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昨晚上找我了，他要我给我哥换亲，跟咱村王大拿家儿子王来喜换。”樱桃说着，满肚子的委屈一时得到宣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樱桃，你答应你爸啦？”二牛忽地一下站起来，情绪激动地问。
　　 “我答应是没答应，但是我爸那脾气你也知道，他拿定的主意多会儿能改过？”樱桃嘤嘤地哭泣着说。
　　 “樱桃，你别哭，你实在不乐意，你爸还会把你绑了去？再说了，这都啥年代了还搞换亲这一套，你爸他也真是的。”二牛见樱桃哭得伤心，就蹲那劝她。
　　 “二牛，办法也不是没有，我把咱俩的事都跟我爸说了，他倒是不反对咱俩好，可是必须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樱桃擦把眼泪，撒娇地抹到二牛褂子上。
　　 “你爸提出啥条件，你快说。”二牛一听她爸不反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有条件就好办，那至少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他要你在半年内拿出两万块给我哥买媳妇，否则就肯定会让我给他换亲了。”樱桃知道二牛家也不富裕，就光他那老妈，一年到头就像个药罐子，往里填多少钱也见不着底，把药房都该给吃倒了病也没见好，要他半年拿出两万块，简直是痴人说梦！
　　 二牛一听这句话，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没说话。他自己家的情况自己心里明白，爸妈就他一个孩子，妈身体不好，爸一个人在家种地根本不行，要挣钱只有出去打工，他哪脱离得开呀？可不出去，樱桃就要给她哥换亲，还订了半年的期限，这不是愣生生逼他吗？
　　 “樱桃，你容我回家跟我爸仔细商量商量这事，实在不行，我只能出去，让我爸一个人侍弄那些庄稼了。”二牛心里挺不是滋味，他真的害怕失去樱桃。
　　 “好，二牛，那你现在就回去吧，西瓜由我来对花，你这就回去跟你爸商量。你一定要想办法别让我去换亲啊，我心里不乐意，那样我一辈子都会活得不开心，甚至我会痛苦死的！”樱桃心里比二牛还着急，她打心眼里看不上那个丑八怪王来喜。要不是他长得丑，凭着他家的家境，倒也不愁搞对象，但是他的模样，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太对不起观众了。
　　 二牛最后还是把一堆农活推给他爸，自己出去打工，想攒钱给钱福贵，让他给钱满囤买媳妇。
　　
　　 五
　　 都说人的命，天注定，这话一点不假。本来二牛出去，凌晨送牛奶送报纸，白天搞建筑，晚上还去火车站帮旅客拎包，或去烧烤摊给人穿肉串做杂工。为了早早挣够钱，他几乎是在玩命！好不容易，两万块眼瞅着快攒够了，他心里这个乐呀，就甭提了。可是家里一个电话，兜头给他泼来一盆冷水，好悬没把他给惊傻了。电话打给工地老板，说他妈病危，要他赶紧回家！
　　 他接到信儿一刻也不敢耽误，结算完工钱，星夜兼程往家赶，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二牛一进院门，一眼就看到灵棚都搭了起来！他不由跪倒在地痛哭失声。伤心是伤心，但事儿还得办，乡村有个风俗，就是死了人要发丧三天，否则子女会被视为不孝。二牛也只好掏钱出来大办丧事，等老娘入土为安，他半年挣的那点钱也就所剩无几！眼看年关将近，各处建筑地都歇工过年，等来年开春再干，他也没地方再去打工，只好在家猫冬。
　　 本来樱桃也盼着二牛拿钱回来娶自己，他妈这一死，樱桃也知道一切都泡了汤，心里的憋屈正没地儿说，她爸却又找她说换亲的事。
　　 “樱桃啊，二牛虽然挣了几个钱回来，可他妈都给折腾没了，我不能再等了，你呀，心里要有个底，我前天已经跟媒人吐口儿了，答应了换亲这码事。这日子差不多也定了，就在腊月初六，双日子，你和腊梅一天办。”钱福贵像闲聊天般把樱桃的婚姻大事就这么给一口定了下来。常言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这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樱桃就没拧过她爸钱福贵。这荒唐的换亲之举，还是按照老人们的心意，正悄悄地安排着。由于是换亲，谁家也不用给对方彩礼，自家有多少钱，愿意给闺女买点啥就买点啥，不买，也没人挑这个理儿。所以，樱桃的嫁妆，除了几件衣服和两双棉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二牛，我没有拧过我爸，也没拧过我的命，到最后还是要换这个亲。我对不起你，你就把我给忘了吧。”眼看还有半个月就结婚了，这天晚上，樱桃趁二牛爸去自己家找爸下象棋消磨时间，就抽空跑出来见二牛。
