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然间梁子真觉得刚才这兔子立起像是抱拳施礼呢！遂想起别人喧的一个故事。说佛祖在清凉山下，见一鹰正追一只兔子，眼见得逞，佛祖上前阻拦。鹰说佛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人逮我，我吃兔，兔噬草，草食土，土埋人是你相生相克之说，今你不让我如此！你佛面大，我死了算了。佛说，你休乱言，今我见小兔尚未成年，劫难未到，故此！鹰说佛爷呀，怎耐我腹中饥饿难耐，非吃不行。佛说，算了我肘子上的肉割一点给你，如何！鹰说爷你别唬人，人世间这样逼债避灾的事儿太多了。说话间血光一闪，一块肉掉在了鹰面前，鹰便愣了，惭愧地低下了头。后来当那小兔从惊吓中醒来，见佛祖们早没了影子，不过那块肉却散发出绝妙的奇香，胜过天底下任何草，小兔便稀里糊涂将之吃了。恰巧那鹰回头，看到了这一幕，骂了句驴日的，便去告诉佛爷。佛祖听后，笑了笑没说话。从此鹰便理直气壮地吃起了兔子，更不管老少大小！想到这儿，梁子不由笑出了声。想已经打死了，再怎么想也没办法了。
　　 梁子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点了一只烟，吸时仿佛听到“滋滋”的声音，好像这家伙是只黄鼠狼，痛极了便放了个屁，屁便从梁子口中冒出来，梁子刚想到这儿便没有了抽的欲望，正好又觉尿意袭来，便又爬起来。解了裤带，地上虽下过雨，但这沙壤就像饥渴的乞丐，尿还未落下早已让他吮吧干净了，随之沙地便出现了一个漩涡，几只蚂蚁匆匆地爬了进去，毫无收获，便又恹恹地向别处走去。梁子想还是先走到羊沟了再休息吧，遂提了兔子，迈步向羊沟子走。他这次主要是到羊沟车站巡检，为过专特运做准备。羊沟车站6股道、2个站场，线岔18组，分段、分相各3组，隔离开关6台、越级变1台，补偿12组，这些都是关键设备，必须常检查，及时处理掉缺陷，才能保证安全供电，不相信科学、不实打实干，那简直是“千钧一发”。尤其局、分局、段安全抓得又相当严，故谁也不敢马虎，先前工区已去了三个人，工长说梁子细心也去一趟。梁子这才有幸打死了那只兔子。
　　 到了羊沟车站信号楼，田瘸子几个早吃过了午饭，正和几个值班员闲侃呢，回头说是已经检查了一遍，把联合检查的记录也填了。又见梁子拎了一只兔子，兴奋地跑过来，说那儿逮的，梁子将经过一说，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一道碴砸的！田瘸子说，要这样咱们今后都叫你神枪手算了。
　　 梁子想再去巡视一遍，便扔下兔子说不信算了，又没逼你们掏钱相信！正转身要走，却听到埋头写记录的那个女值班员叫自己名字。回头，见是藤燕，她个子比学院时高了许多，身着制服，精神抖擞，满脸灿烂笑容。“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中荡漾，……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怎么样！这几年过得好吧？”藤燕在背诵完诗词后兴致地问。梁子很感意外，说还好你是什么时候调到这儿工作的，我们常来，怎么没有见你啊！藤燕抿嘴一笑，说刚调来没几天。
