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红颜莫
我走到罗栖身边,轻声问道,这一个多星期你去哪里了?他突然掉下泪。砸在水泥地上晕成一圈水渍。他报了一个酒吧的名字。那家酒吧我是知道的。来之前就已通过莆城的一些圈内朋友知道,莆城的这个同志酒吧,非常热闹。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去那里做做什么?忽然又觉得这个问题不该问。于是作罢。
可是一旁的罗栖母亲却激动起来,大声哭骂道,是啊。你说,你去那里做什么了?你这个小杂种,为了这样一个老男人,和你父亲一样不要脸。说啊,你去那里做什么了……
做妓男。行不行。罗栖忽然笑了。抬起他的头,直视他的母亲。眼睛里的眼泪滚滚而下。里面的光却尖锐凌厉而又残暴。如觅食的野兽。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去干什么了么?我去卖身了。我长的好看。还是个小处男。哈哈。很多男人喜欢呢。你看,你看,他们给了我很多钱……罗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面值不小的钞票,唰的一声扔在了自己母亲脸上。
自私自利。你作为一个母亲,可曾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这些年来我和祖父祖母都依靠父亲从不同城市寄来的钱过活。你们逼走了父亲,又干涉我的生活么?我要让我和爷爷奶奶过的更好……
他歇斯底里的叫声,是对这个被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的颠覆性反抗。他语无伦次。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他绝望了。
颜行之也笑了。他笑得和罗栖一样悲惨。你和你母亲一样蠢。当年她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把我折磨的死去活来,几乎丧命。你现今一样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竟然作践自己。害得我声名狼藉还丢了工作。到最后,受害者总是我。我已经老了,累了。想安定的生活下去而已。
他走到罗栖面前,蹲下来平视罗栖的眼睛。罗栖满脸震惊的看着他。颜行之伸手在脖子里掏出一个吊坠。你听清楚。这一辈子,我爱过的最后一个男人是你的父亲罗文轩。这十七年来我一直戴着这个刻有他名字的吊坠。以前,现在,将来,都会一直戴在身上。我留在这里数年,也是要等他回来。除了他,我无法再爱任何人。我因他而残废。不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感情上。
颜行之虽然没有哭,但我看得见他的悲伤和失望。场景又变成一幕哑剧。谁都无法再出声。
他站起身,身体剧烈摇晃。因为右腿残疾,掌握不好平衡。赵姓女子上来扶住他,竟失去了一贯运筹从容的表情,亦掉泪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颜行之转头对校长说,对不起。我辞职。校长也唯有点头答应。颜行之就扶着他姐姐的肩膀,一瘸一拐的出去。
留下呆坐的当地的罗栖一家,众人也都无声的散去。事到如今,一切只能不了了之。只是最后,谁都输得一败涂地。我想去安慰一下罗栖。终究只是拍拍他肩膀,未发一言的离开。
16
事情至此结束。我跳槽一个月零三天后,携林一起再回故乡南城。
走的那一天,我在莆城汽车站遇见颜行之。他姐姐已经不在身边。每个同性恋身边都有一个和他关系极好的异性。这异性超越了伦常亲情爱情而存在。姓赵的女子,想必也是如此。
颜行之与我谈及这十数天发生的一切。姓赵女子是他大学同学,是莆城商界又名的大老板。请她在生日宴会上演戏,就是为了让罗栖死心。不想罗栖情根埋种如此之深,竟引出下面诸事。而那日办公室里一番近乎恶毒的话语,也仅仅是为了撞醒罗栖仍困守这份不伦之恋的心。
你与他说你只爱罗文轩,也是因为如此?我问。
那倒不是。颜行之黯然。那是我的肺腑之言。
那你舍得离开莆城?
不得不离开。我在记忆中还未曾泯灭的一些梦想之地,要趁有生之年,一一去看看。罗文轩如果果真寻我,应该是沿着曾经我描述给他的旅居路线。我要在我尚且未曾到过的城市等他。他说。
我忽然想起我那个废置的小说开头。他沿着他的脚步走。他沿着他的记忆走。所有人都选择离开,我在记忆里等着你回来。多像一个预言。
我祝福了颜行之。虽然不知道他的等待,是否有结果。
颜行之的车比我早。他离开了。我没有问他去哪儿。
而稍后,我看到了罗栖。
他提着一个行李箱。朝我微笑。他走上来,拥抱我。用焕然一新的面目。
学业于我,没有吸引。他说。我要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痛苦经历是财富。我说。希望你以后能给自己机会。
他微笑着说谢谢。我告诉他,颜老师刚从这里走。他微微一愣,立即展颜笑道:
弹指红颜莫。芳华易落。今昔非往昔。但知往昔错。他笑着。十六岁孩子的笑容,净澈如泉。
他的车也比我早。我和林送他离去。他和颜行之乘坐一南一北的列车,去往不同的城市。
候车亭内众人熙熙攘攘。而我内心镜明。一切的一切。或许都错了。或许都没错。而生活终将继续。一个故事的结束,标志着下一个故事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