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时，保险公司来人了，由于琦父拒绝做尸体检查（需要做解剖），保险人员表示无法赔赏。
　　 到了上午吃午饭的时候，却来了一帮很明显是专门做医闹的。为首的有三个，小混混不下50人。恐吓了一番，张口要50万赔赏费，而且不依不饶。
　　 尽管心情可以理解，他心里还是埋怨琦父太糊涂。
　　 昨天晚上他从派出所出来，学校领导就把他喊去开了紧急会议。由于他对小琦父子很同情，在介绍情况时就尽力把情况说得可怜些。最后校长拍板说：“这一段学生死于心脏病发作的，全市出现了多例。通过法律途径解决的多是学校承担无过错责任，从人道主义出发，赔赏死亡人家属1—3万元。既然他家庭很困难，又是很苦命的孩子，只要好好商量，学校可以赔赏5-8万。只要不超过10万，都可以调解解决。否则，走法律途径。”
　　 当然，他理解琦父的心情，猛然间痛失儿子，一下子六神无主。只是这样闹下去，对小琦一家，对学校都没好处。
　　 傍晚他把琦父喊出来，想来一次深谈。可是琦父整个一个人就像傻了似的，说自己脑子里只有“混乱”，一切由“他的表妹夫”阿豹负责。阿豹是那一帮人的大哥。
　　 第一天，谈判没成功。
　　 第二天整个白昼，似乎双方都在想主意，没有接触。
　　 第二天晚上，学校委派阿豹的的一个亲戚去找阿豹，阿豹最后表态：30万以下免谈。
　　 第三天下午，阿豹就让手下把花圈摆到学校门口，领着小琦的家人大哭大闹，而且把领导老师一起大骂。但那些混子只是在校门口恐吓，始终没敢进校门。
　　 他尽管也挨了骂，但他还是为小琦的死亡痛心，为琦父的伤心和糊涂担心。
　　 第四天，学校决定从武术学校请来四个教练把守大门，以便应付突发事件，并决定不再私人谈判，走法律途径。
　　 最后，医闹们撤了。司法调解，一次性包赔琦父损失3万元。
　　 琦父来学校拿东西时，还找到他说了感激的话，并很无奈的告诉他：仅仅管那一帮医闹两三天吃喝，就花去上万元。
　　 他看着这个如风中柳枝般摇摆的男人离去，只有不尽的叹息。……
　　 （五）
　　
　　 一连在这个学校担任了九年毕业班，特别是连续丧失两个学生，他感到有些累了，需要歇一歇，调整一下自己。虽然在暑假前就向领导提出了申请去教初一，但开学后领导通知他，仍然担任毕业班。教育管理部门学籍管理更加严格，没能招复习班，他接管的是应届班。
　　 这个应届班在初二时又是比较乱的班，有几个同学在初二时就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清楚地记得，一个叫阿鹏的曾在他面前大骂其他同学，他训斥几句，阿鹏竟不屑一顾地看着他说：“有本事上校长室告我们去！”
　　 开学前一天，他就和其他几个毕业班班主任商量管理办法，决定仍然加强齐抓共管：先要求学生转变观念，必须服从每一个老师的管理，不管是不是班主任，也不管教不教该生的课。班主任还与任课老师协商，只要发现学生违纪，谁见到谁管，至少要告诉其班主任。
　　 由于班主任和老师齐心协力，再加上这一届毕业班的学生升初三后全部换了新的班主任，并更换绝大部分老师，这一年的开头还算顺利。
　　 尽管这群孩子在初二时给他的印象不好，他也很快喜欢上这群孩子。
　　 或许是上一学年连失两位学生，或许由于加强了学籍管理，学生只能参加一次中考，没有其它升入普通高中的机会，他格外珍惜每一个学生，甚至把每一个学生看作是自己的命。
　　 可能因为这些吧，他越来越为这些孩子担忧。
　　 一是他发现这些孩子虽然兴趣广泛，但普遍学习不够深入，还有的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深入。他每次上课都有一个环节，那就是在学完该节内容后，询问学生还有没有不理解的问题，解答学生提出的疑难。当学生不再提出疑难他再次检查的时候，发现相当多的同学是似懂非懂，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同学竟然把有印象都当成是学会了，还有些看着参考资料也能理解，离开书本什么印象也没有。尽管他在开班会时多次强调，要求学生一定要注意：在学习新知识时，有印象不等于理解，理解不等于能解说，能解说不一定正确，能正确解说不等于能写出，能写出不等于规范。