　　 望着藤燕灿烂的笑靥，梁子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那是多年前在永恒市上学，他曾暗恋过一个女孩子，在临毕业离开院校的那个夜晚。梁子记得当时学院女生楼下有橙黄色的路灯，有三三两两依恋交谈的情人们，有大叶的梧桐树影。他约她出来，先给她背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后评析了白居易的《江南好》，之后想着再也见不着了便很自然地表露了心迹，说就要散了想爱你也来不及了，真心希望你今后幸福……。她听后竟流下了眼泪，说梁子你不是男人，四年了，今天才说……。那晚依旧像是刚刚发生过的，那像谜一样的微笑，显示出安详幸福与依恋；那销魂的温存，犹如环绕日月的光晕光彩照人；那滚烫的双唇，怒放得像鲜艳的花朵，美得让人如醉如痴；还有那最终不得不各奔东西的无奈和遗憾，像满目繁星恒久地闪烁在记忆的星空。
　　 梁子愣过神，有点尴尬问：“怎么是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了，像个蓝球运动员！”藤燕一边收拾了文件夹，一边说：“梁子你个没良心的。又问吃过了没有，我还没吃。”梁子说没吃。一旁的田瘸子几个早憋不住了，接了茬说呀看不出来梁子你还是个宝贝，刚跟她说句话都不行，这一见你倒像是老情人，真不愧是神枪手！他们邪邪地狂笑了起来。藤燕脸蓦一下红了，拉了梁子出了信号楼向宿舍走去。
　　 宿舍里散发着一股女孩子特有的芬香，床头摆着一个洋娃娃，一动就咯咯咯地笑，并笑着说：“你坏蛋！你坏蛋！”梁子被逗乐了，说藤燕你怎么还玩这，不写散文了。藤燕说早喂狗了，现实这么残酷，散文又不值钱，一麻袋才3块钱。她一边说一边早麻利地焖了米饭，又炒了几个菜，梁子感觉菜的味道真香，如果说媳妇红霞炒的菜是仙女的蟠桃，那藤燕的则是西王母的筵席。梁子一边吃一边偷眼望藤燕，藤燕低头正小口嚼着几根芹菜，一络头发遮了眼睛，她体态丰满，整个脸庞鲜活泛亮，散发出花一般的秀美，再加白皙的皮肤更显魅力。藤燕吃着吃着，感觉有一道光照着自己，抬头发现梁子那一脸的色相，说你好像变了，尤其是眼神。梁子几口拔完饭，说你说我胖了瘦了变了，眼神怎么个变法！藤燕说先前你眼里清纯饱含着执着和希望，现今你眼里迷茫灰凉散发着彷徨不安及更多世俗的东西。梁子想，没办法的，有时候读书、学习、思索，已感觉达到了老庄的修为，但有时候也常为了一些屑碎的事情烦恼不已。现实是铁，是块压弯人的生铁，理想憧憬这些词儿真像是三岁小儿玩的玩具，小时有点意思，大了觉得可笑！藤燕说你怎么不说话了，便收了碗筷去洗，顺手把单放机按下，唱的是《泰坦尼克号》主题曲“爱无止境”。梁子顺势靠在床被上，他觉得这凄婉苍凉而又悠扬动人心弦的旋律，像阳光一样轻抚着他受伤的心灵，又像是一位带翼的天使从曙光中斜扑入他怀抱，他觉得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高喊着舒服啊舒服啊。“汪！汪！汪！”一阵狗叫声，像绸缎被撕裂，打破了美妙的意境。梁子从腰下拿出手机，见是家里电话，便问什么事！红霞在那头没好气地问什么时候回家？梁子说还得12天22号休假；红霞说：“在哪儿呢？”梁子说：“在上班呢！”“是不是在卡厅里，怎么听那么萎糜的音乐？”“还是在会情人？”红霞笑着问。梁子说没我在工区就我一个人！……梁子刚关了手机，忽然感觉一双手拦腰抱来，随之后背一阵柔软的温暖瞬时传遍了全身，血液便很贱地沸腾了起来。梁子感觉好像漂浮在麻醉品的雾气中，激情像是一团凝聚物在四周洋溢开来。梁子转过头见是藤燕，说燕子我可是有妇之夫的人，稍安勿燥好不好！藤燕说你们男人……！
