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语乖乖地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我意识到刚才的过分，让她这样战战兢兢又何必？总归是是身外之物，随她，反正素面朝天也比哥儿几个的老婆水灵。
　　 “宝贝，别想了啊，没几个钱！”
　　 “老公，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说好看，我说喜欢就拿去，她就拿走了。”
　　 “我知道，我家阿语没心机，这才是我最最喜欢的。”
　　 “真的吗？老公，别骗我！”
　　 “怎么会？我要健康长寿，因为，我家有个傻子，没我，还不被人欺负死？”
　　 “老公，你真好！”
　　 “当然！呵呵，宝贝，别再想着了。”
　　 “……嗯！”阿语开始缠绕。
　　 阿语温顺得像条睡懒觉的蛇，我喜欢阿语缠着我。
　　
　　 江南无雪，可江南的女孩天生就觉得雪，应该属于她们，你说有这道理吗？道理对女孩来讲，就如同对泥菩萨许愿，她怎么都听不进去，理解不了。那个时候有个单子正进入谈判前期——我有六成把握，阿语却抽风了，非得去阿尔木看夏雪。这阿尔木也真是，夏天下个什么雪？她第一次求我，还真的应该考虑，可那份单子，几乎是下半年额度的四分之一，对一个商人来说，还有比这重要的事情吗？
　　 我算领教了什么叫折磨。无论我怎么费尽口舌、入情入理地解释、许愿，她楞没听见似的，不哭不闹，只喝水吃辣鸭脖，一粒儿饭都不沾。我真的同情我的遭遇！拼单吧（意思是实力不够，找同业公司帮衬），自己动手割肉喂别人，这叫什么事？
　　 拥着她望着阳光下的雪原，我不无懊恼地说：“阿语，这次旅行，比几十次欧洲豪华游还贵，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奢侈女王！”阿语仰头望望我，笑笑，直往风衣里钻，像条蛇。
　　 “你不是喜欢雪吗，干嘛躲着，去玩呀？叶公好龙！”我推推她。
　　 “嫌我了？我暖和一会不行啊？”
　　 她还有理，我找谁讲理？
　　
　　 【四】
　　 有点凉，我耸了耸肩，外面灯光闪烁。喔，天都黑掉了。我抬腕看看表，快十二点，她该睡了，今天没心情，还是回去睡觉吧。想到姜、平洲他们早该有节目了，我只能回东苑去。
　　 我的家很大，单栋的复式别墅。别说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就是东苑，也是最气派、奇葩的样式。我从一个跑单帮的熬到现在，其实也该满足了，阿语也该满足，可为什么就不讲道理，竟然主动提出离婚，让我和钱过去。钱是什么？冷冰冰的，没温度……女人呐，我不懂。
　　 整个家在太阳能光源的照耀下，惨白惨白的，有一种冰冷的气息。有风，外面的灯光穿过窗前的百叶漏进来，在客厅里刻出深深浅浅的暗影，时而扭动，像蛇。客厅在这些暗影的勾勒下，益发的寂寥起来。我在黑暗中静静站了一会，然后伸手按亮了客厅的灯。吓了一跳——阿语在沙发上蓦地坐起来。
　　 “你怎么不睡觉？老等着……”我马上觉得语气不恰当，咳嗽了一声，冷冷地说，“明天早点去，你不用那么急！”
　　 看着阿语上楼落寞的身影，我心里隐隐作痛，真想冲上去抱住她，但是，哎！我摔在沙发上，拿靠垫捂在脸上……我假寐着，听着挂钟清脆的嗒、嗒声，觉得就象点在我的心脏上，一声声，声声溶入血液。然后，这些声音从我的骨缝里冒出来，慢慢地扩散到这所只有我一人的客厅。
　　 数羊不知数了多少头，饥饿感越来越明显，我这才记起来在酒店忘了叫东西吃。厨房里应该有吃的，阿语虽不喜欢做饭，但喜欢买东西，冰箱、柜子里满是东西。我走进餐厅，有点奇怪，桌上碗碟整整齐齐，但盖着。秋姐只是白天做顿午饭，收拾收拾卫生，然后就回家了。谁做的？废话！我打开，各自喜欢的都有，但似乎没动筷子。都冷了，我也懒得热，打算将就吃点，身后响起阿语的声音：“我来微波炉热一下，不用这般委屈自己，分开了你再随便。”原来她也没睡，一直看着我。语气没有感情，像是例行公事。
　　 “哦，谢谢！”我让过来坐下，看着阿语有条不紊地操持着。印象中，我感觉她什么都笨手笨脚，每每说她，一开始还接受，长了就嘟着嘴生闷气。原来，是我没发现她的改变，可是……晚不晚？
　　
