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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之秋】工作组小陈 ——乡村记忆之一


作者:之秋 秀才,1243.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32发表时间:2013-02-15 23:40:31
摘要: 老队长刚刚把车打发走,站在院子里还在高兴呢,就见大门口进来一个穿一身旧军装背着军用行李和水壶大约年龄在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看样子像是个军转干部,只见来人问了一声:“哪位是队长?”紧接着,还没等老老队长搭话,便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分别盖有县委和公社党委公章的介绍信。


   “再说明一点就是那眼儿不要扎得太深,碰破土皮儿就行,也不要培土,它自己就能闭合上的。”小陈补充说。
   “嗯,是个好办法,这样一来,还能省种子呢。”王老汉肯定地说。
   在座的六七个人,都说是个好办法,可谁又都做不了主,唯恐弄不好,上边怪罪下来,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大伙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不说话。
   “既然谁也做不了主,我是工作组,那就由我来兜着,世界上的路,本来是没有的,走的人多了,不就是路了吗?没准儿,咱这还是先进经验呢。”小陈说。
   “既然小陈说了,不妨咱就这么干。”老队长说完,回头又对小陈说:“我是队长,天塌下来由我一个人顶着,干嘛要你来负责?”
   “那,咱就得说干就干!”小陈说。
   “说干就干!”老队长附和着说。
   当天晚上,老队长召集全体社员大会,布置生产。
   天刚蒙蒙亮,小雨还哗哗地下着,社员们就都顶着雨聚拢在地头上了。
   “记住了,前面扎眼儿的一是不要扎得太深以防种子‘下窖’,到时候出不来苗儿,二是棍子下去捅一下就走,不要四下乱晃,防止眼儿四周和泥,三是走垄沟,不许......”小陈给大家讲完基本要领后,就见小陈第一个光着脚丫子跳进地里带头干了起来。
   “瞅啥,干!”老队长光着脚丫子下去了。
   “干!”二贵也下去了。
   “干!”社员们都下去了。
   这样一来,扎眼儿下种的活儿几乎老头、小孩、妇女人人都能干,既省了犁杖工,省了种子,又大大地加快了春播进度,仅仅三天的工夫,面上较大的地块基本种完,估计着再有一两天边边拉拉的小块地也都能种完。
   歇二气活儿的时候,老支书领着小大队长上官清顶着小雨来了。
   “扯犊子,这不是胡闹吗?长这么大还头一回听说种地用木棍扎眼儿种的,若是不出苗咋办?你能负起这个责任吗?”老支书站在地头上往地里瞅了一眼,回过头来就给了老队长一杵子,搥得老队长一个趔趄。
   “扯犊子也得扯,胡闹也得闹,好歹这他妈还能种上呢,如果种不上这地,我更负不起这责任,到时候是不是也得算你一个?”老队长说这话几乎要哭了。
   “那也不能胡来呀?你看谁家种地这么种过?”
   “那你说,这地应该咋种?天,下着雨,犁杖瞪俩眼儿下不去地?”老队长说。
   “那,哎!”老支书一脸的无奈,顺着地头儿往上走去,当他来到第一天种完的地块上,哈下腰,用手在苗眼儿抠了一下,看见底下的种子已经发芽,回头对跟在后面的老队长说:“嗯!还行。”接着,他又对身边的小大队长上官清说:“姜还是老的辣呀!”
