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院
　　 “这个字不对。”肖学自言自语地说，“‘衷心感谢’怎么成‘哀心感谢’了？”
　　 肖学是江县中学教高中的语文老师。现在正是暑假期间，他坐在办公室里的电脑前，改写一篇教学的论文。
　　 肖学把鼠标点到‘衷’字后面，再一看，似乎也对：“‘衷’字就是这样写（‘哀’）的嘛。”
　　 笑话！省级重点中学的高中语文教师连‘衷’字和‘哀’字也分不清楚？
　　 “不对不对，‘衷’字和‘哀’字是有区别的。它们的区别是什么呢？”肖学的眼睛再一看电脑显示器上的这个‘哀’字，突然感觉到这个‘哀’字旋转了起来，电脑显示器上所有的字，还有整个的显示器和整个的电脑都旋转了起来，头也晕了起来。
　　 肖学的手立即离开了鼠标，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椅背上，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过了片刻，肖学睁开眼睛一看，‘哀’字不旋转了，显示器不旋转了，电脑也不旋转了，头脑也清晰了：“‘哀’字肯定错了。自己给学生多次讲过，要学生们牢牢记住，中间是个‘中’的字读‘衷’，中间是个‘口’的字读‘哀’。自己反倒糊涂了。”
　　 肖学把“哀心感谢”改成了“衷心感谢”。
　　 为什么会出现眩晕呢？
　　 肖学想，兴许是天气太热。江县中学地处长江上游大都市重庆辖区段的北岸，每到夏季，都连续高温，十分酷热。去年是个例外，夏季有火炉之称的重庆辖区的江县却很凉爽，老天三晴两雨，让市民们感到非常舒适。重庆市的领导以充满欣喜的口吻对外发布讲话说，由于三峡水库的建成，重庆的气候变好了，变得冬暖夏凉了，欢迎各界人士、各路朋友来重庆做客、来重庆投资、来重庆发展。今年的天气又变得炎热起来，温度最高时达到了摄氏四十多度，据气象部门预报，这样的天气，是五十年一遇的。尽管热，看老天，与过去的重庆天气比，也有了变化，天高云淡，蓝天白云，没有了雾重庆的天象。不能不说三峡水库的建成对重庆辖区的气候没有好的影响。重庆市政府的领导的讲话是有道理的。
　　 既然是天气热造成的，那么就想办法吧。肖学把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告诉了同在办公室忙碌的王老师。希望王老师要注意身体健康。
　　 王老师说：“我没事，你既然那样了，就到学校医务室去拿点药吃吧。”
　　 肖学走出办公室，顺着绿荫大道往医务室走去。
　　 假期里的学校非常安静。太阳光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肖学的头上身上现出斑斑点点的颜色。江风吹上来，肖学的脸上身上感到风也是热的。
　　 医务室的门关着。要在上课期间，这所拥有近四千名师生的学校，看病的拿药的不少，校医忙都忙不过来。因为是假期，学生和许多老师离开了学校，看病的人自然少了，所以医务室也不常开。三个校医也排好了轮子，依次值班。如果留校的老师病了，找到住在附近的值班校医，校医会很热情地为老师看病拿药。
　　 肖学到住在医务室附近的校医家去。校医家的房门也关着。肖学估计，校医上街买菜去了。
　　 江县中学离街不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校医，肖学便想到了校门外的那个仁道大药房。心想自己的病算不得什么大病，到药房去买点消暑的药，吃了就会好的。
　　 到了仁道大药房，肖学介绍了症状。女售药员说：“老师你是中暑，吃点药就会好的。”
　　 “是吗？你怎么知道？”肖学问。
　　 女售药员笑笑：“我是卫校中专毕业，没找到医院就业，只好来药店打工了。一般的症状还是看得出来是得的什么病的。”
　　 “是不是哟？”
　　 “保证你是中暑。”
　　 “那该吃点什么药？”
　　 女售药员从药柜里拿出一盒药来，放在柜台上：“就吃点这个——藿香正气片吧。”
　　 肖学拿起那盒药，只见上面的说明写着主治中暑等功效。
　　 女售药员见肖学仔细地看说明，赶紧说：“不贵的，才三块多。”肖学知道她产生了误会。在人们的心目中，老师是最会精打细算的人群之一，吃不得半点亏。为了消除误会，也为了维护老师的形象，肖学便急忙从衣袋里掏出钱，递给她，拿着药离开了药店。
　　 回到办公室，肖学按照说明吃了药，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便相信是中暑了。
　　 第二天，肖学又到办公室里，坐在电脑前继续完成他的教学论文。王老师也到办公室来了，他在阅读新学期的教材。不知不觉就接近中午了。
