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梦·境(散文)
而渡,却以向下的台阶和延伸水里的跳板绵延出哀怨。“君看渡口淘沙处,渡却人间多少人”,最难受的是桃花春风中的渡口,诗词为证,“桃蕊红妆渡口,梨花白点江头。何处离愁?人别层楼,我宿孤舟。”总归是别情,幽幽,不舍。
桥是归,暗合着惊喜,因为伸触两岸,了然于胸了,惊喜化做淡然,眉眼处,散慢如月,衣袂间,清风习习。廊桥上的脚步,总是轻柔,不急不缓,笃定在胸,匹配水流的节奏。小桥流水,是美术上的水墨画,烟波袅袅,若隐若现,诗意盎然。桥头处聚居的人群,饮茶、抽烟,或者对弈、玩牌,家常中烟火气息,在桥下升腾的水汽中消融,也不是消失,而是以冬阳的小温暖贴附在水流中,悠悠地淌着,暮鼓晨钟、水天一色。正赶上有月的晚上,我在全是杉木搭建的廊桥上溜达,粼粼的水面破碎一轮圆月,却发散它的光辉,铺陈虚无的镜面,再挥洒出吉光羽片到被木头遮盖桥顶的廊桥上。心胸通透,时空澄澈。海德格尔说,“澄澈将每一个事物都保持在宁静和完整之中”,归,暗合了来处,它预备了廊桥虚位以待。
如果不是野草莓的吸引,我不会在夕阳西下的时辰停驻脚步于渡口。离情,总是伤人心。
满山遍野的野草莓,在绿草中鲜红欲滴,招惹着游人不断跟踪它们四处撒野的踪迹,我一再顺着坡路向下,向下,在小山底下,发现一支溃败的队伍正在渡口边休整。灰仆仆的面容,褴褛的衣服,残兵败将散落在草丛与大树下。
当然,这是在拍电影,关于三十年代时国民党围剿共产党的历史,一处青山下的野渡挽救了走投无路的队伍。渡口不止是离情了,在烟波浩淼的山影下,它也有迎接的庇佑,还有送发的希冀。这么多年过去了,野渡还在,青山依旧,几度夕阳!
想起我家乡,长江中的一个孤洲,它没有桥,只有无数散落的渡口,在一次次运动浪潮中,成为避风港口,而它圆形的地理位置,东西南北渡口的承接转换,完成送别与归来,隐藏与逍遥的意义。这样的孤洲,是不是另外层面意义上的廊桥呢?换而言之,作为隐形的存在,渡之上都有一座连接离去与归来的廊桥?譬如心灵。
六、砚台
还是在夜晚的廊桥上,我突然有了习字的渴望。笔墨纸砚,倒不是都没有,在白日一处店里,买下了一个鱼形的石砚。光有砚台,如何习字?
可是,月空当照,水波粼粼的廊桥上,四围都是寂静,心生一种欢喜,惟有狂草才能抒发。我转身回到旅店,带着一方砚台重新来到廊桥上,手指蘸着水,在砚台上勾划陆放翁的《记村东父老言》:
原上一缕云,水面数点雨。
夹衣己觉冷,秋令遽如许!行行适东村,父老可共语。
披衣出迎客,芋栗旋烹煮。
自言家近郊,生不识官府,甚爱问孝书,请学公勿拒。
我亦为欣然,开卷发端绪,讲说虽浅近,於子或有补。
耕荒两黄犊,庇身一茅宇,勉读庶人章,淳风可还古。
我坐在廊桥的栏杆上,月光与水色漫溢在我周身,却似穿透肉体般又朝我身后的影子扑去,我回望,果真没有看见倒影。我把砚台置放在双腿上,微微勾头,右手食指在砚台中划来划去。
虽不是秋季,也没有下雨,也没有遇见所谓的村东父老,仅仅喜欢。特别是最后几句,“耕荒两黄犊,庇身一茅宇,勉读庶人章,淳风可还古”,毫无雕琢,古风拂面。写了几遍,我记得“淳风”在放翁手下,是紧紧相连,一气呵成,“古”字,更有意思,下面的“口”只有左右两笔,简朴致力,酣畅淋漓。收尾处,我每次都高扬右臂,勾起食指,而在第三次写“古”字时,双腿一动,砚台偏离开去,扑通一声掉在水里。
这或许是砚台不坏的去处,鱼尾形状的砚台,最终以鱼的姿势回到它的来处,而砚台还保留着我的手温和指迹,村东父老言的真淳熨贴在水波浮动之际,犹如镜面散发光芒一样播洒开去,算得上物尽其用了。
象是着了一袭阴丹士林旗袍的绰约女子,幽幽地,款款地,美得妥帖,美得沉静,不事张扬。于幽微之处,瞥见风情。
“若是有月亮的晚上,该是月影婆娑,水波不兴,藻荇四横,古意盎然,可亲可近。”这不妨说是作者本人的夫子自道。不知作者以为然否?我读此文的感觉,正与这段话约略相似:月影婆娑,文字恰这般柔和静美,朦胧婉约;水波不兴,文字恰这般沉挚冷静,不起波澜;藻荇四横,文字恰这般纵横游走,收放自如;古意盎然,文字恰这般古色古香,悠然会心;可亲可近,文字恰这般亲切细致,如在眼前。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