　　 “樱桃，你快别这么说，你越是这么说，我心里头就越是难受。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没本事挣不到钱，我是个窝囊废，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没能耐娶回家。”二牛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就顺着脸流了下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的时候，伤心了，不分男女都会哭！二牛这功夫就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二牛，你快别怪你自己了，我知道你为了挣钱，命都豁出去了。哪个也没承想，你妈这时候出事，把钱都给垫了进去。”樱桃把二牛搂在怀里安慰着。
　　 “樱桃，樱桃啊，你说你要真的嫁给王来喜那个丑八怪，让他搂着你过一辈子，我光是这一想，心里就揪着疼。你这么好看，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他也配，他也配呀他！”二牛越说越激动。
　　 樱桃想想也是，自己就这么向命运低头，把美好的身体交给那个王来喜，的确心有不甘。心里不甘，就想做点什么，这一想，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冒了出来！她也不说话，扭头把二牛家前后门都从里面给拴上，回来就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二牛，我这辈子喜欢你，不能嫁给你，我也要把我的身子干干净净地给你，不会便宜了那个丑八怪。今晚，你就要了我吧二牛，我怕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二牛瞪大眼睛傻在那了，等他反应过来，忙帮樱桃去拉袄襟：“樱桃，你这是干啥，快穿好衣服，天气凉着呢，别冻感冒了。”
　　 “不，二牛，今儿你不要我，赶明儿就让你见我尸首！”樱桃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任泪水在脸上横流！
　　 二牛有些不知所措，这让他说什么，他又能说得出什么呢？这么好的女孩子，自己没本事拥有，已经够窝囊！樱桃趁二牛犹豫的空儿，一头就扑进他怀里，终于，两个年轻的身体还是纠缠在了一起。他们多希望时间的脚步骤然停下来，把这份美好定格在这一刻啊……
　　
　　 六
　　 现在樱桃在看守所里，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那血腥的一幕幕，不停地在眼前出现、更换、旋转。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呜呜地哭出了声。当参加婚宴的亲戚朋友都走了，夜也静下来后，王来喜把洞房门一关，上炕把被褥铺好，专等樱桃脱衣上炕。樱桃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就是不动地儿，呆呆地坐在屋中的板凳上，想着二牛，想着今晚要是自己和二牛的洞房那该有多好啊！任凭王来喜喊了多少回，樱桃依然纹丝不动，她实在是不情愿跟这个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男人同床共枕。
　　 僵持到凌晨一点多，王来喜脾气就来了，他开口喊樱桃的音调就有些不对劲儿：“你还在等啥，都几点了还不睡？你是觉得委屈是吧？委屈就别答应这门亲事啊。再说了，我妹不也嫁你哥了吗？你今晚不跟我圆房，难道这辈子也不跟我圆房？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吗？”
　　 樱桃考虑到，这大半夜的，让对门屋住着的公公婆婆听见这屋吵架，毕竟自己脸上也不好看，索性脱鞋上炕，给王来喜一个后背，衣服也不脱就钻进了被窝。她是躺下了，可王来喜不干，他都三十二了，长这大结婚，媳妇不让自己睡，那可不行。要这样，还不如打光棍，还不如不让妹妹受委屈去换这门亲。想到这，王来喜哗啦掀开被子，动手就解樱桃的裤腰带。樱桃不敢出声，再就是压根没男人力气大，到底，这衣服还是让王来喜扒了个精光！樱桃想想也是，命就在这摆着，自己再坚持，还能坚持一辈子不成？也就不再挣扎，索性闭上眼睛，让王来喜在自己身上随意糟蹋蹂躏。黑暗中，任那苦涩和屈辱的泪水，在脸上恣意地流淌。
　　 “说，你这个臭婊子，是不是跟过哪个野男人，今儿你不说，老子就宰了你！”王来喜把樱桃折腾够了，打开灯检查她身子底下，一看没见红，啪一个耳光搧在樱桃脸上！樱桃脸上立刻就起了几道血印子。灯光下，她不好意思在王来喜面前赤裸着身子，就又把衣服都穿上了。入洞房前，王来喜有个挺不着调的朋友嘱咐过他，说完事要看看媳妇身子底下有没有见红，没有就说明媳妇曾经跟过别的男人，那样自己就肯定是被戴了绿帽子，就是王八。
　　 “大半夜的你别再闹了好不好，你不睡，对门屋的人还要睡吧？”樱桃心里烦躁，也不愿意跟他着急。
