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征文』江湖郎中(小说)
怎回事?
“妖怪!还我主持的命来!”那声音来自子缘,他一生难忘的是赶到寺院,主持被烧焦在寺院口,轻轻一碰化作灰散了去,这简直让他发指眦裂,怒气填胸,直找罪魁祸首。他抄着棍棒,见墨黎就冲上去给予致命一击。
墨黎此时表情怪异,眼睛里流出一行血泪,嘴唇噏动,默叫姬无颜的名字。姬无颜听清后,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起来扑向墨黎,甩开她头上的木棍,推了一把力向子缘。
子缘不可置信,虽未伤及,但看见他抱住墨黎的那一刻,他的呼吸恍如窒息。到底发生了什么?姬无颜居然护住她!
墨黎托住他的腰,嗓音依旧清悦,声音只容两个人听得清。
姬无颜听见她一字一句道:“杀了我……”这足以让他心中掀起海浪翻滚,耳朵嗡嗡作响。
“杀了我……”口吻状似乞求,一柄刀柄塞入他的手中,就着他的手刺入心脏。
他宛如听见心中的一角倒塌,原以为亲自手刃了墨黎,会松一口气,然而心情并未变好,越来越沉入海底,浮不起来。他终于下定决心去看她的眼睛,但她未再醒来,根本看不出她欠他的悔意。他也未叫出二百年来应唤她的称呼,在他内心里,她没有尽过一分一毫的责任。
不一会,墨黎像消散的萤火虫飞散到空中,剩下一条破破烂烂的衣裳趟在他的怀里。
姬无颜呆呆凝视着,云谦以为他会滴下泪来。然知失去了再也救不回来,眼感到干涩,流不出一滴值得伤感的泪,因为他知道根本不值。
子缘找回思绪,一把拖起姬无颜,恶狠狠道:“她伤贫僧一条退,让贫僧数年无法行走!她害主持,侗清寺就此土崩瓦解!这份仇恨是不是由贫僧来报!”他难受地低吼,之后不解恨地用拳头击打姬无颜的脸庞,须臾,姬无颜的眼角和嘴角出了血,肿成一个大包,当真是无颜了。
云谦慢慢爬向他们,嘴里喊着别打了。可是子缘正怒火中烧,根本对他的劝解置诺罔闻。
姬无颜咳着血,抓住对方的拳头嘶喊:“我也不想的!但她始终是我的母亲!”
这话震慑其他二人。子缘停下蛮力捶打的动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说那女鬼是你的母亲,那你……”子缘狰狞的嘴脸靠近姬无颜一寸的距离,姬无颜很清楚的看见他眼部下的肌肉在弹跳。
“我是阴孩,我是墨黎死去后生下的孩子。”他艰难地吐出真相。“我冥冥早应该死去,墨黎放不下刚出生的我,将一魂送入我的心脏,所以我是个活死人。”语毕,子缘松开他的衣襟,颠笑着向后退去。
“哈哈,她是你母亲,哈哈!姬无颜,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哈哈哈,别说笑了,你敢在佛祖面前承认你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吗?”子缘指着他的鼻子喝道。
姬无颜缓缓转过身,整好跪姿,双手合十,口里欲念:“佛祖在上……”
“够了!姬无颜,别在假惺惺了!我、我、我恨你!”说完,他六神无主,身子摇摇晃晃的跑了出去。
云谦靠着柱子坐起来,问他:“你为什么不解释?”
“那是事实。”姬无颜虽然不是佛家弟子不打诳语什么的,但他一辈子会背上弑亲的罪,入地狱受炼狱之火,偿还自己的罪孽。
“哦……原来你也是个固执的人,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云谦闭上眼,呼吸绵长。
姬无颜安了心,眼前一黑,趴倒在地上。
云家的家丁拿着锄头、铁耙来寺庙寻少东家,面对这诡异的氛围,他们想也未想,把云少东和姬无颜背走。
尾声不老是一种传说
次日,云谦睡到日上三竿方醒来,二娘在床榻边小声啜泣,见他醒了,高兴地又流下了眼泪,双手合十,感谢佛祖保佑云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求祖先,云家香火不可断。
云谦不得不苦笑着安慰起二娘,人生苦短,真希望能少一份悲伤。
二娘递来药,他一饮而尽,接着旁人又递给他一碗红枣润润嘴里的苦涩。
他思起姬无颜:“二娘,姬无颜在哪里?”
“他伤的可重了,烧未退,在客房里住着呢!那寺庙里是不是出了妖怪,听说子缘大师往返侗清寺,把他的师兄弟全救回来了。还听说他要继承上任主持的衣钵,重整侗清寺哩。那妖怪是不是很厉害,你又不是降妖者,去凑什么热闹呀,好在没伤其他地方,否则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爹交代。”二娘察觉自己说错话,赶紧捂住嘴。眉目滴溜溜转了一圈,启口问他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尽管提。
云谦说要喝二娘亲手煮的小米粥。二娘有些不放心留他一人在厢房里,在云谦磨破嘴的夸赞二娘厨艺好,想着法子支开她后,起身迈向客房的方向。
一路上,他对昨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感慨是不是红鸾不在了,咒术失效,二娘根本记不起她了吗?只要他记得就好,他嗓子犯痒,清清喉咙。
见着客房就在鞋前,他轻轻推开门,发现姬无颜一身单衣坐在床榻上,眼睛对着窗棂外的景物,不知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坐到榻边:“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姬无颜难得耍性子,不理不问,呆呆望着窗外的鸟儿停在桃枝上鸣叫。云谦探头瞧了眼,正对上鸟儿黑漆漆的小眼珠,“啪哒哒”鸟儿挥动翅膀飞走了。
姬无颜转过头问:“你不恨我吗?我把你的婚搅了,害你没了表妹,也几乎害你失去性命。”他头发散开,胸口缠着白纱。云谦忽然觉得他瘦了许多,比他还单薄几分。
“你在求我恨你吗?”
