？再说，我做办公室工作的，给领导服务，做好领导交办的事，就是我的基本职责。如果你说来了到哪儿都不知道，局长知道了，说我不称职，还不撒了我？
　　 高新芝就笑：那有那么严重。看着林灵奇在前头踢踢踏踏地走，就想这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话着，都不易呢。又想呆会儿见着白胖虫子了该先说什么。走上招待所台阶，先看到的到是书记。书记热情地握着高新芝的手，说局长先过去安排了，让我们一起过去。林科长，你去把老高的东西放下，我们就上车，一起过去。高新芝松开书记的手说，我上去洗一把就下来，稍等一下。书记说好好，快一点，局长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高新芝上楼时想，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这么热情的。又暗自遣责自己：怎么也处处想的别人阴，不想人家的阳。唉嗨，这人啊，还是啥想法都没有的好啊！
　　 就在高新芝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他看到细细的雪花纷纷扬扬往路灯下飘。林灵奇喊：书记主席，看，天飘红雪了。
　　
　　 2013元月上半月初稿
　　 2013年元月21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