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专栏*空庭』用另一种语言,用另一种梦(散文)
张兆和先生是否完全读懂了沈二哥的爱,或者说读透沈二哥的行文和思想?这恐怕还得推敲。苏州作家车前子采访过张兆和,回家后车和夫人慨叹,她就是个孩子,天性单纯活泼,她作为女人的一面,深处的一面,仍没有被沈从文彻底唤醒。
沈张二人产生过婚姻上的危机,沈从文有一封向林徽因倾诉感情烦恼的信,语焉不详,让人一头雾水。战争期间两人一南一北分隔,沈从文在昆明特别盼望张兆和取道香港来昆明,而张却以路远怕孩子受苦而不愿成行,这让沈二哥感到“变相分离”。这里是否有隐情可究?
——于君在听涛山下小店里买了香和纸钱,清明断魂,莺飞草长。沈先生的墓前也是一片萋萋,古柳依垂。水白山青,涛声依旧,那墓却是一块五彩石,碑石正面,集先生手迹,其文曰:‘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我和于君思索甚久,照着沈二哥的思索而思索。于君来过多次先生的墓,带过不同的作家朋友,他敬烟、焚纸、上香、鞠躬,他和沈二哥一样,身上流着四分之一苗族的血,又都凭借文字思索。和他在一起交流,如同在纸上航船,风行水快。
我从苏州来,提着黄酒,来凤凰看沈二哥。五彩石的背面有一行字:2007年5月20日夫人张兆和骨灰合葬于此。——读罢释然。婚姻之中纵有七年之痒也属正常,如今魂魄归兮,两人终于可以一起登高望远、澄怀静虑了。我想沈二嫂定也是个爱花雕的可人,在暮雪季节,她和沈二哥围着红泥小火炉,放一些姜丝,温热一番,然后,有滋有味,品咂起来。
【六】
苗族,这是一个不受羁绊的部落,与土地接近,与牲畜接近,与神接近,他们看着星星和月亮来祈祷生死、爱欲以及永恒与瞬间的交替。
从这里走出的沈从文先生,是抱着泛神论的感情来极尽赞美。翠翠身后转悠着的黄狗,一排瑟缩在母鸡翅膀下取暖的雏鸡、酉水中欢快的水鸭子,会咬人的大鱼,所有活着的生物让乡下人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情趣。这些乡下人凭借直觉生活着,他们并无多少言语,但对人事的思索力却有一定的敏感性,他们微笑、沉默、好梦想。
翠翠就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她不爱沟通,三三也是,人类的灵魂永远是互相孤立的,她们托着下巴,望着黄昏时天边的云彩,听远处的唢呐声——幻想成了她们希望与忧虑的混合体,她们看着青山因雨而绿,看着山上的野花似碎锦,那一片芬芳,如此温静而美好,不免又忧伤起来。
生命、爱情、死亡以及种种幻梦,成了沈从文先生文学的主题。他是孤独与倔强的,他努力让自己脱离政治,从而返回到“个人主义、性爱和宗教构成的‘原始’王国”。新中国成立后,他也仍然拒绝写文章体现别人的世界观。中国现代作家中沈从文先生是少数几个受弗洛伊德影响的作家,他从下意识角度写出了湘西这块土地上人们的形象。带着人类的“爱”字,不遗余力。
“我从这方面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份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战的种种艺术,皆得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
4月11日下午二时多,再次去沈从文墓。别君去兮何时还,淡淡的伤感已从阴沉之天气里闪现。静坐,默想。浅浅地说上几句,沿沱江慢慢地走,看苗族妇人坐在街边低头绣荷包。于君说:“写小说意味着和世界对抗,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来击败世界”。于君虚构着一个猫庄的世界,借此他表达着对真实世界的看法和批判。我虚构着我的情绪和爱恋,在小说的世界里,我仿佛一个踩着面包在水上起舞的女孩,任性、妄为,却体验到了独特、自我的消解性。
光线日趋暗淡,逼仄的小巷传出妇人的呼唤。我却是晃了眼,定神,继续和于君前行。其他几个文友也是寻了好去处——在沱江上租了条船慢悠悠地行进,一边还听船老大唱苗歌,讲有关沈从文、黄永玉的轶事。回吊脚楼旅馆,整条街巷停电。点上蜡烛,叫主人炒了腊肉、蕨菜,喝一葫芦当地人自己酿的苗家酒,50多度,玉米、高粱、大米酿成,一口下去,通体透爽。晚上八点来电,沱江对面的酒吧一条街震耳欲聋起来,鼓点激荡着人的心。
酒入喉,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穿越暮色,我仍能辨识出沱江水的几许翠绿和清澈,此刻又有多少生存的智慧和温柔从这里脉脉流出?我轻轻下楼,掬一手沱江水在怀,寂寥、清凉、盈动,我有徘徊不定的忧伤——深夜十一点,凤凰古城门通道里流浪歌手仍在弹奏吉他,年轻的孤独的脸庞写满了心向远方的思恋,他是要将灵魂深处的孤立坚持到底呢!
今夜,我仍在沱江上入梦。
今夜,我依旧听泠泠水声,听从文先生在爱的柔波里呓语:
“倘若你这时见到我,你就会明白我如何温柔!一切过去的种种,它的结局皆在把我推到你的心上,你的一切过去也皆在把我拉近你身边心上。这真是命运,而且从二哥来说,这是如何幸运!我还要说的话不想让烛光听到,我将吹熄了这支蜡烛,在暗中向空虚去说。”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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