“……”
云谦微微淡笑:“我不想变成第二个子缘,我会等十年后的茶花花开,我会再见到红鸾,那时候你来喝我们的喜酒,好不好?”带着期望的眼睛让姬无颜垂下眼眸,话止……
谁会预言今后?无论谁或者姬无颜,他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墨黎与他的故乡。
二人的身体一天天恢复,云谦像是与姬无颜调换了性格,经常出入街市,谈谈生意,听听小曲,回去陪着刚露树芽的茶花。
到了晚上听姬无颜说百年前的故事,讲蓬壶镇以前叫蓬莱镇,秦国最南面的小镇,曾住着懂药理的异族。有一天有个病怏怏达官贵人率着一干侍从来到此处,求医间,达官贵人看上了……
某一天午后,云谦在街市公告牌上看见京师在招募方士,他想也不想就揭了下来,兴匆匆地拿回家告诉姬无颜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不用窝在这偏远之地,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郎中。
姬无颜在院子里晒着草药,并一根根拨除上面发黄的叶片,很是认真,一时没听见云谦的脚步声。
云谦突觉阳光的炫目,那个人全神贯注地摆弄药材,光束撒在那人身上,仿佛镀了层金,不知为何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让人回到咸阳,陪君左右。红鸾不在身边,他非常寂寞,希望有个说话的人时常聆听他说话,他害怕就这样老去直至埋入泥土。
翌日,有官兵寻到云家,领路人直指姬无颜揭了榜单,却不复命,乃是欺君之罪。
云谦想要辩驳什么,姬无颜却朝他摇摇头。“我跟你们回去。”该来的总要来的。
与子缘擦肩而过时,姬无颜问:“出家人何时理会俗事?”
“善哉!善哉!缘为冰,贫僧将冰拥在怀中,冰化了,贫僧才发现缘没了。”子缘穿着血红的袈裟,眼里并无慈悲之怀,而是冰冷与陌路。
云谦懊悔他会何故头脑发热,为他和姬无颜自找了麻烦,眼巴巴望着姬无颜和官兵离开云家,他却束手无策。
他有找过子缘理论是非,子缘却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去他的佛言佛语!简直是狗屁!姬无颜临行前交给他一封书信,叫他回去后打开看。
他遵守诺言,回到云家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念信。两行字,一行提醒他,头绳不许拿下,另一行叫他不要上咸阳。他心里猫爪似的,为什么姬无颜不让他去京师?
过去几年后,云谦想过去找姬无颜,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竟然音讯全无。但每每走不到百里,他就会水土不服,不得前行,最后只好放弃,他猜测那路上残留着当年他和表妹惨死的景象,心里过不了那坎。镇上的医师也未能治好他,他只好托商人为他打听咸阳的消息。
第一年,听闻姬无颜坐上了秦始皇的御用医师。
第三年,听闻姬无颜成为秦始皇眼前的大红人,吃香喝辣。云谦抱着朱娘过继给他的孙儿,一边哄着娃娃背三字经,一边埋怨姬无颜忘了故人。
第四年,听闻姬无颜触怒了龙颜,处以极刑。至于什么刑罚,他多番打听,有人说是把活人制成兵马俑,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云谦每天向茶花倒苦水,数落姬无颜怎么就不明是非?伴君如伴虎,秦始皇向往长生不老乃是众人所知,何必搭上自己的小命?
云谦永远不知道,姬无颜是秦惠公与墨黎在蓬莱镇生下的私生皇子。墨黎得不到秦惠公回宫的诰命,郁郁而终,死前怨气凝聚,化为厉鬼,破坏了自己记忆的魂魄,分散到四处。而他从墨黎娘胎里出生,村里人不待见,认为他是不详的阴孩,只有一个瞎了眼的婆婆照顾他,还把母亲与秦惠公的事告诉他,十岁那年他踏上的寻父之路,但并非一帆风顺,秦惠公认出他是墨黎的儿子,为了掩盖皇室的丑闻,将他软禁在宫中。他渐渐长大,后来在他二十岁那年突然停止生长,秦惠公羡慕他,折磨他,很快他又重获自由,秦惠公是个短命的人。他依旧徘徊在宫里宫外,见证着新的帝王继位,直至秦始皇,那个专横霸道,楚人一炬的帝王,哪个帝王不到仗朝之年,方开始害怕死亡,彻夜翻弄古医术,寻求长生不老。他被押上京的那天,秦始皇不单认出他是谁,更要他交出长生不老的丹药。若翻翻史记,或许有只字片语提到他,和一点蛛丝马迹的身世残卷。
他是阴府的爪牙,绝不被凡人利用,他的使命已经结束,对于自己的生死,他早想做个了结了,那就是勇气吧。他想去阴府见见他的妻子,乞求她的原谅……
姬无颜被活活封在兵马俑里第五十个年头,他遗忘了一个人,正痛苦的活着,虽面色年轻,却总把自己弄成糟老头的样子,每天盯着一朵艳丽的茶花发着呆。有一天,他除下鲜红色的发绳就寝,第二天他在铜镜里发现一个长满老年斑,牙齿松动泛黄,白色毛发只剩下几根的耄耋老人,他激动了流下两行清泪……
我表示,我永远膜拜你。
亲,抱抱。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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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