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离家出走。她先是回到老家，那是一个杂技之乡，她随一个马戏团到处演出。开始的时候给马戏团跑龙套，后来当报幕员，也卖过门票。世间百态，人间万象都经历过，不到两年，小红就离开了马戏团。她去过许多地方，辗转多年来到这座城市。混迹于娱乐场所，陪客人吃饭喝酒，如果客人出的价钱合适，她也会出台陪客人过夜。
　　 那一夜，我们做了很久，小红被数度而起的高潮淹没，如醉如痴。事后，小红伏在我怀里，歉疚地说：“不知道你还是童子军。”黑夜里我竟然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因为在小红之前，我和其他女孩子连拉手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我们都陶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久久不能入睡。我们不停地接吻，抚摸对方。我们被一种情愁爱欲交织，不住地要着对方，那一夜，我和小红连续做了数次，小光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也不知道。
　　
　　 五
　　 东阳找过我两次，最后一次打到我的办公室。“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手机？”我打开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那天晚上，我怕别人打扰，把手机定了静音。东阳说有事，要马上见我。于是，我们约定下午在一家茶馆见面，我向老板撒了个谎，说回去找一份资料，老板爽快地同意了。我们在茶馆找了一个清净位子，要了一壶茶，几盘干果。东阳无心喝茶，他说他好久没见小琪了，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听说小光和小琪现在走得很近，问我是否知道。我说你应该找到小琪问明情况再下结论。“我快疯了，”东阳说。
　　 茶馆里很安静，男女都是成双成对，这里是谈情说爱的理想场所。我看见一对男女在角落里接吻，男的把手伸进女的怀里。他们已经不再年轻，大概是情人。
　　 “我去小琪工作的售楼处找她，她的同事告诉我，小琪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东阳说，“如果你见到小琪告诉她我在找她，你也劝劝小光，毕竟我和小琪已经同居了，我很爱她，”东阳眼眶里盈出了泪水，我被他感动了，我说如果我见到他们一定转告，我会制止他们。
　　 东阳抽了很多烟，干果几乎让我一个人吃了，看着东阳的样子，我不知说什么好。
　　 “把我逼上绝路，大不了一块去死，”东阳恨恨地说。
　　 在学校东阳比我高一届，我认识东阳的时候，他身边一直有女人陪伴。大学四年，东阳象换衣服一样不停地变换身边的女人。他先是和她们套近乎，然后再把她们哄上床。“女人，她们除了和你上床，就是拼命花光你的钱。”东阳说。当然东阳有个当官的父亲，从来不缺钱花，我很清楚东阳的秉性，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受不了一点打击，吃饭要高标准，住宿要带能洗澡的房间，一旦遇到挫折，心里就难以承受。
　　 东阳中午可能喝不少酒，嘴里一股酒气，话也特别多，他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和小琪认识的经历，我听得心烦，他倒是说得挺得意。
　　 那是秋天的一个下午，东阳匆匆地赶公交车去单位上班，在站台上，东阳发现一个淡妆素雅，身材高挑的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东阳左右看看，发觉身旁并没有别人，那目光确是射向自己，东阳大方地迎着姑娘的目光，走到她的面前，笑着说：“你好。”
　　 “你好，”姑娘嘴巴轻轻蠕动了一下，而后羞涩地低下头。东阳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激情：“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在很多女人中，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东阳说，“在这样的季节，你会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天生的尤物，她们举手投足，无不透露出妩媚风骚，动人心魄。”当时东阳和那姑娘都装模作样地等车，东阳心里焦虑不安，他怕车来了会带走姑娘。他于是主动和姑娘搭讪，东阳问道：“你在单位负责公关，对吗？”姑娘反问：“此话怎讲？”东阳几乎贴着姑娘的耳朵小声说：“你的气质与众不同。”这种赤裸裸的献媚虽然手法低俗，却也能让女人满足。姑娘捂着嘴笑了，说：“我在中心花苑售楼处工作。”东阳说：“我在市直行政处工作。”
　　 东阳心想：今天无论姑娘到哪儿，他都要跟她到哪儿。此时，工作、领导都不重要。公交车来了，人们纷纷往车上挤，东阳有些惴惴不安，他小声问：“要上车吗？”姑娘看着东阳，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只听车门“啪”的一声，公交车开走了。东阳和姑娘都没有上车。