　　 王老师说：“走吧，回家煮饭去，趁假期空闲时间较多，当当‘家庭夫男’吧，为妻子服服务，让妻子下班回来有饭吃。”
　　 肖学回答：“你先走吧。今天我妻子休息，她在家煮饭做家务，充当‘家庭妇女’。我抓紧时间把论文写完，明天她上班，我在家煮饭做家务，再当‘家庭夫男’。”
　　 王老师回去了，肖学又把思路集中在了论文上。
　　 肖学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妻子董玲打来的，叫他回家去吃饭。
　　 肖学关好了电脑，站起身来。突然，眼前的电脑旋转起来了，办公桌旋转起来了，办公室的地板、墙壁、屋顶都旋转起来了，头又晕起来。他以为又是中暑，便又坐下，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椅背上休息。
　　 隔了一会儿，肖学睁开眼睛一看，电脑、办公桌、地板、墙壁、屋顶仍然旋转，头晕也没有减轻，便又闭上眼睛休息。又隔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办公用品和办公室，旋转的症状仍然没有消失，头还是晕。
　　 肖学坚持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扶着椅背，移动着脚步，轻轻地躺到椅子背后的沙发上。他以为躺一会儿便会好的。因为十多年前，他在省城成都学习的时候，也有这种情况发生过，那时正是课间休息的间隙，他突然感觉眩晕，同学们急忙把他搀扶到寝室里的床上躺下，隔了一会儿就好了。可是，当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之后，睁开眼睛一看，眼前的物件仍然旋状，头还是晕。
　　 肖学挣扎着从椅子上坐起来。刚刚坐稳，又感到胃里难受，一股清口水直往喉咙上冒，“哇”地一声，清口水吐到了地板上。他坚持着站起来，挪到办公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以为会好转，但茶一下肚，一股清口水又冒了上来，连着茶水一起，全都吐到了地板上。现在的情况是，眩晕还加呕吐。
　　 看来病情严重了，等待自己好转不可能了。肖雪从腰间取出手记，给妻子董玲打电话，告诉了自己的病情，还叫她去校门口的巨琪大药房买一盒藿香正气水来。
　　 很快，董玲就拿着藿香正气水来了。她把药水给肖学喝了，把肖学扶到沙发上躺着休息。
　　 隔了一会儿，董玲问肖学好了点没有。肖学睁开眼睛左右一看，那些物件还是旋转，头还是晕，胃里仍然作翻，想吐。董玲叫肖学给在县医院的内三科做医生的老同学梁仪打电话求助。
　　 “坚持一下吧，现在正是中午，他可能在休息，不要去影响人家。两点他上班后再打电话吧。”晓学说。
　　 嗨，这个肖学呀，自己病成这样，还在担心影响他人。不过，这也正是肖学这个人精神的可贵之处。董玲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董玲把肖学仍然服侍着躺到沙发上休息。
　　 董玲问肖学：“吃不吃饭？”
　　 晓学说：“不想吃。”
　　 两点过一点，肖学给梁仪打电话，简要地告诉了自己的病情。
　　 电话那头梁仪说：“老同学，你可能是中暑吧。你太劳累。已经是名教师了，每天拂晓还坚持早起读书学习，我真佩服你这种进取精神。要善待身体哟。”
　　 晓学有气无力地说：“你还不是一样吗？成了名医生，对医术还那么精益求精。”
　　 从一接电话，梁仪就觉得肖学的声音不对，知道肖学的身体状况不好，便说：“从你叙述的病情来看，需要来医院输液才能较快地解决问题。”
　　 “现在就去，你方便吗？”
　　 “可以，我在办公室里等你。”
　　 董玲关好了办公室的门，扶着肖学到校门外，招呼了一辆的士，坐着到了江县人民医院。
　　 梁仪详细地询问了肖学的病情，说：“你的病不是中暑，是颈椎病。由于颈椎有病，就造成脑供血不足，所以出现眩晕、呕吐的症状。这种病是坐出来的，是长期伏案工作人员的职业病，必须住院。”
　　
　　 二、病友
　　 肖学被安排住在江县人民医院内三科第四病室第八病床。
　　 第四病室共有三张病床。另两张病床分别是七床和加七床。为什么有一张加七床呢？本来，这类病室是按照能够放两张病床设计的。由于天气炎热，住院的病人越来越多，医院急病人所急，就在原来显得有些宽敞的病室里的两张病床之间加了一张病床，于是每个病室就有了三张病床，第四病室就有了加七床。
　　 医院还想病人所想。医院在病房里的墙壁上安装了挂式空调，即使在盛夏季节，室外骄阳似火，室内却凉爽宜人，对病人的康复大有帮助。医院还在每个病床头安装了有线电话，病人有什么情况需要处置，随手拿起电话，打到医护室里，医护人员接到电话就可以立即赶过来，对医患双方来说，都十分方便。