　　 “不行，今儿你不交出那个人是谁，我就不会善罢甘休！你给我戴绿帽子，我也不会让你们消停！”王来喜气呼呼地说。
　　 “不让消停，那你想咋？”樱桃这句话可是惹了大祸！
　　 “我想咋，我想咋，我想杀人！”王来喜一边吵吵一边也把衣服都穿上。他随手拿起一把水果刀，狠狠地插在炕沿上，用眼逼视着樱桃。
　　 “既然你都知道还问我干啥？是，我是跟人睡了，可我没觉得自己不干净。跟你睡我才是真的脏了身子呢！”樱桃本来就对这场不合理的婚姻深恶痛绝，此时也就不管不顾地冲口而出。
　　 “你别拿我当傻子，我知道那个臭男人是哪个，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告诉你，我妹妹可是个老实姑娘，跟你们家换亲，我们家真是亏大发了！”王来喜恬不知耻地说出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多理直气壮似的。
　　 “你知道是哪个又能咋？事儿已经做下，后悔咱就离婚。”樱桃越看那张丑脸越是觉得恶心反感，她认为，为了自己牺牲妹妹一生的幸福来做交换，本身就不算个爷们儿。
　　 “能咋样，能咋样，我去宰了他，我这就去宰了他！我知道，是二牛那个王八犊子干的好事，对不对，对不对！我要阉了他，看他以后还咋睡女人！”王来喜拔出炕沿上插着的那把刀，就要往外闯。樱桃一看，噌地蹦到地上阻拦，她怎么舍得让王来喜把心爱的二牛给宰了呢？人在气头上，有些事是说得出就做得出的。
　　 两个人这一吵，把对门屋的老两口儿给惊动起来，起初他们并没打算插手，以为新婚初夜吵几句就吵几句，像这种换亲的，没几家痛痛快快顺顺溜溜过日子的，吵够了闹够了，日子也就消停了。可是后来越听动静越不对劲，也赶紧穿衣起来，在门外使劲儿拍着门让打开。樱桃和王来喜光顾吵架，哪里还有闲工夫理会他们？所以这门始终都没人去开。
　　 樱桃见王来喜真的红了眼，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胳膊腕儿就不敢撒开，但她毕竟一个女人家，眼看拦不住，焦急中就张开口，从王来喜拿刀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哎呀，你他妈属狗啊你，咬死我啦！”王来喜遇疼手就松了，樱桃趁机夺过那把水果刀，照他心口使劲儿就是一刀！王来喜怔了怔，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樱桃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杀了人，机械地回身打开房门，让王大拿两口子进了屋。王大拿一看儿子倒在地上，也顾不得责怪樱桃，下手就拔那把插在儿子心口上的刀，拔到半截看到血不住涌出来就不敢再拔，起身去村里有电话的人家报警去了。王大拿老婆眼睁睁瞅着儿子在地上捯气儿，顿时哭声震天……
　　
　　 七
　　 一个多月后，樱桃的案子正式宣判，法官宣读审判结果：被告人钱樱桃，女，汉族，二十二岁。因新婚之夜与其丈夫王来喜发生斗殴，导致两人动手厮打，最后被告人用刀将受害人王来喜杀害。因那把刀系水果刀，且是受害者王来喜自己殴打被告、起杀心在先，被告钱樱桃阻止其行凶在后。被告人此前没有前科，没有预谋，对社会也没造成过任何危害，收审后认罪态度较好。故，本厅考虑予以酌情判决。被告钱樱桃，犯过失杀人致死罪，本厅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被告人若不服从本判决，可在十日内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另，因被告钱樱桃婚前并未领取结婚证书，故，被告人钱樱桃和受害人王来喜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不被司法机关认可，应自动解除其婚约。另据调查，与被告人和受害人同时换亲的钱满囤和王腊梅的婚姻也不符合法律条文，但考虑与本案无关，故此将另案处理。经查实，被告钱樱桃目前有孕在身，从人道出发，决定准许其监外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樱桃没有听清法官下面宣读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自由了，也从刑警杨岚口中得知，二牛为了自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变卖掉，为她东奔西跑请律师打这场官司。更让她感到幸福的是，自己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此时她才深深地体会出来，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到任何时候，人，都不能向命运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