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今天说清楚，不然，离婚！”话一出口，阿语也呆了。
　　 我什么都能忍，但绝不容忍威胁。“好吧，说说你的理由。”我冷冷地坐下。
　　 阿语可能意识到话说重了，沉默了一会才说：“我知道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是人，有时候太理智，就没有温度。找朋友不是找偶像，小颖你说太物质，不喜欢我们来往，我不喜欢应酬，你非得让我打扮得孔雀似的。我是育儿老师！真不知道，让家长看见，是个什么印象？我是不够细致，也有很多坏毛病，这些就能夺去我做妈妈的权利？你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生意，是吗？”
　　 我没想到，阿语会有那么多不满。我也喜欢孩子，但对于我来说，生孩子的工程太浩大——心理准备，身体准备，感情的成熟度，责任心的培育。我想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不想她没准备而太辛苦。父母失败的婚姻，留给我太多的警示，她为什么不理解我的苦心？
　　 我默默地离开。我不怕她，但我爱，给她也给我一个缓冲的空间。谈判一波三折，从上午九点直到次日凌晨三点多才算勉强达成共识——我熬不住，只好妥协几分。假如没有阿语和我闹，我不会有那么大的挫败感。也许她还没消气，我婚后第一次夜不归宿，就在酒店睡，一睡就到了中午。
　　 昨夜嘱咐了公司几个下属，没电话就意味着还顺利。我想，阿语该消气了吧？家里秋姐说阿语没回来，手机也关机。老忘记充电，怎么说都不改，我只好去幼儿园找她。童园长看看时钟，说：“下班走了，还不到上班时间，您回家找，应该在家。”能上班就意味着不太糟糕，我放心了，打起精神回公司。
　　 一下午心神不宁，总觉得太静——阿语没一个电话来。回到家，阿语还没回来，我打开门，阿语的红色风衣还搭在沙发上，最喜欢的毛拖鞋也像往常一样，横竖丢着。看来真的没事，我叫好了饭菜，抽出支香烟闻着，等她回来。
　　 我喜欢烟丝本来的香味，比抽着香，自打答应了阿语，我再也没点着过。过了阿语该到家的时间，我有点忐忑，拨出号码，还是关机。怎么回事？风衣被我坐卧不安弄掉了，我捡起来一扔，沙发上飘落一张纸，好像写着些什么。
　　 “离婚协议”几个字很大，我呆住了！至于吗？要生生呗，这么做多难受？我决定先找丈母娘，估计回家了。
　　 “妈，阿语在您那儿吗？”
　　 “斌啊，没回来呀！吵架了？”
　　 “没有，她手机也没开，跑哪儿去玩了吧？”
　　 “这丫头丢三落四，老改不了，你问问小颖，没准又一起疯呢。”岳母没再紧张。
　　 “我去找找，您忙！”
　　 小颖还住那地方，这我知道，我没打电话，就怕她们联合瞒我。
　　 屋内响着电视声音，在家。我敲敲门，然后闪在门边暗处。有人在问：“谁呀，颖吗，又忘带钥匙了？”
　　 是阿语。
　　 阿语打开门刚伸出头，我一把拉住防盗门，就怕她缩回去又锁上。
　　 “你？”阿语脸上一阴，“协议看了？没意见就签字吧，明天就去。”
　　 “哎呀，别闹了，回家吧，有事就说事，干嘛跑这儿来？惹人笑话！”
　　 “呵呵，李总驾到，进去说嘛！”小颖提着一袋东西走上楼梯，阿语转身进去了。
　　 “小颖，你说说，我怎么了，她就要离婚？”我向小颖求援。
　　 “是呀，阿语，那么好的条件，别折腾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是劝和吗？明知道阿语的脾气。
　　 果然，阿语冷冷地说：“我没那么物质！协议很清楚，我不要你什么钱呀房子的，放心！”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来，阿语并没有向小颖说什么。
　　 阿语背过身，不再说话。
　　 “没什么，昨天她胡闹，不过，我没和她吵架。因为有点很麻烦的事情，我就没回家，直到现在。电话不通，老不见她的人，所以找来你这儿。你看，她就闹着离婚。”我无可奈何的说。
　　 “啊？”小颖的表情夸张得不能再夸张，“夜不归宿？你们男人呀，不就那点事？承认错误得了，怎么还装作有理了？阿语，我支持你！”小颖拍拍阿语的肩膀。
　　 “有你这样的朋友吗，嫌不乱咋地？”我一听就怒了，她压根就在拱火。“走，让你别交这种朋友！”我扒开小颖就去拉阿语。
　　 阿语一扭肩膀，忽地站起来：“我朋友怎么了，不就说实话吗？早知道你看不上我们！别说了，离婚吧！”
