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昊没找柳小凡，柳小凡却还记得自己的话。她站在24班门口，很大声地叫：“童昊，有人找。”
　　 很高亮的嗓音，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门口。但柳小凡没事人似的，笑容可掬。看来，童昊很少被人找，高度近视的镜片后，是四顾茫然的目光，半天也没回过神来。直到有人捅咕他，才反应过来。他忙跑到门口，伸头两边望望：“柳小凡，谁找我？”
　　 “呶，那边，楼洞后面！”柳小凡信手一指。于是，童昊颠颠的跑过去了，引得跟在后面的柳小凡捂着嘴巴偷笑。
　　 楼洞后面是一个曲尺廊桥似的宽大亭子，亭子两边长满竹丛。人呢？亭子里静悄悄的，一览无余，童昊甚至下到廊桥外面的地面，也没看见个人影。他站在下面，对笑眯眯的柳小凡说：“好玩吗？再也不信你的话！”
　　 “急什么？我不是人？我找你，起来吧！”柳小凡伸出手，想拉童昊一把。
　　 童昊没理会，很敏捷地翻过栏杆，拍拍身上的灰土说：“你总是没心没肺的，找我干嘛？”
　　 “是，我没心没肺！下次，我直接站门口大声喊：‘童昊我找你’好吗？”柳小凡递过一个塑料袋，“这是我爷爷开的中药，开水冲服，每晚一次。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干嘛吃药……”童昊后退一步，“你爷爷是医生？难怪你这么聪明，药吃的吧？呵呵呵……”
　　 “有进步，学会幽默了！我爷爷市中医院坐着专家门诊，不知道吧？不过，我没吃药，你才嘻嘻……需要！”柳小凡调皮的忽闪着大眼睛。
　　 “不会吃坏人吧？”童昊的顾虑是明显的，依然把手藏在背后，好像怕柳小凡硬塞给他。
　　 “胆小鬼！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柳小凡从袋中拿出几张单子，递给童昊，“这是处方，有我爷爷的签字，这是取药单，还医院的排码，正儿八经的渠道！”
　　 “哦！”童昊挠挠头发，“随便问问，看你这机关枪似的！你爷爷真那么厉害？”
　　 “那是！”柳小凡很骄傲的样子，“不信你去医院专家栏看去！”
　　 “我没事去医院干嘛？不过，嘿嘿，问问你爷爷，有什么法子能治伶牙俐齿的？”
　　 童昊自以为扳回一城，正得意，柳小凡一句话又让他有挫败感。
　　 “伶牙俐齿不是病，是优质资源！嘻嘻，你提醒我了，真得去问问，看笨嘴拙舌有没有治！”说完，柳小凡蝴蝶似的一闪一闪飞走了。
　　 现在，童昊真不在意柳小凡的嘴不饶人，反而被她的真诚善良感动了。经济上是不曾为难过，可父母一直忙于生意，就算打电话，也是问问学习情况，根本没想到自己还是个有感觉的孩子。这种情况下，柳小凡的出现，让他在感觉生活有了一丝温暖。童昊宝贝似的，把塑料袋仔仔细细地放进书包。过一会想起怕一不小心压坏了，又掏出来，放进课桌最里头。想一想，还不放心，他索性拿出来，打算放到寝室去。可这时候快上课了，去不去呢……
　　 他这儿不停的折腾，身后的杨子好奇了：“喂，藏什么呐？搞得作奸犯科似的！谁找你，你和那辣妹和好了？”
　　 “没什么，我爸爸托人带点东西，来人不认识我，遇见柳小凡打听，她才来给我报信的，你别瞎想！”童昊下意识的撒上了谎。
　　 “嘿嘿，有心人哦，名字都知道了，”杨子小声奚落道。
　　 童昊知道这小子嘴欠，不吓唬吓唬他，就不知道收敛，便说：“他刚刚还打听你来着，说是要教训教训你，我说你没在。怎么，你想认识她吗？”
　　 “别呀！我还是躲着吧！”杨子把头埋进了作业中。
　　 一下晚自习，童昊第一件事就是吃药。一点点涩，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吃，还有股炒香味道。但是，他依然不敢喝太多水，万一这药没效呢？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老爸也曾经买过不少药，可作用也不是蛮大。这种担心影响了睡眠质量，童昊醒了好几次，每一次还是要上厕所。这什么药？没用嘛！
　　 好在没有尿床，只是感觉没睡好，一天都有点打不起精神。他没想着去问问柳小凡，一来不敢，二来么，人家也是好心。或是中药药效来得慢？童昊这样安慰自己。这还真不是安慰，勉强吃了几天，童昊感觉晚上尿意不是那么急。多喝点水试试？童昊决定搏一搏。好久没这么畅快的喝水，童昊别提多惬意。可临睡，他又开始了担心。担心也没用，尿就尿吧，又不是没糗过？
　　 ……下了晚自习，童昊习惯性的往厕所走，可原先的厕所不见了。再一看，周围的建筑物很陌生。这是哪儿？童昊觉得很诧异。但内急让他顾不得多想，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没有！绝望中的童昊不管不顾的跑到一家半开的门前，打算冲进去解决。