　　 人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墓，那时，我却说坟墓是化蝶的圣坛。曾经，我侥幸的以为我不落俗套，没像那些哥们，结婚没几个月就开始叫苦连天。我把这些归结于我的理性，只要讲道理，就没什么麻烦。阿语坚持继续在育儿园当老师，我不想她闲来无事找麻烦，就没有干涉。毕竟，老师都是理性的，我也省心，该拼拼，该玩玩。
　　 老师是理性的，女人不理性！恋爱时，她喜欢零嘴，我看成是小女孩的可爱，结婚后，该改改了吧？一说还不高兴。我详细地给她讲了街边食物的危害性，再说，别人看见了，我李斌也没面子不是？她收敛了点，很不情不愿的。
　　 没多久，一天晚上有应酬，说好可能会很晚，不用等。商场的礼节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笑都那么假。我想起她脉脉含情的眼睛，还是少喝了酒，准备给她个惊喜。开门有点晚，明明就在客厅看电视。我疑惑地问：“搞什么鬼，睡着了？”
　　 她吐吐舌头：“嘿嘿，剧情感动了，没听见！”
　　 洗完澡出来，她躺在床上，眼色迷离，红唇欲滴。
　　 “大晚上的，化什么妆？不对，你从不涂口红，我尝尝。”我一把抱起她，感受着她的柔软。嘴唇很热，舌头有点辣，“嗳哟！你属狗的！”
　　 她咬了我舌头，挑衅地看着我，好像在说：“怎么？我就吃鸭脖子了，你还吃了我？”
　　 “宝贝，听话，这辣东西吃多了，对皮肤不好。你看你的背，都有豆豆了，蹭痒痒正合适。”我摸着她背上有限的几粒极细的豆豆——其实挺光滑，反正她也够不着。
　　 阿语眨巴眨巴黑眼睛：“你呢，咋不戒烟戒酒？每次看你抱着头恨不得撞墙的样子，我不难受？”
　　 “咳，咳。不是……那好吧，我戒烟，你戒辣椒，公平！”我妥协一步。
　　 “那不行，都戒掉，我才不吃。”阿语往怀里拱着。
　　 “你别难为我好吗？戒烟还行。男人不抽烟是修养，不喝酒可是窝囊！”我不能再退了，身后就是绝壁，对生意人来说。
　　 谈判不了了之。
　　
　　 阿语太好养了！这是朋友们的夸赞，绝对嫉妒的语气——不在乎名牌、不在乎我有个漂亮的女秘书、不打电话查岗……他们哪知道我的苦楚？我知道，这世界没有完美，但应该努力去接近。明知道对自己不合适，怎么就不能理性点？我是个商人，但绝对懂得培养人存在的根基。捐得不多，那是我认为符合我的实际情况。
　　 那天回家，阿语欢天喜地地迎过来，表功似的晃着一张卡片。我抢过来一看，画着一颗红心。这个我知道，献血证明。再一看，还有阿语的名字。
　　 “你疯了？就你那个风大点能刮跑的身子，还献血？气死我了！”我心疼得发怒了。可能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举起的手都忘记放下。我不想吓坏她，马上缓和了语气：“我不反对你做公益，可也得考虑自己的实际情况呀？”
　　 阿语回过神，一把推开我，抱着靠垫坐在沙发上，不再理我。
　　 “诶！我是为你好，怎么就不懂呢？”我只好低声下气地讲道理，“你看吧，你每个月保养期那么长，要死要活的！医生说是辛辣过度导致的炎症，当然时间就会延长，这样你才贫血。做善事应当本分，你跟我说呀，我身体好。刚才我态度不好，是因为担心你，明白吗？”
　　 阿语嘴唇一翘：“你什么血型？”
　　 “我呀？AB型！”
　　 “我O型血，要是人家正缺O型血液，你的能用吗？”
　　 “这个……好像不行吧？我不知道，哪儿那么巧？我替你献血还得考试怎么的？”我又气又好笑。
　　 “你是你，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怎么能替代？”
　　 什么逻辑？道理讲不通。但她好不容易有点缓和，我不想惹毛阿语找罪受：“你的血不好，会害人懂不懂？下次还是我来吧。”我满脸堆笑。
　　 “什么意思？”阿语瞪大眼睛望着我。
　　 “都是辣椒油！哈哈哈……”我来点幽默。
　　 “你那还都是酒精呢！”阿语忍俊不禁，一把推开我，伏在沙发上笑得直颤肩。
　　 女人得哄，这道理我明白，可有时候就是着魔了，油盐不进。做宏鑫那张代理单子时，因为供应方以大欺小，临时改变政策，除了增加预付款项，风险责任金也翻倍了，其实就是想穿别人的袍子打滚。我正焦头乱额地找同业共同抵制，阿语也来凑热闹。
　　 “老公，我想要个孩子。”阿语倚在我疲惫的怀里。
　　 “行啊。赶明日闲了弄一个玩玩。”我以为她开玩笑。
　　 “真的，老公，你同意了？”阿语兴奋了。
　　 她兴奋得出乎我意料：“你不是玩真的吧？”