　　 梁子不知为什么又想起那次到省城“缘情茶屋”喝茶的事。那是他帮田瘸子休假后到省城买家电，完事后，田瘸子身上尚有不少钱，硬说是要请他去喝茶。梁子不想去，田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怪难受人的。但田瘸子说梁子你帮我忙活了一天，我请你轻松一下也是应该的，人不玩乐枉少年。他便和田瘸子来到了一个茶屋。一个打扮妖艳约莫三十六七的女人，热情地拉了梁子的手，说进来呀帅哥！田瘸子也说没事进我表妹也在这儿工作。梁子想进就进吧，不进倒显得乞丐样。一进屋子暗淡的霓虹灯光，照得人迷失了方向，有点眩晕。田瘸子把梁子安排到一个包座，遂提起酒瓶对喝，喝完又要了两瓶，正要喝第四瓶时，一个个子不高长得像歌星杨玉莹的女孩子推门进来，说田哥到这儿也不找我这个亲妹妹，说话间早拽了田瘸子要出去。田瘸子说了声梁子你坐一会儿我马上来，便消逝在了灯光深入。
　　 梁子独自又喝了一瓶碑酒，仔细辨认屋里的物件，只见镂空的花窗边上，左缠右缠着一树树塑料藤蔓，上有红的、黄的、绿的各色花朵，有怒放的、也有含苞未放的。梁子想这塑料花也挺装饰屋子的，再配上古色古香的桌椅、酒茶具，还真有点雅致和风韵，以后要装房子也放一些塑料花。梁子正想着，先前那个妖艳的女人，已端了一杯红酒进来，笑着说这是你们一起的让给你的，梁子说他人呢？女人说去上面他表妹家了。
　　 梁子一听顿时来火，借着酒劲掏了钱说那我走了，女人说都进来了再坐一会儿，便又取了一瓶啤酒，把那杯红酒递给了梁子，说碰一杯再走不迟，梁子仰起头一饮而尽。说死瘸子，竟敢不顾我溜号！女人说你坐他或许呆会儿就来，一边说一边用手拉了梁子的手用胸脯将他推回了座位上。梁子莫名地一阵急躁，头越来越晕，明显感觉想撒尿，好像身体已被烤在了火炉上，又见女人笑得更加妩媚。像抱婴儿一样想抱起梁子，梁子身不由己地又倒在了座位上……。
　　 梁子转身吻了一下藤燕，藤燕说：“你为什么不找我联络？”说话间已是热泪盈眶，梁子深情地望着藤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红霞轻蔑的眼神晃动在他脑海，红霞哭着说自从结婚后你就没好脸。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藤燕放开梁子擦了一把脸，理了一下头发，开了门。见是车站站长，有些意外的问：“站长什么事？”站长说：“藤燕你下午替陈慧值一下班，她家里有急事。”“能不能不替。”“去替吧。”站长说望了一眼梁子又说：“那个小粱你单位的几个叫你哩！”梁子说：“好我马上去。”
　　 梁子那女人的滋味如何？田瘸子一见梁子回来便问。梁子说少放屁。我们再巡视一遍，以防万一！田瘸子说我们三个像寻金子一样巡了一早上了，没问题的，要巡你去。梁子没说话，便去巡了。田瘸子追出来问那只兔子咋办？梁子头也没回说给藤燕。
　　
　　 三
　　 从羊沟回来，梁子一直思考一个问题，究竟什么是幸福？有人说幸福不是个别要素的简单相加，是对自身状态的一种认同和潜力的挖掘，不管这种状态在别人眼里显得多么卑微，只要你自己的心灵深处认同并得到满足，这就是幸福。也有人说冬日里享受阳光是一种幸福，夏日里淋小雨是一种幸福，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一种幸福，等等，这些想来都没有错，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决定因素是心境。粱子遂想起德国诗人歌德写的《浮士德》，老学者浮士德一生追求幸福，历经磨难，在他一百岁时，死灵来为他掘墓，双目失明的浮士德听到铁锹挖土的声音，还以为是人们平海造田建造家园的劳动声，他突然醒悟到人生的幸福，就是为千百万人创造美好生活，他热情地呼唤这美好的瞬间停下来，并随之幸福地闭上了双眼。