　　 肖学刚刚在病床上躺下，同办公室的王老师就拿着一蓝花，提着一袋水果来了。
　　 王老师一边把花和水果放到病床边的床头柜上，一边说：“刚才接到董玲的电话，说你病了，需要住院。学校放假了，领导都不在，我知道你们走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钱。我带来了一千元钱，先预交给医院，以便检查和用药。”
　　 肖学和董玲感激不迭。
　　 王老师又去去帮助办理住院手续。
　　 肖学对董玲说：“王老师是一个热心人，在领导不在的情况下，能主动前来帮助，我们不能忘记人家，今后他有事，我们要加倍地还他的情。你马上去银行取一千元钱出来，还给他。我们凭发票可以在县医保所报销一部分的。”
　　 董玲到银行取钱去了。
　　 不一会儿，王老师办好了住院手续回来，坐在病床边与肖学说话。
　　 梁仪也开好了药。
　　 护士小胡拿来了药瓶，挂在输液架上，给肖学输液。
　　 紧接着，董玲也回来了。她把一千元钱交给王老师。
　　 王老师推迟道：“你们先用。我不急用。”
　　 肖学说：“你也不宽裕。你拿回去吧。就是这样，我们都很感激了。今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说一声就行了。”
　　 王老师推辞不过，只好接下一千元钱：“这你就见外了。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你过去也给了我不少的帮助。我们这是互相帮助。”
　　 董玲找来开水，把吃的药让肖学吃了。
　　 说了一会话，王老师告辞回去。肖学抬起头来，要送王老师。王老师赶紧按下肖学的头：“你正在输液，不能动的。好好养病。”
　　 肖学说：“谢谢你了，王老师。”
　　 “别客气。有什么事需要我，尽管打电话。”王老师一边往病房外走去，一边说。
　　 董玲把王老师送到了病房外，才回来，守在肖学的病床边。
　　 不久，药瓶的药液要完了，董玲说：“我去叫护士。”
　　 “不用，这里有电话。”肖学从床头拿过送话器，按下开关，送话器里立刻传出了询问：“什么事？”
　　 肖学说：“四病室八床药瓶的药水完了。”
　　 “马上就来。”一会儿，护士小胡拿着一瓶药液，就飘到了肖学的病床边。小胡把药液已经用完的药瓶从输液架上取下来，爬出扎在塑料瓶盖上针头，扎进新拿来的药瓶的塑料瓶盖里，又挂在了输液架上。
　　 药瓶里的药液通过针头，顺着输液管，又通过扎在肖学左手背上血管里的针头，一滴一滴地流进肖学的血液里。
　　 董玲问丈夫：“现在好点了吗？”
　　 肖学睁开眼睛，看了看病房，说：“看东西不旋转了，但头还是感到晕。”
　　 董玲安慰道：“不要急，住几天院就会好的。”
　　 正说着，梁仪穿着白大褂来了。他现在是肖学的主治医生。梁仪先摸了摸肖学的脉搏，然后用听诊器听了听肖学的心跳，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肖学把自己刚才跟妻子董玲说的感觉向梁仪讲了，然后问：“我的病看起来不严重吧？两三天后可以出院吗？”
　　 梁仪笑笑：“老同学，既然来了，就要安心接受检查，接受治疗。你这种病呀，十至十四天为一个疗程，两三天是出不了院的。”
　　 “可我输了液，现在感觉好多了。看眼前的物件再也不旋转了，只是头还有点晕。”
　　 “给你用的药，只是凭临床的症状确定的。虽然减轻了你的病状，只是说明临床的判断是正确的。为了更加科学准确的判断你的病情，还需要借助仪器的检查。你还必须做脑血流图和CT检查。”
　　 “可临床的判断是非常重要的。过去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临床不是很起作用的吗？”
　　 梁仪用一半劝导，一半果断的口吻说：“老同学，不要和我争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是我的病人，医生要对病人负责，病人要听医生的。至于什么时候出院，要视检查的结果和治疗的效果来确定。”
　　 听了梁仪的话，肖学十分不乐意，嘴上没说，心里却说：“好你个梁仪，还老同学呢，你不要认为自己是医院里的技术骨干，是老百姓心目中的良医，说话就这么霸道。”
　　 见肖学没说什么，梁仪以为老同学同意了自己的劝导，就开了去做脑血流图和CT检查的处方。董玲拿了处方去联系检查的事，梁仪嘱咐了肖学几句，便去检查别的病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