　　 砰的一声，头撞在门上。哎哟……童昊睁开眼一看，自己头正贴着墙壁。做梦呀？他呼啦跳下床就往厕所跑。回到寝室看看表，四点多了。哦哈……一个长长的哈欠，童昊又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次，童昊真的相信这药有效。往日做梦上厕所，很快就能找到，原来，这药就是让你做梦找不到厕所，哈哈！童昊为自己的这种解释很是叫好。
　　 受人之恩，总得有个表示吧？童昊把自己想见柳小凡做了如此解释。
　　 青春是明媚的，童昊如是。他没想到去送什么俗气的礼物，而是回家取来自己心爱的数码相册，里面有很多风景照片——每年都会去爸妈身边住几天。有东湖的千亩荷花，有珞珈山三月的樱花，有白沙洲的江滩，有汉口植物园……总有一张她会喜欢。
　　 果然，每一张柳小凡都爱不释手，特别是珞山海洋似的樱花，让她迷醉。
　　 “我发誓，我要去武汉读书，天天坐在樱花树下傻笑！呵呵呵……”柳小凡边看边笑。笑罢，她继续翻阅，不停的啧啧……最后说：“我回家拷贝一份，你不会反对吧？”
　　 “呵呵，不会，谢谢你啊！”见柳小凡如此喜欢，童昊有种满足感。
　　 柳小凡还回相册时，童昊还问，下了几张。柳小凡嘻嘻一笑，说你自己看呗。童昊拿回寝室一看，里面多了几张，都是用电脑秀过的——樱花树下坐着一个女孩，痴痴地，仰望着浮云似的樱花。他知道，这是柳小凡。
　　 【四】
　　 人不可貌相。在柳小凡印象中，童昊缺钙似的，差那么点阳气。
　　 虽然是女生，可柳小凡对篮球足球的喜爱，不亚于男生，那些关于篮球的杂志，她依旧珍藏，就是现在，但凡得空，也时时翻阅。初中时候，还有几个女生陪自己玩玩，一上高中，好像一夜间都变成了淑女，不是老师逼着，操场都懒得去。这让柳小凡压抑了好一阵子。开始的时候，老远见有人打球，她也往篮筐下面凑，弄得一群男生看外星人似的。现在，她只能悻悻然地，看他们尽情嚣张。
　　 偶尔路过操场，遇见有人打球，柳小凡还是习惯性地停下看看，想象一下自己当年如何的英姿飒爽。
　　 晚饭毕，离晚自习还有近一个小时，女伴们要么躺床上发酵，要么去教室作业。闷，都太闷，柳小凡拿着英语书，打算找个地方透透气。前面的操场上，有几个男生不怕热，还在吆三喝四地打篮球。看看去？柳小凡往操场边不远的树荫下走去。
　　 这一看，柳小凡稀奇了，她竟然看到了童昊。在一群五大三粗中，童昊身体略显单薄，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怵，很潇洒地控球、传球、投篮，显得极为自信……轮到对方发球，本来被卡在身后的童昊从接球者腋下伸出手一拨，很漂亮的一个抢断，然后左冲右突，盘球返身过人、击地传球，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很有点纳什的范儿。柳小凡不禁叫了一声好。她的声音很脆很亮，在热闹的操场上，也显得很突兀，让接球准备投篮的男生一愣神，被对方一巴掌拍掉了。
　　 那男生显然有点不高兴，朝柳小凡吼道：“懂不懂球，没进瞎咋呼啥？”再一看，是她？他回头捅咕了下童昊，小声说了句什么。童昊扶扶眼镜一看，是柳小凡。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你也喜欢篮球？”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想当年，本小姐也是风云人物！呵呵呵……”
　　 说到篮球，童昊表现出很明显的优越感：“呵呵，怎么看都不像！别瞎喊，添乱知道吗？”说着，童昊返身朝篮板下走去。
　　 “站住！”柳小凡尖叫似的，“小看人，比比？”
　　 童昊回过头，不可思议似地，指指自己的鼻子说：“和我吗？别逗了，歇着罢！”
　　 柳小凡放下书，直接走到篮筐下：“我挑战，谁应战？”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惹得一群男生轰地一声大笑起来。
　　 “杨子，你过来陪她过几招！”看来，这一群人中，在操场上，童昊是老大。
　　 柳小凡这才认出来，刚刚被自己一嗓子吓愣神的，就是那天出头的男生。
　　 杨子好像有点不愿意：“让我和一个女生打球，这多寒酸？”
　　 “谁寒酸谁还不一定，敢不敢？”柳小凡一副挑衅的表情。
　　 毕竟是久疏战阵，毕竟是个女生，对阵结果，三比七。柳小凡的表现，对于这群男生来说，已经足够惊艳了，可柳小凡还不服气似的，一定要再来一局。杨子却不愿再丢丑，推说要冲个澡，快晚自习了。他想，一个女生，自己竟然要尽全力，还这么个结果，打什么打？真寒酸！
