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说过会出事。”
　　 “现在后悔晚了。我是逃过来的，身无分文，还好胡艳的电话没有换，是她给我安排了住处。长话短说，我担心你的电话被监听。车没了，但房子是合法的，法院不会动。如果陈小娟愿意照顾虎儿，就把房产证给她，否则你帮忙看管房子，顺便照顾虎儿。他好歹叫你一声干爹。兄弟，我宋远拜托你了。”
　　 通话不到一分钟。
　　 天空依旧阴沉，细雨纷纷。学生们刚放学，撑着雨伞走在回家的路上。而交通正是拥堵的时候。
　　 想抽烟，习惯性摸口袋，没有烟。回到客厅，点燃烟。林欢提醒不要在虎儿面前抽烟。我“哦”一声，拿起打火机和烟，转进厨房，坐在炉子边抽了起来。很快，烟雾缭绕，咳嗽不已。
　　
　　 陈小娟来势汹汹，要把虎儿带走。虎儿立刻哭了，放声痛哭，眼泪朝着我和林欢哗哗地流。他像小老虎一样挣扎。陈小娟火了，边打边骂。林欢痛心说，娟姐，让虎儿留下，好吗，我会好好照顾他。陈小娟大声说，凭什么你照顾，虎儿是我亲生的，你算什么？林欢说，娟姐，我没别的意思，虎儿现在只认我，等我把他带大就还给你。陈小娟放下虎儿，气急败坏地坐入沙发。虎儿获得自由，迅速冲到林欢面前，一把抱住林欢的小腿，然后绕到林欢身后，不哭了。
　　 “娟姐，我想和你谈谈。”我递眼神给林欢，带虎儿去卧室。
　　 “有什么好谈的？”陈小娟翘起二郎腿，点燃香烟。
　　 “宋远进去了，不知要被判多久，可虎儿还小，没有爸爸对他的成长是不公平的，而你是他亲妈妈，所以希望你替虎儿想想。他不可以没有妈妈。”
　　 “宋远的事与我无关。可你也看到了，虎儿不跟我走，叫我怎么替他想？”
　　 “这只是暂时的，等虎儿再大一点，就会好的。当初法院把虎儿判给宋远，是基于你同意的，可现在宋远进去了，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承担抚养虎儿的责任。”
　　 “江帆，我很感谢你对虎儿好，可虎儿根本不认我，怎么负责？”
　　 “我是说……是这样的，我和林欢都没有收入，尽管我们非常非常想让虎儿好好的成长，可得花钱啊，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
　　 “孩子是无辜的，你对宋远纵然有千般万般恨，也不可以传染到孩子身上，所以我建议娟姐你每个月出一笔抚养费。都是为了虎儿。”
　　 “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钱给你们？”
　　 “不是给我们，是给虎儿。娟姐，都知道你们家很有实力，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能不能去找一下虎儿的外婆或舅舅？”
　　 “江帆，没看出来啊，宋远说你是书呆子，我看不像。可我都从陈家嫁出来了，你叫我怎么好开口？我开不了这口。”
　　 “可虎儿他要吃要喝还要用？”
　　 “他既然跟着你们，那就是你们的事。这我管不了。对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呀？煮东西给虎儿吃？”
　　 “那是你们的事。我来主要是为了房子。”
　　 “听宋远说，法院把房子判给了他，也是基于你同意的。”
　　 “没错，可现在我想把房子收回来，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你不会不知道吧？”
　　 “好像知道。可还有十几万房贷没有还，你应该知道的。”
　　 “房贷我自会想办法，但我只负责一半，除非把房子都给我。”
　　 “那虎儿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他要是跟我，房子就是他的。”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
　　 “虎儿需要一个家，而这里他已经习惯了，这里就是他的家。”
　　 “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不想让法院介入。要不这样，我代宋远写一张欠条给你，保证三年之内把钱给你。而你只需同意我和林欢在这里照顾虎儿。”
　　 陈小娟陷入了思考。整个客厅弥漫着烟雾。
　　 我送陈小娟出门。关门前，她说，我想让虎儿做一次选择，如果他愿意跟我走，我就把欠条毁了，而这套房子暂时由你看管。我犹豫了一阵，叫林欢把虎儿带过来。陈小娟说，虎儿乖，妈妈要走了，跟妈妈走，好吗？虎儿喊了一声朦胧的“妈妈”，对象不是陈小娟而是林欢。陈小娟又说，妈妈真的要走了，乖虎儿，跟妈妈走。虎儿又朝林欢叫了一声“妈妈”。