   小大队长笑了笑没说啥。
   “老哥,还是你说得对,好歹这还能种上呢。”老支书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种在地下长在天上呗,赶上老天爷开恩,兴许还是个好年头呢。如果这地种不上,”还没等老支书说完,老队长又抢过话茬说:“秋天绝了产,颗粒不收,那才是扯犊子呢。”
   “伙计,你真行!我问你,这是谁想出来的招儿?”老支书从地边上拽下一把草,笑呵呵地一边擦着手上的泥一边说。
   “是谁我还告诉你呀?你就说这样行不行得了?”老队长说。
   “行,行,行,太行了!”老支书说完回头对小大队长说:“下午召开全大队正副队长会议,你安排人立马通知,会场嘛,就在四队。”又回过头来对老队长说:“哎呀,伙计,我算服你了。”
   “你别服我,这招儿我还想不出来呢,是工作组小陈想出来的。”
   “工作组小陈?好,好,倒是年轻人脑瓜快呀……”
  
   自打食堂黄了,小陈就按照老队长的安排,挨家挨户地吃派饭。
   大清早,狗剩妈就把饭做好了,看到小陈过来了,从锅里把饭盛了出来,笑呵呵地招呼小陈吃饭。
   哦,是纯小碴子粥,尽管稀得一个粒儿跟着一个粒儿跑,可这个时候能吃上一碗这样的饭,也该是过年了。
   正寻思着,就看到北炕上狗剩和他的奶奶正在一口口地吃着糠菜团子,狗剩一边吃着,还一边用斜眼儿瞅着南炕饭桌下边的粥盆。
   小陈吃不下去了,端着饭碗的手有些发抖,只见他撂下饭碗,迅速到外屋水缸舀了一瓢清水,转回身进屋倒进粥盆里。搅合搅合盛了两大碗,送给狗剩和狗剩奶奶一人一碗,自己嘛,到外屋锅里抄起一个糠菜团子,端了一碗稀粥蹲在灶台前吃了起来。
   “这怎么行啊,这米是老队长特意打发跩子叔给送来的,这粥是专门做给你吃的。”狗剩妈哭着一把夺过小陈手里的糠菜团子,回头又对狗剩说:“好孩子,奶奶吃就吃了,你小孩子家,吃点啥都行,这粥就不要吃了,留给叔叔吃,叔叔是大干部,又要干活儿,又要管很多事,饿肚子不行的。”说着,又夺下狗剩手里的饭碗。
   那边,狗剩奶奶战战兢兢地下了地,把一碗稀粥倒进盆里,回头到外屋对小陈说:“孩子,大娘吃点啥都行,这不是也没饿着吗,你年轻,不吃饱就干不了活儿啊。”
   “大娘,我年轻,到哪儿都能划拉一口,再说,我是工作组,跟谁说一声,他还能让我饿着?你身体不好,牙口又不济,听我的,你还是吃了吧。”
   狗剩哪懂得这些呀,看着妈妈把碗抢了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嫂子,这怎么行呢,孩子正在长身体,不吃饭怎么行啊,再说了,我吃啥你们就跟着吃啥呗,不过分的。”小陈说着,从桌上又把饭碗端过去递给了狗剩,然后,又盛了一碗稀粥送给了狗剩奶奶,从嫂子手里拿回了糠菜团子,端过一碗粥,回头对狗剩妈说:“嫂子,咱们一起吃,好吗?”
   狗剩奶奶笑了,狗剩妈笑了,狗剩也笑了。
   自那天起,小陈给各家各户下了死命令:“大家伙儿吃啥,我吃啥,单独立小灶,不吃!”回头告诉老队长,把原来食堂剩余的粮食按人口分下去。
   别看小陈抓生产那么拉碴,六亲不认,可平常时候为人非常谦和,也很幽默。乡里乡亲,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小陈总会第一个到场帮忙,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谁家老人孩子闹个毛病啥地,也总要三天两头地过问,甚至还自己掏腰包给人家买药。
   不是吗,前天二怪和他的大儿子柱子爷儿俩吃苞米菰子面饽饽,是吃多了吧?愣是拉不下来屎,是小陈亲自跑到城里自己掏腰包买来蜂蜜回来给这爷儿俩吃了才算了事。为这,小陈还特意拿了钱多买了几斤,说是水不来先憋坝。
   小陈嘴上一份手上一份。开起会来讲话,古今中外,南朝北国,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尤其是讲起庄稼院的农活儿,头头是道。然而,干起活儿来,也照样生龙活虎一般,什么活儿累,什么活儿脏,他就干什么,从来没听过他说过一个“累”字。因此,人们都把他看成自家人,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小陈还很幽默,不管活儿累不累,总是时不时地说几句笑话,调节一下空气。尽管大伙儿肚子饿得瘪瘪的,也总是在一片笑声中结束一天的劳动。那些年轻小伙子,劳动休息之余,总要和他凑到一起嬉闹,请他讲战斗故事,讲他自己的故事,讲外面世界里的事。
