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了，赤皇大人当真还记得我了么？”
　　
　　 “你是……飘絮！”
　　 看清眼前之人的面貌似，玄青——三百年前冷血冷情的赤皇，都忍不住惊讶出声。
　　 她不是死了么？当年苍泪应流光教主之召从北夷回来，奉命秘密寻找四件诛神法器中的天魔镜，虽然最后在离幻天找到了，却也被天魔镜蚀心，七魂去了六魄。为了找回他的神志，这个苍泪了执着了一生的女子，承着这份让流萤走下莲台的情，在一个月圆之夜，借着日月之辉，以身入镜，用自己的魂魄，终于帮苍明找回了神志。
　　 苍泪虽然得救，但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想到这里，他转了转望向身侧的流萤，却只见她仍是一派端庄，仿佛一切早已知情。就连一旁的枯叶，也是一脸了然的样子。
　　 面前玄青怔疑的目光，只听她道：“赤皇何必奇怪！我们的命数，不都牵在一起了么。枯叶说得没错，我们这些人的命运，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随着四件诛神法器的现世而改变。你是应整个逆天咒而生，枯叶虽然不在这个轮回之内，但避水剑的出现，直接把他扯了进来。而流萤，即便身为拜月教圣女的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法力，但又怎么能够逃脱红莲幽狱里的天心月轮，当年那颗珠子，即便不是炙焰珠，也必定和炙焰珠和莫大关联。至于我，我本来是应该消亡在离幻天里……我和苍泪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她缓缓地走到流萤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
　　 “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会受这么多苦。人世间的七情八欲，谈何容易了解。无求的心里，一旦被情感沾了进去，便再没有平静的境地。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你本来是最不会动情之人，最不应该和这凡尘有太多关联。当年倘若不是苍泪去求你，你又如何会有这场劫难。我和苍泪这一生，于天于地都不愧，却亏欠了你。这三百年的岁月，你在九龙塔里，我在飞星楼上，这种时间慢慢失去意义，一点一点变成煎熬的感觉，没有谁比我更了解。”
　　 流萤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一种过往风云消散的沧桑在一派端庄的脸上，显得非常刺目。不知是该为她遗憾，还是为她伤心。
　　 在众人的注视中，流萤只是轻轻地挥了挥袖，将地上的飘絮扶了起来。
　　 “你不必愧疚，至了今时今日，该来的都该的，经历了那么多，三百年前的旧事，看来，只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一个大劫。这样说来，即便是没有你，我还是会因为其它的原因，牵涉进来。当年我之所以帮你，不单单是因为苍泪的心。我心里一早就有了疑惑，才会急于想要云验证，遇到赤皇，也是上天注定。倘若我意志坚定，又倘若我对自己信奉的法理深信不移，又如何会动心动情。法理中的大爱，和人世间的小爱，也许是有些差异，但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一个答案。至于离幻天里赠你度母炎里，那也是缘份，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想，枯叶的下落，你应该知道吧。这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皆是起缘于拜月教，起缘于我与赤皇的情劫。到了今日，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飘絮，雪天莲蕊对枯叶来说，很不能舍弃的东西。苍泪的心，我可以重新给他一颗。”
　　 她说到这里，众人皆满心疑惑。玄青望着她端庄的面容，忽然涌起一丝不安。
　　 流萤却只是抬头对他微笑，那一笑，突然就让他想起第一次，隔着莲花池，遥遥的一瞥。倾世容颜，丰华绝代。
　　 “流萤！你怎么了？”他正出神间，忽然听到白马一声大喊。回过神来，正巧看到流萤坠落下去。满头白发，垂在地上，尤如雪花。
　　 黑雾里，飘絮的手中，赫然捧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白莲的形状，玄青认得，那和三百年前莲池里的莲池如出一辙。猛然了悟，那可能是她全身灵力凝聚而成。而失去灵力的她，将真如三百年前那样，不入天心月轮就往事了。
　　
　　 “师父曾经对我说过，执着的心里，一旦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便再也寻不回原先的平静。可是这执的心是什么？师父说那是情，也是劫。我原先并没有想过，也不明白为何他们明知道这是劫，却依然执迷不悟，直到遇到你，我才明白情不知所以，却一往情深，绝无怨尤的意思。”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坚定，那是坐守莲台的侍月神女。
　　 “落到这个下场我不后悔，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只是到了今天，不得不接受事实，你我从今往后，只愿碧落黄泉，不要再见。”一头银发，记记中超越一切色相的容颜被哀伤所取代，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将送入轮回的流萤。
　　 “从开始到现在，整整三百多年，我对你，从来没有改变过。虽然明知道这是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淡淡的爱与恨，无奈的悲和喜，那是三百年后挥手断情视自己如陌生人的流萤。
　　 甚至，在更久前以前，拜月教的大典上，隔着一片莲池，曾经远远望过一眼的，那位风华绝代的侍月神女。
　　 “原来，我什么都记得……”
　　 原来无论是作为赤皇，还是玄青，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那些事情，都已牢牢地记在心里……
　　 原来那些不断从脑海里闪过的片段，不是记忆里，无关痛痒的浮光掠影。
　　 心猛然揪了起来，那撕裂了一般。那就是心痛么？
　　
　　 白马望着完全失控的玄青，一点一点朝客栈走去。
　　 在她身后，分明是一只被化去了百年修行的枯叶蝶。
　　
　　 〈十三〉
　　
　　 我在这里，已经又等了二百年。她却终究没有回来过！
　　 今年端阳，又是我独自一人看着满城飞雪，守到日月无辉。而她，依旧日日飘荡在玄青城外，直到力量耗尽，青丝苍莹。
　　 也许，她说的没错。在那些刻意躲避和隐藏的日子里，我已经被记忆，吞掉了魂。我不知道，还能在这里等待多久，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赔尽了我的一生。
　　 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回来取相思，欠下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