　　 ……
　　 那天下午我喝了一肚子茶水，吃了三盘干果，东阳除了抽烟喝茶，很少吃干果。我们聊了一个下午话，东阳情绪好多了，我劝东阳说：“好女人多的是，不要为了一棵树而失去整个树林，这不符合你的为人。”东阳笑着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洒脱，还是一个人自在。”我说：“要想自在就要付出代价，能忍受孤独，没有女人你行吗？”
　　 我们从茶馆出来，我就赶紧找洗手间。一个和我一起进洗手间的年轻人蹲坑办大事，等他提着裤子从茅坑出来，我还站在便池边撒尿。他很奇怪地看着我说：“伙计，糖尿病吧？”我说：“你才有病！”
　　
　　 六
　　 上午到公司，发现同事们都没在岗位上，而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我感到奇怪，正要向同事们打听出了什么事，就听见老板办公室里发出剧烈的摔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怒骂。同事们一个个幸灾乐祸，气氛也比往日活跃，有人甚至聊起NBA联赛，什么“骑士君临天下，活塞俯首称臣，”还有人抽起香烟。除了洗手间，公司里平日是不允许抽烟的。
　　 大概是摔累了，也骂够了，那女人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我一看，原来是老板娘。她看见我们围成一团，就冲我们吼道：“看什么？你们这帮男女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男盗女娼，”老板娘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家进到老板办公室，只见屋里乱七八糟，好像被窃贼洗劫了一般。不过我发现，东西摔了不少，都不值钱，就是保温杯、文具盒、花盆之类。电脑、彩电都没动。老板娘的举动让我很感慨：没钱的时候，夫妻尚且能够相互恩爱，一旦有钱了，感情便出现危机。
　　 当初老板夫妻创业的时候，只是想多赚钱，当大老板。现在有钱了，老板又移情别恋。
　　 老板和财务主管这几天都没到公司，老板娘一定发现了其中的隐情。其实这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财务主管年轻貌美，风骚撩人，老板看上她也是理所当然。别说老板命犯桃花，换做其他男人也难逃这一劫。
　　 各部门主管招呼大家做事，于是大家回到各自岗位，按部就班干自己的工作。
　　 我有几天没见小红了，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我也没问。一天晚上，小红突然回来，进屋就喊肚子饿，问我有什么吃的。我一看小红把头发染成了粟色，气得我没理她。可仔细一想，小红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管她那么多？别说她头发染成粟色，就是染成猪肝色和我也不相干。于是我放下脸来，说：“柜子里还有方便面，你去厨房煮一下。”
　　 睡觉的时候，小红又跑到我的床上来了。我们把风扇开得很大。一种仇恨的情绪驱使着我，我要报复她。我一边动作，一边在她身上咬。她喊疼，也在我身上咬，我们在互相折磨中达到高潮。我们都汗水淋漓，可是我们依然紧紧偎在一起，我说：“我不喜欢你染头发，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要考虑我的感受。”小红反问我道：“你爱我吗，你爱我什么？你能养活我吗，你拿什么养我？”我说：“我有双手，可以赚钱养你。”小红揪住我的鼻子说：“我的傻哥哥，人人都有双手，可是并不是人人都有钱，你养不起我。”
　　 我的自尊受到打击，心情变得很沮丧。小红说的没错，人人都有双手，可并不是人人都有钱。有人靠脑子赚钱，有人靠双手赚钱。人和人的区别就是有人用脑子有人用双手。
　　 我到很晚才睡着，小红却早已进入梦乡，鼻孔里发出均匀的呼吸。我看着我身边的小红，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小光、小琪、小红还有我。我们在社会的角落里生存，没有人知道我们，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挣扎。
　　 系统数据库已开发完毕，包括工资财务的模块化管理、各种数据的测算、统计和分析、人力资源信息管理等。老板许诺，如果程序开发成功，将要给我们发一份大红包，大家都很高兴。我想，这样下来，用不了几年，我就可以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真正成为这座城市的一个分子。我凝望天边的彩霞，看看脚下的土地，一切都是那么庄严而又神秘，一切都是那么亲切，我喜欢这座城市的现代情调。
　　 晚上，我和小红在外面吃饭。她穿一件粉红色的短袖衬衣，一条白色裙子，很漂亮。吃完饭我们看了一场电影，我很久没有去剧院了。银幕上演的是一部老电影，很难看。小红根本没心思看，她的手一直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搞得我也没法看。影院里黑漆漆的，看电影的人也不多，我们移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开始吻起来，小红的胸部很丰满，摸起来很舒服。她说她又想要了，我们从影院里出来往回走，小红抱着我的胳膊。我告诉小红，让她以后少出去。