　　 陈小娟两下撕了欠条，猛转身，捂着脸跑下楼去了。
　　 银行的人找上门，催房贷，要求一次性付清。我说，房贷不是按月还款的吗？来人说，房主两个月没还了，加上六月，三个月了，如今房主入了狱，也就是说没了收入来源，所以我行决定行使对房屋的处置权。我说，你们把房子拿去多麻烦，是不是按时还款，银行就可以改变决定？来人说，这个自然，难道你来还？我说，房产证在我手上，不可以吗？来人说，当然可以，三个月总共是8460元，现金支付。我说，这我了解，能宽限几天吗？来人说，三天，三天后我们银行会再派人来，如果你不能按期还款，我们就行使我们的权力。
　　 送走银行代表，我头都大了。
　　 宋远啊宋远，你撒手不管了，却把四面楚歌留给我。
　　 一次还清房贷，对我而言，只是个传说。
　　 两天下来，借到三千多块，还差一大截。
　　 我第一次在虎儿面前抽烟。他觉得好玩，硬是爬上沙发来抢，不给他摸一下还不行。林欢问怎么办，我说，这些钱留着给虎儿，明天再想办法吧，今天真的好累。她又问，那房贷？我叹道，看来该出杀手锏了。她一边给我捏肩一边问，你有什么杀手锏？我说，明天你就知道了，今晚早点把虎儿哄睡着，好不好？她说，嗯。
　　
　　 把虎儿带到他外婆面前，就是我的杀手锏。
　　 “大妈，虎儿可是你的外孙，你老人家不能不管。你要是不管，传出去了，你们陈家的名声可不好啊。”
　　 “你威胁我！”
　　 “小侄哪敢威胁你，不都是为了虎儿嘛？房子是宋远的，也是虎儿的。爸爸进去了，妈妈走了，虎儿就剩下那套房子了。那可是虎儿的家，你是他外婆，总不至于让他流落街头吧。”
　　 “我不想听你废话，还差多少？”
　　 “大概十五万。”
　　 “十五万。好。我给你十六万，多出的一万块给虎儿买东西。你既然是他干爹，又那么疼他，就得好好带他，好好教育他，不要学他黑心的爹。要是我听说你有一点虐待虎儿，我们陈家上下一定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我把虎儿视为己出，您老请宽心。”
　　 费尽唇舌和一个小时，才把老太太搞定。
　　 没有吃陈家一顿饭，但我兜走了十六万。
　　 林欢说，这下我们发财了。我说，不要高兴得太早。
　　
　　 <七>
　　 罗美丽，工行出纳员，受贿行贿罪，违法发放贷款罪，挪用资金罪，数罪并罚，认罪态度较好，有立功表现，从轻处理，判处有期徒刑3年。宋远，行贿罪，合同诈骗罪，伪造、变造金融票证罪，交通肇事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7年。
　　 如果没有陈家的关系和钱，宋远恐怕要把大牢坐穿。
　　 难以想象数年之后，他和虎儿见面的情形。搞不好虎儿会这样说，叔叔，你的胡须好长。而宋远摸一把胡须，微微点头。
　　 六月的天空飘过一群浮云。阳光刺目，大地光明。终于晴了。
　　 林欢很早就起来给虎儿收拾东西。我认为最好把虎儿交给表妹，毕竟不是旅游。她却放心不下，一定要带上虎儿。
　　 强哥开车，我向来旁观，林欢和虎儿在后座。虎儿爱坐车，上车前就开始手舞足蹈了。他的欢乐和阳光一样，把世界照亮。
　　 从瓮安出发的时候，太阳刚冒出山头。
　　 “停车，停车。”林欢突然大喊。
　　 强哥朝后看一眼，把车停在路边。
　　 “坏家伙，又干坏事了。”
　　 虎儿冲我和强哥笑个不停。
　　 “笑，小坏蛋。”
　　 “打小坏蛋喽。”我拍出一个巴掌。
　　 虎儿笑得更欢了。他无需懂得此行的目的，只需自个欢乐。
　　 尿不湿湿了、黄了。林欢一边换尿不湿，一边埋怨虎儿，可脸上分明挂满幸福的微笑。我应该与她分享，可心里酸了一阵又一阵。
　　 那一天/我不得已上路/为不安分的心/为自尊的生存/为自我的证明/路上的心酸/已融进我的眼睛/心灵的困境/已化作我的坚定
　　 在路上，用我心灵的呼声，在路上，只为伴着我的人……
　　 昏沉间，我以为来了电话。摸出手机才反应过来，车里响着这段旋律。动作较大，惊动了强哥。他问怎么了，我说，没什么。
　　 在路上，是我生命的远行，在路上，只为温暖我的人……
　　 与林欢初见时，我感觉她是一个简单的人，更是一个快乐的人；在好几年时间里，不知她的变化，不知她的生活；让我欣慰的是，她又成了一个简单的人，而我要给她更多的幸福和快乐。
　　 认识宋远十三年，我觉得他是一个洒脱的人，可这些年的奔波彻底改变了他；他像脱缰的野马，在广阔的草原上勇往直前，以为前方才是自己的追求，偏要忽略生活原本的模样；让我欣慰的是，我们一直以兄弟相称，无论我身在何时，无论他身在何处。
　　 宋远，我的好兄弟，虎儿有我和林欢，你尽管放心好了。
　　 宋远，我的好兄弟，好好表现，七年后，又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