　　 “你别逼我，我可不是吓大的！”看着小颖不阴不阳的脸，我气不打一处来。
　　 阿语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小颖也躲进了卧室。
　　 “好，你不走是吧？离就离，谁还活不了咋的？”再忍下去，我会疯掉。
　　
　　 【五】
　　 “老李，几天没见，怎么闹这么大，你怎么想的？大中午的，就少喝点酒。”小姜着看我喝闷酒。
　　 “小姜啊，千万别跳水，你看，我就是现成的榜样。这女人哪，不讲道理，折磨人为乐！”酒是什么味道，我已经尝不到了。
　　 “嫂子挺好的，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主儿，有什么误会吧？”
　　 “你看着柔柔弱弱吧，那个韧性，勒死你！天才，不演戏真他妈的亏，原来天下女人一个样！”我恨恨地说。
　　 “她胃口挺大？不像啊。”小姜还不相信。
　　 “要钱倒好说，她是要命！自己都没长大，还敢要孩子？就算这样，我没说一定不要呀，不依不饶的！”
　　 “这点事啊！你可真搞怪，生就生一个呗，你那些钱干吗用？”小姜竟然笑起来了，“回去吧，搞得怪吓人的。”
　　
　　 “妈，你劝劝阿语吧，我那夜不是故意的，确实累了，有谈判记录，你不懂阿语懂。要不是今早人多，我现在该称您伯母了。”
　　 “打小蛮听话的，不知道着什么魔了？我稍一说她就烦，饭都不吃，你就忍忍吧，尽量拖，时间长点会转弯的。”
　　 “诶，我真没法子，您忙吧。”
　　 下午，是疲倦的时段，可公司所有的员工都已经在按部就班的工作，就因为生活需要继续。这个世界很大，可是我们只能存在于一个角落；时间很长，可是我们只能存在一瞬，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过不去？我们被一个个的抛到这个世界来，难道注定是为了相互折磨？我还想努力，寻找自已不甘失去的，可自己，到底在不在自己手里？
　　 打开卧室，很意外，阿语竟然躺在床上。
　　 “吃了没？我打电话送点来，吃什么？”我按捺不住喜悦。
　　 阿语坐起来：“你不要老给我爸妈打电话，行不行？你想让我无处可去，是吗？”
　　 “不是，我……”看着阿语生硬的表情，我一阵凉意。
　　 “这些日子反正你忙，小颖男朋友来了，我回来躲我妈几天，不想她得空就唠叨。你睡客房还是我睡？”
　　 “还是……我去吧！”我拉开衣柜找睡衣。
　　 “洗澡间里放着。”阿语复又躺下。
　　
　　 天要下雨，我累了，离吧，随她去。我重新修改了协议。那别墅我看着就闹心，给她，让她闹心去，车她不怎么开，我留着，钱不能多给，正缺周转。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瞅瞅协议书：“协议书彼此没意见吧？再看一遍，没问题就签字吧。”他把协议摆在台上。
　　 “不用看了，你签字吧！”我把协议书放在阿语面前。
　　 阿语面无表情地拿起笔，签下名字，正要还给工作人员，好像发觉什么不对，又收回来细看。
　　 看着新起草的协议书，阿语又抽风了，一把撕两半：“你什么意思，谁要你的房子，可怜我？”阿语高亢的声音，引得两边的人探头探脑。
　　 “我没有，只是你该得的，我也得要脸面吧？看什么看，没见过离婚吵架吗？
　　 阿语把撕两半的协议书摔在我脸上，哭着跑了。
　　 书记员糊涂了：“你们闹着玩吧？去去去，什么不好玩，玩离婚？”
　　 “你全家都玩离婚！”我恶狠狠地说，捡起起协议就追。
　　 协议阿语不同意，我也借此拖着。想缠死我？看谁厉害。
　　 老房子离公司还近些，只是稍有点吵，阿语已经不待见我，我索性搬回市区。屋内有股阴凉的气味，就像我的心情。揭开遮布，桌子、椅子、沙发上还是有灰尘，看来这世道，真的没什么地方可以逃得过沾染。在我心里，曾经清水一样的女孩，怎么就变得这么拎不清？
　　 不一会，小时工就来了。我看着他忙碌，没有怨色，很平静的样子，想起了我也是这般经营着生活，可生活是他妈个什么玩意儿，我不够努力吗？
　　 华灯初上，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嘈杂纷乱，一如此时的心情。叮咚，叮咚，门铃响了两下。谁会来这儿？我很奇怪。不会是朋友，更不可能是同事，谁呢？我打开木门。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不是我想见的人。
　　 “看你窗户亮着灯，我怕有贼，所以来看看。”表情怯懦而卑微。