　　 “干什么？”小红突然松开我的胳膊，“现在就要管我了？我还不是你老婆呢。”我忙捂住她的嘴说：“你喊什么？你就不会小声点，这是在大街上。”小红说：“我的事你最好少管，我就是讨厌父母把我管得死死的，我才从家里出来。”我说：“你的打扮很另类，别人会怎么看？”小红站住不走了，说：“你要是不喜欢，明天我从你房子里搬出去住。”我一把拉住她，拽着她往前走。“你故意气我是吧？”街上的人都在看我们。小红笑了，跟着我走。
　　 我发现我离不开小红了，这个女人可能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要挟我。两年前，我还对所谓另类的女人充满藐视和厌恶，现在我对小红却产生一种占有欲，一旦占有就不想她和别人接触。可见许多的誓言经过身体力行之后就会土崩瓦解，因为誓言是建立在传统的信念之上。现在我们缺少传统，或者说我们和传统的东西产生了代沟。
　　 街上人来人往，徐徐的晚风让我们感觉很凉爽，霓虹灯把夜空渲染的很艳丽，小红的头发似乎在灯影下溶化，流泻到全身，就象她头顶上开出了一朵鲜花。看着身旁的尤物，我甚至想到：我终于有了一个女人，虽然她不能做老婆，当情人很不错。
　　 我对小红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小红狡黠地笑笑，说：“你可别指望问出我什么来，我不会告诉你的，”小红甩开胳膊，在我前面调皮地大步走着，一面高声说道：“我是个流浪的人儿，在幻想的城市里流浪，我光着脚向前，却总被石头刺伤……”
　　 突然她又大声唱道：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
　　 那是梅艳芳的《女人花》，歌曲十分感伤。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对小红产生一种深深的同情，这么多年，她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一个亲人也没有，天天徘徊于自己的梦想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这座城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个城市的认可。我紧紧搂住小红，我想担当保护人的角色。小红大概感觉出我的想法，她推开我的手说：“你呀，太善良，这座陌生的城市不适合你。”我说：“如果每个人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也就不用互相提防了，人和人就会亲近许多。”小红说：“你真是我的傻哥哥。”她又主动拉过我的手搂在她肩上。
　　 我们在街上逛了很久，回到租房已经十点多了。小光正在看电视，屋里都是抽的香烟味。看见我们进屋，小光笑着说：“回来了，玩的开心吧？”然后他让小红线回到我屋里，说想和我谈谈。小光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象是开玩笑。小红说：“你们谈你们的，我擦个澡，”她说着进了洗手间。
　　 小光看去瘦了一些，比以前黑了，不过显得更成熟。小光说他和小琪恋爱了，开始的时候他一直在克制，可越克制就越想见小琪。“那种感觉就象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看见一碗大米饭，恨不能立刻狼吞虎咽吃下去。越是克制就越感到饥渴，除非你离开……”小光说。我不知怎么回答，我为东阳难过，我感觉小光太不讲理。我说：“你替东阳想过了吗，他怎么办？”小光说：“小琪和他早就分手了，他们根本不是恋人。”我说：“你不要欺骗自己，你知道他们一直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小光说，“他们只是朋友。”
　　 小光突然什么也不说了，可能刚才我们说话都有些冲动。小红冲完澡，进到房间里，小光把电视声音调高一些。我递给小光一支烟，点着抽一口，说：“也没什么，只要你们觉得合适就行，爱情无所谓谁对谁错，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不过，东阳哪里还是要妥善解决，不要有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沉默了许久，小光说：“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个事，他最近一直在跟踪小琪。”
　　 我感到事情不是想象那样简单，小琪并不是东阳一个人的，爱情要靠自己争取。小琪既然不爱东阳，东阳就不该再把小琪据为己有。我说：“有时间我找东阳谈谈，你也让小琪把东阳的事做个彻底了解，这样对大家都好。”
　　 小光突然说了一句：“你要是觉得我再在这里住下去不合适，我就搬出去。”我走到小光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别瞎想了，去睡吧，没有什么不合适。”小光笑起来，说：“小红挺不错，很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