   自打土地改革以来,“三五反”,“反右”,“大跃进”历次运动,工作组一茬接着一茬,老百姓见得多了,都是些“天桥把式,光说不练”的手儿,嘴上说的天花乱坠,骨子里挖空心思往死里整人,从没见过像小陈这样脚踏实地干工作,一心抓生产,一心想着老百姓的好干部。
   在社员群众的心目中,小陈就成了救世主,从来就没有小陈办不了的事,从来就没有小陈管不了的事。生产队的事找他,社员们家里的事也找他。这下可好,小陈的权利大着去了,什么生产、生活,党政工青,妇女民兵,家长里短,民事调解,甚至“家雀氆氇房檐子,老母猪拱园子”,“东家长西家短,吃没吃饭,捡没捡碗”,不是他要管,而是他都必须得管。这不,大清早,懒汉张把他的老婆一顿胖揍,他的老婆披头散发,破马张飞找到了小陈,懒汉张被小陈一顿臭骂,笑呵呵地拉着老婆的手往家走,老婆一耸达挣脱了懒汉张,自顾自地回家了;刘五和赵六亲家俩因为孩子悔婚反目,差了三十元的定亲彩礼钱,争犟的脖粗脸红,也来找小陈;小学生上课不听老师话,老师也会拽着学生们的小手:“走!去找小陈。”直吓得孩子们两只小脚蹬着地,小屁股使着劲地直往后坐。
   小陈也并非啥事都管,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
   生产队饲养棚里,每天早午晚人们上工或开会前,都聚集很多人,饲养员三磕巴刚刚把切好的豆饼泡在料缸里,马还没捞着吃呢,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块块便被人们偷着捞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仅仅是一些碎渣渣。三磕巴气得也来找小陈。
   “陈,这,这,这事儿,你,你,你是,是,是不是也得管管?”三磕巴说。
   “什么事啊叔,看把你气的?”小陈问。
   “刚,刚泡,泡上的豆,豆饼,马还没,没吃,这伙人,你一块,我,我一块,捞得一,一,一,一干,二,二净。”
   “他们捞那玩意儿干啥呀?”小陈明知故问。
   “吃呗。”
   “那玩意儿,在泔水缸里一泡,外边稀馕,里边崩硬,又酸又臭能吃吗?”
   “饿,饿急眼了,啥,啥不吃啊。”.
   “哦,既然能吃,他们饿,那就让他们吃点呗。”
   “那马呢?马不,不,不吃料,光吃草,能干活吗?”
   “那人不吃饭,不是也不能干活吗?好歹那马还有一口草吃呢。放心吧,叔,那马能吃草,少吃点料饿不死的。”接着又说:“叔啊,他们饿呀。”说着,小陈的眼圈有些红了。
   “陈,好孩子,算叔没看走,走,走眼,你才是共,共产党里的好,好干部呢,跟着你,我们饿,饿,饿着肚子,心里也,也高兴。”
  
   秋天了,刚割完地,庄稼还没上场,老队长参加公社召开的三级干部会议刚刚散会回到家,就打发孩子把小陈叫了过来。
   “快来,陈,自从食堂黄了之后,就天天吃派饭,再说,谁家也没有啥好的,今儿个让你婶炒上几个鸡蛋,再弄一个菜,就在我这儿吃了,不过,这儿没有酒,咱就随便吃点吧,顺便我俩说说话儿。”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小陈说。
   “客气啥,按理,我,也包括我们全队的老百姓都应该好好地谢谢你才对。”
   “叔,看你把话说哪儿去了,干工作,是我份内的事。”
   “是啊,那是你份内的事,可这老百姓谁的心里也不差车呀,谁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老队长扒拉一口饭又说:“自打土改以后,这左一次运动又一次运动,那工作组来得多了,有几个像你这样实实惠惠地领着大伙儿干的?都是他妈嘴皮子工夫。你就说,春天那一连半个月的雨吧,若不是你想出个扎眼下种的办法,并且,光着脚第一个下到地里,领着社员抢种,要等到过了雨季再种,今年还不得傻眼?”