　　 “这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呀，你什么意思？”
　　 “你还是小孩呢，长大再说，别胡闹。”我以为一时她心血来潮，没精打采地应付着。
　　 “真的，我喜欢小孩，要不也不会去读幼师。你那么忙，我下班回来总是一个人。”阿语摇着我的胳膊。
　　 “你天天对着一群孩子，还没玩够？”我真的累了，不想说话。
　　 “那是人家的，我想要自己的孩子！”阿语苦着脸。
　　 “宝贝，再说啊，我得去躺会，晚上还有个局。”我起身去卧室，阿语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我以为她不再闹了。
　　 八点多，我出门，阿语还那姿势坐着。亲亲她，像个木头。
　　 “宝贝，想什么呐？别生气了，早点睡，我估计明早回来。”
　　 她转头看我一眼，淡淡地说：“少喝点。”
　　 “哦！尽量！”
　　 生意场上的朋友，就是月球的阴影，幼稚的想法，那就是一棵桂花树，现实，那就是没有阳光的模糊地带。有些朋友只是利益场上的旁观者，你顺利，都声声叫好，有点难处，立马躲进了阴影。合纵连横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害怕连最后的利益都不能保障，都劝我忍忍。我能做到今天，什么都能忍，但在商言商，自掏陷阱我绝不干。资金就是流动的水，都装他保险箱里，我就失掉了最起码的主动权。我主动向宏鑫提出解除合同——只要有水，还怕没河流？
　　 损失自然会有，但我努力寻找其他出口，以求尽可能弥补，路，毕竟不止一条。我讨厌威胁！以前，一旦遇上，我就会像听见冲锋号的斗士：脑子抑制不住地亢奋，没有痛感、不知疲倦的去冲击。而现在？我感觉力不从心。商路坎坷，不是钱不够用，我只是习惯了赚钱，此外，暂时我没想到别的追求，怎么办？
　　 一大早就准备去谈判，阿语没有像往常那样拥抱我，脸色也不活泛。“怎么了，没睡好？你那工作辞了吧，机械似的重复有什么意思？”
　　 “你才是个机器！对你来说，我就是个摆设，漂亮的摆设，一个男人的附属。”阿语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她的柔美不见了，蛮横得我不知所措。
　　 “你你你……我又做错什么了？你说！”脑子瞬间短路之后，我想把谈话方向纳入我的轨道——讲道理。
　　 “我说什么？你总是歪有理。”阿语仰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没有吧，我什么时候拿你当摆设？我对你不够好，有外遇，还是对你爸妈不够孝顺？”这些我自问还是做到了无愧。
　　 “对我好？你总说我什么都不懂。有没有外遇，我上哪儿查去？是，钱开路，我妈那次住院，是你送去的，所有的开支你都交足，可人呢？出院都没来！”
　　 阿语的口才让我恍惚，似乎不是她了。
　　 “我又不是医生，再说，忙嘛！你讲点道理。”我头疼，女人简直比哥德巴赫猜想还复杂。
　　 “谁不讲道理？要是钱能够替代亲情，我妈就不用生我，用这精力赚钱去。”阿语瞥了我一样。
　　 “你别偷换概念好吧？我一个大男人，在医院你自己都说我碍手碍脚，这会儿你拿来说事，不地道吧？”
　　 “我？”阿语欲言又止。
　　 我有点得意：“没话吧？”
　　 阿语呼地坐直：“女人的话你都能当真？”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摸不着头脑：“宝贝，你没病吧，我听你的话还错了？”
　　 “那行，你说听我的，我想要孩子，你什么意见？”
　　 “我其实不想反对，可是，你自己想想，你能当妈妈吗？生病不吃药，那么贵的原胶、原浆都偷偷丢掉，还躲着瞎吃东西，我不想揭穿你罢了。一个小糊涂我都头疼，俩？别活了。”
　　 “看，自私自利的本性露出来了吧？就算我有很多毛病，可我是你老婆，不是下属，你别总一付教训的口吻好不好？”
　　 你这样的下属，我早开了。我不想纠缠：“我想你身体好点，别一个月快半拉月都嚷着肚子疼，还有，生孩子最疼了，我不想你一时新鲜劲，最后我还得落个一身不是。”
　　 “我不找你麻烦，找谁去，你愿意我去找？”
　　 “这是什么话？你完全不讲道理！”我真的无奈了，拿起包就走。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