　　 生性活泼的柳小凡这回高兴了。虽说没人愿意自己同组去对阵，但至少还能上去玩会。于是，操场边，柳小凡出现的频率慢慢上升。
　　 童昊的位置是控卫，大多时候不参入直接进攻。自从有了一个人好观众，也许是表现欲，也许是恨同伴不够积极，他一条龙的次数开始增多。抢断，空切挑篮、后仰跳投……每一种技术悉数亮相，很有点专业味道。
　　 因为共同的爱好，两人自然接触就多些了。年轻人，谁不爱玩？除了篮球外，他们还有其他共同语言，例如音乐摄影等等。这些，就成了他们解压的最好途径。
　　 少年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彼此看见就好。虽说柳小凡还是那样嘴不饶人（说起篮球也不例外），见面有机会就取笑，但童昊却总还想见她嘻嘻哈哈的样子，感觉阳光灿烂似的。面对柳小凡的调侃，他已经不觉得尴尬，如果有几天不被作弄，反倒心里差点什么似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话还不是那么准确，特别是对重点高中的学生来说。进步稍缓一点，那也是一退千里，柳小凡对此深有感触。粗略一想，每天好像也还是按部就班的学习，可期中考试成绩一出来，柳小凡心惊了——从前一百名直掉七十多，落差近百。她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问题出在哪儿？
　　 当局者迷，老师找她谈话了：“小凡，有何感想？”班主任余老师显得很淡定。原以为会大发雷霆，这很出乎柳小凡的意料。
　　 “大意了吧！”柳小凡迟疑了一下，如此回答。
　　 “未必吧！”余老师一副了然于胸的口气，“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说着，余老师翻出作业本摊开：“看看，近期你的作文，相比较以前，且不说构思和句子、错字，仅仅字迹，有没有变化？”
　　 柳小凡一看，还真是，自己怎么没察觉？撒谎找客观也不是柳小凡一贯的风格，她老老实实地说：“这段时间是有点走神，不过，老师你相信我，我会找回差距的。”
　　 “老师也年轻过，知道这时候很容易受干扰，但是，目标不能丢失。你和24班的那个男生，我没有直接给你预警，一来是现在还有机会，二来是因为我想，有些事情强行干预，效果反而不好。所以，我一直等到你自己看到结果，然后才找你。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把握自己吗？”这时候的余老师，表情有些凝重。
　　 “我可以的！”这回，柳小凡没有犹豫。
　　 “那好，我等着看结果。你知道，老师不是个古板的人，但干什么像什么，要不趁早别干！”这句话，余老师的语气明显加重了。
　　 柳小凡明白老师的意指，他是在给自己留面子，也就是说他还没把自己看扁。其实，就算没有老师最后一句话，她也知道该怎么办。既然知道毛病出在哪儿，那就有办法治愈，柳小凡就这么自信。
　　 回到寝室的柳小凡，把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细细梳理了一遍，结果出来了——回家的次数增多，有好几次是为了童昊脚臭的问题找爷爷；有时候做作业着急了，因为老想着去看童昊打篮球；晚自习等着下课铃，急着回寝室找童昊说的某首歌……童昊的变化，也是自己的变化，在一段时间的交往后，好像总想看到对方。虽然这种交往只是遇见说笑几句，偶或相互的一些关心，但很显然，语气在亲昵，心里在记挂，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点一滴，汇集起来，那就成了大问题。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但怎么处理，却依旧是个难题。不可否认，自己不排斥童昊，但是，怎么和童昊说这些，而不至让他逆反？柳小凡头一次失眠了。
　　 柳小凡是个聪明好胜的女孩。不说学校的纪律，大人的期望，这也不符合自己的设想呀？更重要的是，对谁都没好处。她开始有意无意的避让童昊的某种眼光、话题，或者说是改变了交往方式。
　　 有时候的问题，其实不是问题。因为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柳小凡只好不去想它，用文山题海来占领自己所有的精力。篮球场很少去了，当然，遇见了，说说笑笑，没事人似的。这是柳小凡的强项。而这时候的童昊，虽然感觉柳小凡有点变化，却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何况他自己也因为考试的事情被老爸电话一通训斥？一时还没太多心思去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