   “我也只不过是跟着张罗张罗,活儿还不是大伙儿干的吗?”小陈插嘴说。
   “张罗张罗?就恁简单?它一是需要胆略,你说,就那么用木棍扎眼儿往地里种庄稼,我活了六十岁,都没经着过,那若是不出苗呢?咋办?这就是胆儿。二是需要有魄儿,有号召力,嚎唠一嗓子好使,谁都能听你的。还就是你能以身作则、埋头苦干,你说吧,你第一个跳进泥里,那社员能不跟着往下跳吗?再说了,就春起那咱,一粒粮食都没有了,一个个饿得都他妈的前腔贴着后腔了,大伙儿的心都散了,哪还有心思种地呀?还不是你愣是把大伙儿都拢在一起?就说那苞米菰子磨成面做成的饽饽,咬一口直垫牙,不是你想出这法儿,就那十来天谁能挺过去呀?你是官家的人,不在这儿遭这个罪不是也行嘛,可你没这么做,愣是领着大伙儿闯过来了,老百姓哪个不佩服你呀。你也看出来了,我这都六十岁的人了,土埋半截了,说不行就不行了。你知道吗,咱这山沟子里,就缺你这样有文化,能领着大伙儿干事儿,能为大伙儿做主,年轻有为的好干部啊。”老队长有些激动。
   小陈欲言又止。
   “好了,不说这些,说点正事。三级干部会议的主要精神就是抓好秋收,三春不赶一秋忙,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把工作的重心放在护秋保收上,一定要确保颗粒归仓。”
   “就这些?”小陈随便问了一句。
   “对了,我还把正事给忘了。你识文断字,会写文章,这几天你写一份经验汇报材料,着重写一下我们生产队是怎样在特大的灾荒面前克服重重困难,不误农时,冒雨抢种,又是怎样抓好夏季的田间管理,从而获得这样好的收成。为这,县里派来了一个三人工作组,下来叫什么来着?”
   “调研。”小陈说。
   “对了,调研,也正照着你的话儿来了,说是县里还真要把咱们公社树为全县的先进单位,而咱们公社又把这好事儿送给咱们大队,支书、大队长一合计,又把这个点设在咱们生产队。”老队长说。
   “什么?三人工作组?”小陈问。
   “刚才说错了,是调研组,是县委派的吧?”
   “没说啥时候到?”
   “已经到了,就住在公社招待所。”
   小陈沉思了好一会儿说:“叔,我走了,你要的材料,我会抓紧时间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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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的语言非常的扎实,整体呈现出来的意蕴比较的简单、淳朴,也透露出些许的乡村气息,在烘托了小说情节的背景的同时,也让这样的小说故事,在很大程度上,有一定的可读性,现实意义。就情节发展而言,这一篇小说,无疑是比较的简单的,而透过情节故事的背后,我们所能够看到的,所能够思索到的意图,却比较的深远。此外,小说的最大特点,就是人物对话语言上的功底,非常的扎实。更多的,作者选择了以人物的对话,来进行人物的塑造,以及对于情节的推动,并且驾驭起来,很是不弱。倾情推荐。——履泽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0217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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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履泽        2013-02-15 23:40:47
  不错的文字,欣赏了。欢迎赐稿江南烟雨社团,祝福愉快。。。
时光飞逝,岁月变迁,记忆燃烧的温暖,一如从前。
回复1 楼        文友:之秋        2013-02-17 07:11:49
  谢谢编辑老师精彩点评!给您拜年!
2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3-02-16 00:11:20
  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哪里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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