　　 “有这么笨的贼？进来吧！”我拉开防盗栅门。
　　 “怎么搬回来了，你媳妇呢？”还是那副令人生厌的表情。
　　 “还是关心你自己吧，我很好。还有事吗？”我耐住性子。
　　 “没事了……儿子，爸爸当年是急躁了些，总想着要面子，不服输，可如今……我真的后悔，我希望你，你妈好，这些都是真的。”
　　 “妈都死了，怎么好？你想说什么？我困了！”我下了逐客令。
　　 “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了，就不会痛心。媳妇我虽然没见过几次，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如果她还对你有感情，你就别拗着了。”
　　 “你打哪儿听说的？没有的事！”我不希望他看到我任何的失败。
　　 “不是我故意要打探的，前天偷偷去看你们，遇见秋姐下班，她告诉我的。”
　　 “你还真闲！喝杯奶吧，没开水。”我扔过去一包软饮料。
　　 他连忙接住，揣在兜里，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留着待会喝。”
　　 “有必要吗？一包奶而已。生活费没少给你，装个穷酸样！”我最看不惯他抖抖瑟瑟的样子。做都做了，没处后悔！
　　 “不是，阿斌，够着呢。”他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事吧？早点回去，大晚上晃悠个什么劲？”
　　 “我……”他欲言又止。
　　 “快说，磨磨蹭蹭的！要什么？”
　　 “我有几句心里话，想说给你听听，行吗？”他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说吧，别说教，你没资格！”我闭目养神。
　　 “儿子，我不敢说教，可我想把我现在的感受，说给你听，也许有点益处。我那时候太理性，喜欢较真，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非得弄个谁是谁非，结果，成了今天的孤家寡人。如果理性真的就是成熟，我们为什么在理性下反倒多了痛苦？人生不是规划出来的，婚姻也不可能像图纸那么精确，该糊涂就糊涂，说不定就简单了。”
　　 不反驳不是我的习惯：“你怎么知道我没妥协？可她对我太冷了，冷得我不想接近。”
　　 “阿斌，我也可以说我当时在妥协，但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表面上的退步，实际，思维方式压根就没变，所以你妈始终不同意复婚。爱是各种各样的，有时你所看到的冷漠并不是真相，要是那时候我能看清这些，你也不会恨我这么久。”
　　 看着他蹒跚下楼的样子，我在想：难道必须经过痛苦，才能看清自己？他真的是在后悔，可没有机会改正，只能痛苦下去。
　　
　　 “妈，您现在有空吗？我去接您。”
　　 “斌啊，老头老太的，死不了，还不是闲操心呢！你有什么事情？”岳母看来也在苦恼。
　　 “去买点东西，您内行呀！我这就过来。”
　　
　　 “斌，买这些东西，早点吧，你们和好了？”
　　 我苦笑道：“这就算迟到了，您宝贝还不知道能不能原谅我呢。现在去接阿语，她快下班了。”
　　 “妈，您跑这儿来干嘛？”阿语没看见我似的，只对着她妈。
　　 “丫头，来看看，喜欢不？都是斌挑的。”
　　 岳母对我使着眼色，我连忙拉开车门：“你看看，都是最新款的，不喜欢我去换。”
　　 阿语看看车后面，眼睛忽亮了下，虽然只是一瞬，但我看见了。
　　 “妈，你搞什么鬼，给谁用？”阿语虽然语气带着责怪，但脸不再板着。
　　 “女儿呀，阿斌都认错了，你就别再犟着了，呵呵，迟早合用的，进去吧。”岳母推着阿语进车，阿语半推半就地坐了进去。
　　 “妈，您一块去吧，我今天下厨做点您爱吃的。”我竭力表现得自然，其实想跳起来欢呼。
　　 “不了，我自个打车回去，那死老头子一个人在家呢。走吧走吧，别再小孩脾气。”岳母喜颠颠地走了。
　　
　　 “宝贝，你真的不怕和我离婚？”
　　 “你还想试试？”
　　 “哪儿能呢？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阿语把头枕在我胳膊上，挪挪，尽量舒服些：“没怎么想啊！你要是真的和我离了，我就在你面前让别人欺负死，让你抓肝挠肺干着急，狠劲疼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