梁子想人世间道理易懂，但真正做到方才是大智慧者。近几日，他愈来愈感到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便垂头散丧气地在工区楼道里游荡，像是一只无所事事失恋了的骚狗。就在楼道的拐弯处，一头撞上了工长，工长说正好你没事给我女儿画幅画，她们学校要评奖的。梁子说那能行吗自己不画，工长说没事完个任务，又不是干我们接触网的活不敢胡来，这孩子不是画画的料，一说画画就头痛连饭也不吃。梁子经常到工长家蹭吃蹭喝的，这点小事还能说什么呢！
　　 当整个宿舍被五颜六色的广告色沾染得一塌糊涂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时，一幅“春和景明荔枝图”便被梁子涂染了出来。那鲜红欲滴的荔枝，映着一轮初升的朝阳，阳光之下，一遒劲苍放的红梅树，其上梅花点点斑斑，香飘十里；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上下飞舞；还有一双灵动的飞雀，欢乐地歌唱。梁子一边欣赏一边竟诧异自己怎么会画出如此之美的画来，与此同时体内仿佛被注入了精气，像巨人安泰得到了安拉赐给的力量，感觉飞了起来，自豪和充实便渐渐昂起了头，人生快哉不过如此，梁子想。他将画拿给工长，工长惊愕地看着梁子，像不认识似的。梁子回到自己宿舍，兴奋地收拾好残局，又拖了地板躺在床上，幸福地闭了一会儿眼，思绪便飞天一般地舞蹈。有缘人千里来相会，无缘人则对面不相识。想来这画画写文章也一定是有画缘文缘的，人的心灵一定是被上帝指派了任务的，这里面一定有奥妙和玄机，梁子想。
　　 “开饭喽！”有人在楼道里敲着饭盒喊了一声。梁子翻起身，拿了饭盒向餐厅走去。这种叫喊梁子很不习惯，这使人很容易想到“喂”这个词儿，但时间长了不这样喊反而不习惯。记得刚被分到工区那段时间，梁子异常兴奋，每次出工都被沙漠中的奇妙景像吸引着，有时见到远处野兔子飞奔的黑影，便在轨道车里大叫：“看！兔子。”大伙儿往外一看，野兔子早消失在绿茵茵的一簇一簇的草垛里了，田瘸子便笑说：“连根毛都没有！书呆子！”偶尔，梁子也会看到野鸡或不知名的飞鸟“啾”的一声，从车顶轻盈的划过。一次早晨天麻亮过隧道，司机吴聪就惊叫了一声，忙减速。只见轨道车前面玻璃上“啪！啪！”好几块黑的带翅膀的东西被碰，吴聪说一定是猫头鹰或蝙蝠之类，要是石头早碰碎玻璃了，等干完活回来时一看，真是几只猫头鹰和蝙蝠，当时梁子记得田瘸子说：“这猫头鹰和蝙蝠风马牛不相及啊！”“一定是他们在偷情！”吴聪接了一句，车里的人都大笑不止，说都是畜牲一说就到那儿了。不过，大伙儿像麻雀一样相互戏笑杂说给梁子带来了许多乐趣和见识。还有一次到一个最远的区间出工，早晨没顾上吃饭，大家都想干完活能回的，谁知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半还是回不了。那儿没有饭馆和小卖部，领工员也饿白了脸，给行调打电话说：“大爷们，你们给个点让我们回呀！我们可是水煮石头——难熬极了。”行调说：“车太多，我们也是大蒜拌冻豆腐——难办（拌），你们再坚持一会儿。”领工员说：“混帐！……”梁子当时想领工员真牛竟然敢这样骂，便说：“领工，你一骂他们一生气肯定不让回了。”领工员哈哈大笑说了句学生娃蛋子！旁边的田瘸子悄悄地告诉了梁子，领工在骂后面的那些话时，一个手指早压了电话，做势呢！梁子晃然大悟，便上了轨道车。