　　 二是尽管这些孩子很尊重他，也很喜欢他的课，在他面前也表现得很愿意和他亲近，但他发现这些多是虚假的。一次写作文，标题是“我最喜欢的人”，学生写老师和父母的极少极少。要么是理想化的同学朋友，要么是小说和动画片中的人物或动物的化身。
　　 三是尽管他把这些孩子的学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可几乎所有的孩子并没有把自己的成绩看得如他那样重要，甚至有的根本不当回事。
　　 他觉得他开始读不懂现在的孩子，特别是发生了阿宇和阿明的事以后。
　　 阿宇是从农村中学转来的，家里相当艰难。在阿宇两岁时，阿宇的父亲去了外地，一直没回来，三年后同村的人回来向阿宇的母亲说：“宇他爸让我告诉你，他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还有了孩子，让你改嫁。”
　　 阿宇的母亲没有改嫁，而是在阿宇那个全村最破落的小院里，住着还是上世纪70年代的土房子，养育了阿宇14年，等着那个负心又狠心的人回心转意。可那个人不仅没回来，而且连一分钱也没有寄回家。
　　 也不知道阿宇的母亲在这14年怎样过来的，只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死了心，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阿宇身上。眼看着阿宇下一年就要初中毕业了，这个没有文化的母亲只知道，这一年来阿宇一回家，就抱着厚厚的书没日没夜的看。她心里还很高兴，认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如饥似渴地学习的孩子，这一生也值了。可谁知自己的娘家在上大学的侄子暑假里来看望她，很失望的告诉她，阿宇看的是低级庸俗的小说，根本不是学习的书。
　　 这个苦命的女人傻啦，欲哭无泪，呆坐在那里一天，又躺了一夜，终于又做出一个伟大的举动：把几乎是全部的小麦卖掉，把阿宇送到这所私立学校上初三。
　　 他听阿宇的母亲含着泪介绍完家里的状况，心里酸酸地，就向学校讲情，减免了阿宇500元的费用。
　　 没想到阿宇来到后不到一个星期，就又开始上课看网络小说、下课还抽极个别的走读生带进学校的香烟。他多次找阿宇谈话，并结合他的家境警告他：“目前这处境，你只有靠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阿宇虽然说当面也不顶撞他，但除了他的语文课外，仍然我行我素，任课老师对阿宇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不得不请来阿宇的母亲，可阿宇母亲的一句“咱家多么困难，你怎么还犯傻”，竟然引起阿宇强烈的反感，指着母亲的鼻子说：“你要再说这丢人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妈！”
　　 那一刻，他和阿宇的母亲都呆了。
　　 阿明也是今年刚转来的。尽管他管理的很严格，在阿明入班时就把纪律要求向阿明讲得清清楚楚，并多次找阿明谈话让他认识学习的重要性和上网的危害，鼓励阿明要树立理想，改变自己，可阿明还是在深夜连续两次跳墙外逃，进了网吧，叼着烟卷在键盘上敲击过瘾。
　　 后来他和阿明的父母劝说批评让阿明无可反击的时候，阿明竟恼羞成怒地大叫道：“从今以后我决不上学！”
　　 然后就挣脱他和家长的手，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校门。
　　 他觉得只要读不懂这些孩子，即使是他再珍惜、再深爱他们，再付出百倍的努力，效果也不会理想。
　　 他必须走进他们，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然后才能改变他们，让他们有更好的发展。
　　 于是，他申请了一个QQ号吗，以一个“帅哥不帅也帅”的网名悄悄加入了他们的群里。每逢周末的时候，他尝试着和他们聊天，留心观察现在的孩子。
　　 ……
　　
　　 2012年5月整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